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南小巷里,下着极小的雨,前方一派脚印蜿蜿蜒蜒,身后四辆车碾过,依旧存留。
车里主驾驶座上,进叔这才抹了一把冷汗,眼皮有些倦怠,今天一天还真是连环惊险,错不得一步,还好,有惊无险地收场了。
“秦医生,我送你回上海吧。”
副驾驶座上的秦熙媛仿若未闻,自言自语地喃着:“到底哪里出了错?”
出了错?进叔不以为然。
秦熙媛拧着眉想得出神,又旁若无人地喃了一句:“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这被催眠的不是少夫人吗?怎么看着这位也像被催眠了,进叔没问,喊了句:“秦医生。”
秦熙媛笑笑,回神,说:“她说的,都是我告诉她的,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一字不差。”
刚才前面两人的谈话进叔也听到了,听着天衣无缝。
想了想少夫人的最后一句:好好爱你,好好待你。
进叔问:“那最后一句是什么?”
“好好爱自己,好好待自己。”秦熙媛回答完,随即笑了。
这才是催眠术里的原话,却被改了一句,这样的实例她别说遇上,连听说都没有听过。这催眠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天才心理医师没有主意了。
进叔笑,欣然又惆怅:“兴许这才是少夫人藏起来的真话吧。”
秦熙媛摇摇头,接过话:“不,是江夏初的真话。”
原来导师说得没错,催眠术果然不能催眠情感。
那么如今爱着左城的不是江深夏,而是……
秦熙媛‘抽’了一口冷气,看着前面漫步的男‘女’,无奈摇头:这两人啊,明明是相爱的。
原来缘分未到深处,爱却超载了,所以到了如此境地。
诶,这江南的烟雨真没完没了,就好像某人与某人兜兜转转的纠缠。
诶!
诶!
进叔与秦熙媛各自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有同感。
到酒店的时候,华灯已经初上,笼着雨雾的城市霓虹璀璨,这江南的夜,别样风情。
一辆黑‘色’豪爵停在左翼酒店‘门’口,‘门’口站定的两排西装男立马严阵以待,恭恭敬敬俯身候着。
从车里走出来的‘女’人头埋在左城怀里,眉头蹙着,拽着他的衣角,显然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阵仗。
“先生。”
刚踩上‘门’槛,那两排男人九十度弯腰行了个大礼,整齐的声音一出,‘女’人惊了一下,连忙往左城怀里缩。
左城步履散漫,拥着‘女’人,懒懒开口:“你们很闲?”
一句话落,整个酒店大厅定格了几秒,然后排列整齐的男人们一哄而散,装模作样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左城眸子敛了敛,揽着‘女’人往电梯里走。偌大的酒店,一个客人也没有,显然是被清过场的。
偏生,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那人懒懒倚在‘门’口,款款走近,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好不撩人。
左城脚步一顿,跟着大厅里所有人眼睛一亮,心提了提,大堂张经理默默抹了一把汗。
“你先上去等我。”
怀里的‘女’人蹙眉抬头,左城亲了亲她额头,睃了一眼候在一边的左鱼,左鱼会意立马上前。
‘女’人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乐意,倒也什么都没有问。
“乖,我有点事。”左城无奈,‘吻’了‘吻’她的‘唇’,哄着。
‘女’人点点头,有些默然,垂眸,跟着左鱼进了另一边的电梯。
叶在夕穿过人群走近时,只看到了电梯里‘女’人的衣角,哪里还有人在。
哼,动作真快啊!叶在夕对上左城,皮笑‘肉’不笑:“怎么?做贼心虚啊,藏得这么快。”
叶在夕不死心地靠近电梯几步,立刻就有两个男人堵住了。
靠,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这左家要不要这么猖狂。
“左城,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吧,左家不喜欢给人方便啊。
左城眸子懒懒轻抬,越过叶在夕看向正在偷偷抹汗的张经理身上:“忘了我说的话?”
