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又怔了一怔,最后干笑两声:“咳,哈哈,那个,您说是就是吧。”
他似乎兴致很好,并未深究,笑了一阵便转身去用膳:“男装扮像不错。”
我心中窃喜。
“只是烟花柳巷红尘客,不好。”
我脚下一个踉跄,默默在他身后执起袖子擦了擦汗,这人是神算子还是神推理?
原来那日虽由于五阿哥脸伤未摆宴席,礼倒是收了不少,只是我上午与他怄气,下午支开了众人出府,晚上又径直回了院子,这才竟没察觉。
而沁珠这次出来,去见五爷吃了闭门羹,转而去向宛凝诉苦。孰料宛凝自己本就没见到五阿哥郁郁寡欢,而且有孕在身喜怒无常,不耐烦打发走了沁珠,说起来,其实与禁足也并无甚差别。
我听了巧月所报,我虽心有余恨,却已平静很多,现在只是叹息,这样不通事理,却用尽力气想进来这深宅,碰上我并不会刻意去伤害她,那别人呢,终究不会好过。
请安时见她收敛不少,唯唯诺诺。圆脸也清瘦了下去,看上去挺憔悴,我也有些不忍再训她,并未与她为难。
五阿哥依旧每日会避开宛凝沁珠来我这儿,我也时不时带些新研制的糕点去书房看他,或聊天,或斗嘴,相处久了觉得五阿哥学识渊博,人也有趣,跟他相谈还学了不少东西,日子清闲却并不觉乏味。
春节将近,五阿哥的伤也渐好,终于去见了宛凝沁珠,满府喜庆,我却有丝淡淡的落寞。
“又在发呆了?”
一阵寒气扑面,我心中讶异,面上却如常,起身行礼:“累了一天,明儿就要早朝,不想爷还有时间过来。”
他无奈一笑,在炉边坐下:“听她们哭诉了一天确实心累,这不来你这儿静静么,你呀,可别再阴阳怪气说话了,莫不是无了专宠不痛快了?”
我白他一眼:“这还不是跟爷学的,自打这回受伤,爷说话可是少了许多拘谨。”
“哈哈,倒是觉着轻松了不少,也许是看破了些许吧。春季贺礼置办的怎样了?”
“准备的差不到了,过两天爷亲自查看一遍便可以送入宫了。”
“嗯。”
对坐炉前,暖光在脸上跃动,言语寥寥,却是心安。
今日除夕,探望过宛凝,见她这些天状况都挺好,只是渴睡,也就吩咐小襄等人细心照料,多搬些火炉暖着。
早早入宫去向宜妃请安,翊坤宫很是热闹,德妃、勒贵人都在。沾染了节日的喜庆,所有人衣饰、面容都倍显精气,有说有笑,一团和气。
五阿哥知我坐不住,应了一会儿众妃的关心,便带我出来了,宜妃见五阿哥病愈,心情也好,爽快放了我们离去。
出了翊坤宫,一见轿子与小厮,我条件反射拉了拉五阿哥袖子,他脚步一顿,会意地冲我一笑,向跑上前来的小厮挥挥手:“我与福晋走走,不乘轿,你们也不必跟着。”
花盆底鞋踩着积雪吱丫作响,我将绒帽翻起来紧护住头,还是觉得刺骨的冷,可这样走着,心里是舒服的。
他忽然走近,不由分说握了我的手,大而暖包住了我冻得发凉的手,我索性不挣脱,任手心传来的温暖流遍全身。
“去哪?”
去哪?我摇摇头,想这样走走,并无目的去哪。他微微笑着,跟着我的步伐,不再问。
从蕙欣宫出来,我有些茫然。走来这里,本就无心,现在才明白,原来如此宏伟的宫殿,我所挂念的唯有这一处,现在竟有些何去何从的迷茫。
手腕一紧,换五阿哥拉着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我也不问哪里,跟着他的牵引,像是有了方向,不知终点是何处,但此刻这样走着,很踏实。
终点是御花园,不待走近就有幽香扑鼻。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梅树,白红皆有,现在真的能体会那两句写梅的诗了:“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五阿哥夫妻俩真是温馨地让人羡慕。”
我们闻言转身,我不由傻了眼,又是一个绝色女子,却不似宫中妃嫔,仙子一般不染尘,原来是卫娘娘,八阿哥的生母。
互相见过礼,一并赏花。
没有记错的话八阿哥的生母应该是良妃,哪里想到至今还未被封嫔未有封号,八阿哥如今已能看出很得康熙的心,卫氏的身份反倒有些尴尬了,我们敬她是八阿哥额娘,也都称一声卫娘娘。好在她性子挺爽朗,看样子并非在意身份地位之人,加之才气美貌兼备,这个下午的相处十分愉快。
申正开席,今晚除夕,规矩又是不同,虽同是家宴,确是比上次多了太多家的意味,最大的不同,便是皇上与妃嫔同席,这大概是唯一一次特许后妃陪宴的了。阿哥、公主、福晋虽然在最外侧分桌而席,却也都在乾清宫主殿内,这才得以亲见皇上用膳。
鼓乐声伴着众人入席,我们相继给皇上请过安,便各自归位。皇上自己一桌,大宴桌与皇上宝座之间设一长几,菜点便摆在大宴桌上。
我左右分别是四福晋、七福晋,侧对面则是太子侧妃、大阿哥侧福晋和三侧福晋,好不容易等到仪式全部完毕,我是真有点饿了,好在今儿气氛不错,不一会儿就渐渐热闹起来,我也时不时与旁边的四福晋、七福晋聊了起来。
这样边聊边吃,晚宴用了近一个时辰,接下来是看节目,歌舞、器乐等等,最初还挺新奇,看了一会儿我便提不起兴趣了,比之电视可是差了太多,又常不自主想起宫里与四公主一起的时光,一时心情有些低落。
