成进去牵马车的时候,阿赫也在那边栓绳子。
虽然说二三房关系不甚好,不过阿赫与成进关系还算不错,当时是一起被人牙子卖进来的,在进墨府之前,二人一起呆过几个月,也算是患难兄弟一场,都是因为闹饥荒,被家里面卖了的,二人有些交情,平日宋白上学时,两人还会在一起说会儿话。
阿赫刚刚把绳子给绑好,替马儿顺了顺毛,他瞧见成进就笑,说道:“阿进也来了?”
成进点点头,他将马车牵到阿赫的旁边,问他:“你今日不将车给御回去?”
阿赫摸了摸后脑勺:“今日三公子并未有吩咐我。”
成进点点头,想到了昨日墨瞿黑着一张脸下车,定是与自家公子闹了些不愉快。
阿赫又说:“昨天公子也不知怎么了,早上明明都上车了,又下去了,去了二公子车里,三公子到学堂后又吩咐我把车御回去,回来也与二公子挤在了一起,莫非两位公子的关系热络了起来?”
他托着下巴分析着,成进在御车,自是对二人昨日的事了如指掌,这哪里事关系热络了起来,分明就是墨瞿的一时兴起,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又闹得不愉快了,那日墨瞿来看宋白,他还真以为二人关系就这么莫名好了起来,不过后来看公子的态度,怎么也不像众人所想的那样,他大概是心里膈应,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示好。
见成进不说话,阿赫觉得没意思,又将话题扯开了,给他讲起自己出去与墨瞿游玩看的的事情。
二人不知聊了多久,坐在草垛上面聊的正起劲,忽然耳边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有人喘着气,在向他们跑过来。
“成进,成进!”
有人在叫他,声音一声比一声急,说话的同时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阿赫一愣,这不是墨瞿的声音吗?他怎么这般着急,找成进做什么?成进也是一脸疑惑,他也听出了来人的声音。
阿赫从草垛上面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墨瞿,此时的那人用手撑着膝盖,脸颊通红,喘着粗气,没了往日的样子。
“公子,公子我们在这里。”阿赫冲他招手,拉着成进跳下了草垛。
墨瞿跑了过来,他的脸涨的通红,眼睛瞪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成进,好像有什么话要讲,可是一下子跑的太过匆忙,没缓过劲。
阿赫替他拍了拍背,替他顺气,问道:“公子你找阿进做什么?”
成进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不禁吞了口口水,这人的眼神虽然不那么凶狠,可是这么一直盯着他看,他也是浑身不自在啊!
“你可看到兄长在哪?”
兄长?成进一愣,是墨桦?
他讷讷的说:“公子不是在书院中读书吗······”这人也是奇怪,问他这个干嘛?
“你说他在书院!”墨瞿的声音徒然增大了一个声调,眉头皱在了一起。
成进点点头,表情有点茫然:“对啊,是在书院中,我看着公子上楼梯的。”
墨瞿忽然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吓了成进一跳,他的太阳穴跳了跳,墨瞿的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好事,他问道:“是公子怎么了吗?”
墨瞿突然将头抬起,眼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成进就听见他说:“兄长他······不见了。”
成进一愣,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兄长不见了?墨桦不见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墨瞿忽然的一声吼叫,将成进给惊醒了。
成进这才反应过来,他脑海里面一直回荡着墨瞿的话,兄长他······不见了······
他慌乱起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等他回过神来,看见的,就是墨瞿的背影,他跑的很快很用力,脚踩过的地方扬起了一阵尘土,宽大的衣袍被掠过的风吹的鼓了起来。
“对,找,找······”成进开始便的语无伦次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声音有些颤抖,对着阿赫说,“阿赫,快,你也去找!”
他说完便从马棚中冲了出去,他脑子里面现在乱的跟浆糊一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在了呢?去找,去找······他慌乱的冲了出去,但是,去哪里找啊!
会不会回家了?他又跑了回来,对阿赫说:“你先回去看看,公子是不是回去了······我去附近找找。”
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说完了后又朝外面跑,又遇见了墨瞿,墨瞿问他:“阿赫呢?”
他说:“我叫他回去看看,公子是不是回家了······”
墨瞿顿时气的瞪大了眼睛:“你叫阿赫回去了?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兄长若是要回去,他不会来找你啊!”