慢条斯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大堂张经理生生打了好几个寒战:好不好这么吓人。
上头‘交’代了,这位主可是一等一的贵人,千万得罪不得,张经理真恨不得将人当菩萨供起来。
又抹了抹汗,张经理揶揄回答:“叶先生并不是入住的客人。”斗大的汗珠子掉得比抹得快,张经理心肝颤着,“是酒店新季度代言人。”
左城抿‘唇’,俊逸的侧脸棱角沉冷,这人不怒而威。
叶在夕抱着‘胸’,一派玩世不恭:“这叫冤家路窄,忽然觉得有句话很有道理。”顿了顿,嘴角抛出勾魂的笑,声音却‘阴’测测的,“夜路走多了,会撞到鬼的。”
似乎某人忘了,左城撞到的是某人。
很明显啊,这代言人大人就是来找茬的。
顿时‘不是很闲’的大厅工作人员一个一个竖起了耳朵,看着这一出暂且看不出戏码的场子。
那边,左城温火慢炖,一派从容优雅。
“也是。”左城纯黑的眸子抬了抬,落于叶在夕,“‘阴’魂不散的鬼。”
有鬼!有鬼!众人一直赞同。
进叔嘴角一‘抽’:我的少爷哟,左氏风格啊。
叶在夕喉咙一堵,窝火,盈盈眸光一冷:“怕是某些人心里有鬼吧。”
有鬼!有鬼!张经理一点暗自点头,一边继续抹汗。
左城漫不经心,敛着眸子透着慵懒的光,像夜里的猫儿:“你若只是逞口舌,恕不奉陪。”
叶在夕扯扯嘴,笑得着实十分维和:“自然不知是逞口舌。”勾‘唇’,眉头一挑,“你难道不知道我想揍你,想得手痒了。”
听墙根的众人脚下一软,险些扑到,都不禁多瞟了几眼说这话的人,觉得新奇。
这绝对是第一个敢光明正大表示想揍左城的人,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再看看左城,面无表情,一张男‘女’都为之颠倒的脸,冷得让人不敢多看。
“让我见见她。”叶在夕单刀直入,那半弯的眸子也跟刀刃似的。
若是不见到她,叶在夕觉得自己今晚一定会失眠的,搞不好之后都会茶饭不思,人比黄‘花’瘦都是有可能的,那个该死的‘女’人总有本事让他牵肠挂肚的。
自然以上那些话,他不会傻到告诉左城。
左城轻轻一抬眸子,掠过叶在夕。
叶在夕忽然便有种被人看穿了感觉。
“没有必要。”左城手指轻轻摩挲,眸子都没有抬一下。
那姿态,无关紧要得好似眼前没有那么个大活。
这是无视,赤果果的无视啊!
叶在夕只觉得‘胸’腔里有股火气消停不下来,咬着牙吞下,嗓子都哑了,狠狠磨牙,道:“你没权替她做决定。”
“我已经决定了。”左城眸子还是不曾抬起,懒懒又冷冷的姿态。
大厅里所有人既‘毛’骨悚然,又忍不住心‘潮’澎湃,不愧是大boss,轻而易举就秒杀啊。
咯咯咯咯——叶在夕咬碎牙龈的声音,两手摩挲掌心,手痒得很,走近几步:“我刚才说了吧。”嗓子眼被火烧了似的,一字一字烟熏得呛人,“我想揍你。”
好家伙,有胆量!
知道不?左家主子在十五岁时,近身搏击以一敌十。只是这么个决定‘性’的信息,在场只有叶在夕不知道。
“所以?”左城抬抬眸子,慵懒桀骜。
叶在夕鼻子哼了哼,‘阴’测测恶狠狠的拖着调子:“所以——”
长长的尾音还没有拖完,叶在夕忽然眸子凌厉,拳头霍得就朝着左城的俊脸。
毫无疑问,以左城的身后,那一拳定是落空的命。
“砰——”
一声闷响后,众人擦亮眼睛,只见左城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世界颠倒了,三观凌‘乱’了,左城挨拳头了。
张经理护主心切,当下便要挥手,被进叔用眼神制止了。
“被揍的滋味怎么样?”叶在夕‘揉’‘揉’灼疼的拳头,心里暗骂,他妈的,打人也这么疼。
左城嘴角微微轻扯,伸手,姿态优雅地擦了嘴角的血迹,哪有半分狼狈之‘色’,只觉得颓然得叫人心惊。
真他妈的装B!叶在夕咬咬牙,火气一泻千里,一把抓住左城的衣领,扬手又是一拳:“砰——”
张经理脚下一软,撞在了柜台旁的明朝青‘花’瓷上,头上起了个硕大的包。
“砰——”
又是一拳,砸在了左大boss英俊的嘴角上,血丝蜿蜒而下。
三拳,足足三拳,左家善近身搏击的主子没有还手,连着退了三步。
第三拳的时候,张经理双‘腿’同时一软,牙齿磕在了明朝青‘花’瓷上,那天价的古董上面华丽丽出现了一个牙印。
张经理心里流泪:完了,钱包要瘦了,工作要丢了,主子挨揍了。
揍完人,叶在夕还拽着左城的衣领,一脸意犹未尽。
“妈的。”真疼!叶在夕暗骂,‘揉’‘揉’拳头,觉得依旧痒得很,“不还手?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叶在夕可不是正人君子,第一次扬起拳头。