借着去茅房的理由出了来,天已经暗了多时了,雪停了一天,晚上开始有化的迹象,更是冷的刺骨,无奈望天,宫里可不似府上,根本没有逃的可能,叹息,也只能透透气就进去了。
低头哈口气搓搓手往里走,没几步一件皇子朝服出现在视线里,我驻足抬头,是五阿哥。
片刻前出来,是有偷瞄他在干嘛的,与身旁的七阿哥想聊甚欢,饮酒观戏,根本没注意到我出来。我惊讶地开口问,却只说了一个你字,索性住了嘴冲他一笑,问怎么发现我出来还是为什么跟出来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并无意义,他现在出来了,我确实是满心欢喜。
他也不解释了,回我一笑,伸出手握住我的:“走吧。”
我们去翊坤宫换了便装,出了宫门不久就听到外边儿热闹的很,他嘲笑了一阵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却拉着我提前下了车,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片红火,年味十足。
这是初次在古代过节逛街,我“村里人进城”般兴奋地窜来窜去,全然不顾身后不远的五阿哥已经拉下了脸。
一路逛了各种街边小摊,寻着香味来到了卖汤圆的小店。甜香味让我移不开步子,转头看缓步而来的五阿哥。
小贩揭开热滚滚的锅,舀了一勺笑道:“来一碗吧,这汤圆可甜了,看这位夫人挺想吃,这位爷,为夫人买一碗吧。”
不及他皱眉反驳,我扯着他袖子讨好地摇:“就一次就一次,难得出来一趟。”
味道真挺不错,虽说没有府上和宫里的细腻,味道却正宗。劝他一起吃无果,我就自顾自吃个痛快,看着我一整碗一扫而空,他有些无奈:“今日宫宴好菜可不少,你这是没吃饱还是这里的更合你胃口?”
我满足地笑着冲他摇头:“是我太好养活,美味珍馐可享受,粗茶淡饭亦不挑!”
热烫的汤圆下肚,身子缓和起来,酒足饭饱,我也安分下来,听话地和他牵着手往前逛。看着小孩儿拿着糖人在身边嬉闹追逐,心情异常的好。
“哎呦”跑在最后的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摔在我们前面几步,嘈杂声淹没了他的□□,前面的小孩不回头嬉笑着越来愈远。五阿哥适时放开了手,与我一并上前扶起了他。忽觉头顶天空一片绚彩,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众人欢呼着往前涌。“洛洛!”仰头看天的我只觉手被拉了一下,还没握紧就被人流挤着身不由己向前去,转身无法,四周都是兴奋的陌生面孔,心中慌乱,我们走散了!
脱下花盆底鞋、换上便装的我身材更显娇小,除了头顶一方天空,踮着脚也什么都看不见,只得小心翼翼顺着走,若是摔了,照这人群,指不定就成历史上踩踏事件的主角了,还不敢想我这平常足不出户的路痴怎么找回府,好好的节日过成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也真够郁闷的,要是五阿哥在身边就好了,应该会是他负责排忧解难我只管吃喝玩乐的另一种情形了吧。
身边突然响起掌声与欢呼,绚烂的烟火点亮整个天空,绚烂而温暖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即使陌生也能感受到一片祥和,不由自主融入这片朴实中。
人群渐渐散了,我寻思着走到了两条路的分岔路口,不知往哪儿走也不急,似乎毫不怀疑他会来接我,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缺乏安全感的我却不再似初来时的彷徨无措,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这么信任他。
街头早已拥挤不再,却是依旧热闹,等了一会儿不见五阿哥过来,我边跺脚取暖边左顾右盼。对面烤红薯的老婆婆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概已近花甲之年,花白的发,微躬的身子,寒风中缩在炉旁取暖,面对来人却总是笑得那么慈祥满足。
我的手探上腰间的钱袋,有备无患果然还是很有必要的,有了前几次的教训,现在出来怎么可能不带钱呢,喽,现在派上用场了,我乐呵呵走过去。
“让一让!”“让开!”“滚开!”喜庆的气氛混杂了一些不和谐的词,我皱眉转身,却吓得愣住,一辆马车径直向我冲来,前面坐着冲着街边怒吼却不减速的车夫,我下意识的躲,却明显已来不急!注定死在马蹄下吗?我绝望地闭上眼拼命地跑,却还是能感觉马车带动的凛冽的风割过脸颊的痛,仿佛能想象即将被踏于马下的撕心裂肺的疼。
突然想到好多有的没的,是要回去了吗,脑海中他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好像,有点不舍。
迷糊中有人环住我的腰,给了我一股很强的推力,速度快了好多,旋风似的转到了一旁,马蹄声逼近又远去,除了头晕我好像并不疼。
“你怎么样?”我睁眼,天旋地转了几圈,终于看清他的容貌: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