墨瞿此时失了仪态,完全没了往日的样子,成进被他吓了一跳,他到底还是个少年啊!现在从墨桦失踪的消息中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墨瞿给大骂了一通,恐惧心慌害怕在着一瞬间如潮水般的涌来,他眼睛一涩,眼泪就掉了出来,此时他脑海中就回荡着一句话“公子不见了”。
墨瞿见他一哭,胸中又是有一股气上来,他迫使自己缓了下心神:“你去周遭找一找,我去书院叫人。”
成进胡乱的嗯了几声,用袖子擦着眼泪,跑开了。
墨瞿心中无由的涌上一阵慌乱,他其实只比宋白早到一点,宋白在上楼梯的时候,他还在上面看见了,只是心中憋了一口昨日的气,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只是想到自己真是傻透了,没事儿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干什么,他先回了学堂以为宋白一会儿便会来了,没想到等到夫子来了,他还未来,这才让墨瞿开始心神不稳了起来。
未想到夫子已经授完了一堂课,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这几百个阶梯要让他走如此久?墨瞿皱眉,当时便在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下课后他就跑了出来,跑了好一截路,才到书院的门口,所经之处没有宋白的身影,那阶梯上面也是,除了几片落叶,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慌了神赶忙去找成进,看是否宋白与他在一起,果真,宋白不见了。
他说不上自己的心头是什么样的滋味,明明自己与这个哥哥关系并不那么的亲近,甚至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有时还厌恶着他,未想到真的到出事的那一刻,他居然慌了神。
虽然以前随着母亲,一直希望他出点什么事情,自己当日在湖边的冷漠,回去后也是在谴责中度过了好久,他也不敢去看墨瞿,他心虚,他当日明明可以拉住他的,可他没有。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墨桦是心肠冷硬如磐石,不知道是留恋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出来找他了······
他跑的匆忙,上台阶的时候因为踩到了衣袍,还摔了两跤,一向在人前风度翩翩的墨三公子,难得的爆了几句粗口。
宋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很是困倦,只以为自己是在车子上面睡迷糊了,没想到自己越走,眼眸越是睁不开,他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意识清晰起来,他眼前好像有花瓣飘过,粉红色的,一小朵一小朵的悬在空中,他脑袋顿时转不过弯来了,有一瞬间脑中一片混沌,忘记了自己在哪,他伸手,想去抓住一朵花瓣,却抓了个空。
本来眼前只有几多的粉色花瓣,忽然变得多了起来,熟悉的花香将他包围,十分的醉人,这种混沌感真是熟悉啊······宋白心中叹道,这花香是在哪里闻过?他也记不起来了,此时他的身体好像在水中一般,沉沉浮浮,多想就此睡过去啊!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有人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着:“我是宋白······”
那人又问他:“你是谁?”
他不厌其烦:“我是宋白······”
他现在脑中混沌,都不知道自己在答些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答,有一瞬间他也在问自己,宋白是谁?宋白是我啊!他在睡过去之前一笑,自己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问自己是谁,那个问他是谁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浑身上下又是一阵酸痛。
宋白痛苦的一皱眉,如何?又要来一遭······他的记忆之中,墨桦生过的大病,昏迷过的次数只有一次,便是那次落水之时,他如今怎么又躺在床上了,还是浑身酸痛。
他记得,他现在应当是在书院中,后来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识,耳边传来了女人的抽噎声,一声声,哭的他头疼。
他动了动,费力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头顶紫色的幔帐,周遭光线昏暗,应该是晚上,烛火晃动着,投下一片阴影。
“醒了,醒了!”耳边传来了丫鬟的叫声,“夫人,少爷醒了!”
“大夫快去!”他听到了余氏的声音,哭腔中带着惊喜,宋白心中叹气,怎么又哭上了。
他的眼眸半瞌着,浑身酸痛,有人将他的手腕从被子中掏了出来,三指扶在他的腕上。
“大夫如何?”
“无碍了,公子醒过来就好了,应当是身子虚弱了些,好好调养便好。”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余氏的声音带着高兴。
二人的对话落在了宋白的耳中,虚弱?说笑呢!他又不是什么病弱的小姐,怎会虚弱,他想动动身子,却提不上力,好吧,他在心中叹口气,现在是有些虚弱。
“小花,小花,”余氏唤着他的小名。
见他将眼睛睁得大些了,在他的身子后面垫了两个垫子,将他半扶了起来,余氏的眼睛哭了个通红,此时她伸出手,在宋白的脸上摩挲了两下,所到之处,还有些刺痛,余氏说道:“幸好没事。”
宋白的余光瞟到余氏的后面,一个劲瘦的身影立在烛火的阴影里,那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双眼睛十分的平静,是墨瞿,他知道。
“那既然兄长没事,墨瞿就先退下了。”
余氏没有回头,表情有些不自然,淡淡的嗯了一声。
“兄长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宋白觉得惊奇,这是他头一次看到,余氏面对着墨瞿没有脸红脖子粗的,意外的平静,没有给他甩脸色,也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
他缓过了一身的难受劲,轻咳了两声:“让娘担心了。”
余氏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都说了让你再养几天,你偏不听,看吧,这么急匆匆的,若不是······”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又说:“若不是被人发现的早,你怕是现在都躺在那灌木中呢!”
宋白一愣,为何会在灌木中?余氏数落着他,他从中听出了个大概,原来他在那台阶上面昏厥了过去,他当时又是沿着边上走的,昏厥后便滚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后来才被书院中的人给找到了。
他是说自己为什么浑身酸痛,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弱?居然走着走着就晕过去了。
余氏从丫鬟手中结果药碗:“大夫说你醒了就喝上一碗,再养几天就好。”
宋白瞧着这黑乎乎的药碗,脸上有了苦色,这才几天,又喝上了,凡人的身体真是受不住折腾啊!
他抬手握住碗,指尖有点刺痛,他低头一看,上面有着几道小口子,泛着着淡淡的血色,他脸颊处也有些痛,应当是栽进去的时候挂彩了。
真是倒霉,他吹了吹碗中的药,一口喝了下去,这药极其的苦涩,让他皱起了眉头。
余氏看着他如此听话,心中宽慰了些,宋白也知道,近些时日,余氏是绝对不会让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