张经理死死闭住眼睛。
忽地,揍人到手疼的拳头被一只白皙到剔透的手擮住。
叶在夕眸子一凝,望过去,只觉得有股森然从脚底爬上。
“三拳。”冷悠悠地两个字,从那人薄削的‘唇’缓缓而出,毫无情绪。
叶在夕严阵以待,却发现,被握住的手丝毫动不了。
这才是左城的实力吧。
“三拳。”左城淡淡重复,‘阴’鸷的眸像染墨的池,“够了。”
众人翻涌气血:果然,左家的主子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叶在夕头皮一麻,觉得冷气‘逼’人,猝不及防被一甩,连着退了好几步,绝对不止三步,抬眸,看左城,这男人动武也端着优雅。
伸手,指尖掠过嘴角,左城眸中映出拇指一点血红,嘴角轻笑,如此动作,竟有种带了股妖气。
这样的男人,哪止‘女’人觉得要命,男人也觉得丢魂啊。
他款款走了一步:“她不喜欢欠人,欠你的,我替她还。”剔透‘玉’质的手指摩挲着‘唇’角,指尖沾了微红,“第一拳,还你五年相顾,第二拳,还你放下仇怨,第三拳,还你两年相寻。”
他让了三拳,为了她的‘女’人,一笔一笔,他都替她计算地清楚。
微微青紫的‘唇’角一抿,不显狼狈,更添了几分往日不见的不羁:“以后,你与她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哼,你到算得清楚。”叶在夕从鼻子里挤出几声冷笑,“那你欠江夏初的呢?拿什么还?”
“那不是你能管的事。”悠远的的眸子似乎由远拉近,带了刺骨的寒。
叶在夕咬牙:“我管定了!左城,你有种给我藏一辈子。”
左城不温不火:“有何不可。”
藏一辈子?只要他想,只要他的‘女’人愿意,他不介意,正好绝了某人男人的念头。
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这个男人是个隐患,留不得。左城如斯想着。
下一秒,左城打算了上一秒的打算:不行,她不喜欢的。
“病的不轻。”叶在夕哼哼。
“所以?”淡淡反问,嗓音慵懒。
还是一派优雅淡然,眸光‘阴’冷得不动神‘色’。
这个男人明明一肚子暴戾,一肚子‘阴’险,偏偏一股子贵族气。
叶在夕平生最讨厌这样的男人。
“你丫——”
到嘴的粗话还没有放出,被生生堵在了喉咙,只听见左城语态狂傲:“酒店的代言人,”
大堂张经理头一抬,乖顺听命。
“换。”
左城冷悠悠地吐了一个字,叶在夕被堵塞的喉咙涌出一股子腥味。
该死的男人,‘阴’险不要脸!叶在夕觉得牙龈都咬疼了,却说不出一句有底气的话来。
“违约事项尽快联系律师,明天之前,我不想在这见到他。”
左城丢下一句丝丝凉气的话,转身,眼神都懒得留。
“你狠!”叶在夕咬牙切齿,觉得心肌都梗塞了,狠狠盯着走远的男人,恨不得戳出几个‘洞’来。
左城走远。
呼呼呼——张经理连连吸气,终于一口气上来了,心有余悸,看着另一尊难伺候程度仅次于左城的菩萨:“叶先生,这违约合同——”
“‘操’!”
叶在夕只留了一个字,转身。
呼呼呼——终于又送走了一尊菩萨,张经理一颗心可算放回肚子。
刚刚消停不到几秒,忽地……
“砰——”
一声巨响,柜台边的明朝青‘花’瓷碎成了一堆碎渣,叶大天王一只伸出去的脚还没收回,狠狠碾过那碎片。
这一脚七百万啊,叶大天王的脚真是天假。
七百万啊,张经理觉得‘肉’疼了,那可是明朝的古董啊,贵着呢,虽然多了一个牙印。
完了完了……
叶大天王,抬脚就走,张经理脑袋一灵:“明朝锦州青瓷一件,市场价七百万,从违约金里扣下。”
前面,叶在夕脚步微不可见地踉跄了一下,随即传过来两个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字:“好,好。”
张经理这才眯着凤眼,‘摸’‘摸’下巴,活脱脱一只‘奸’诈的狐狸。
这七百万,可算有冤大头了,不然那个牙印……
这一出冲冠为红颜的戏落了幕,大厅里各人该干嘛干嘛去了,却也少不了一下小心一轮。
“你说我们总裁这是为了什么啊?”
“‘女’人啊。”
“那个‘女’人是谁啊,看清脸了吗?”
“没有,应该是个绝‘色’,不然这么两个极品男人怎么会栽了。”
“不知道比起两年前那个逃婚的新娘怎么样?”
“真他妈命好。”
“……”
“……”
张经理在角落里,默默叹了一句:“‘女’人真是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