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段杭一拿他修长的指背敲了敲我的车窗,惜字如金地说着,仿佛多讲一个字就会把自己累死似的。
我见这下躲也躲不开过去了,只得期期艾艾地摇下车窗,顶着被血糊的不忍卒睹的脸,打算先把他吓死。
“小叔叔,救……救我!”我故意装出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向他伸出带血的手,抠在车窗上乱抓,妄图靠我浮夸的演技把这场碰瓷硬撑出女鬼索命的架势。
不料段杭一根本不怕鬼,瞧见我这样子,也只是冷漠地说道:“别特么装。”
我瞬间垮了,任命地等着他的下文,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让他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不让我赔钱的几率能有多大。
“这么宽的路走不下你么?”段杭一粗鲁地拽开车门,捏住我的下巴打量我额头上的伤口,发现真是撞出来的,又一脸隐晦不明地甩手把我推开。
我被他推得头晕,下意识地拿手在脸上抹了抹,一脸浓稠的血迹登时被我搓的乱七八糟。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也不知怎么的,竟让段杭一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居心不良的意味来,当即黑着脸冷漠地说道:“你跟踪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好像我真的是个意图不轨的变态一样,如果不是我清者自清,肯定要被他这黑面神给吓死。
“天地可鉴!”我捂着被他捏疼的下巴,充满虔诚地说道,“我要是知道这车是你的,今儿我合该跑死在这条路上,我也绝不开车出门!”
这家伙连鬼都不怕,这个时候心虚什么?难道是背着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想甩锅?”段杭一伸着手把我从车里扯出来,指着不远处的指示牌,嫌弃地说道,“考过驾照吗?知不知道那标志是什么意思。”
我的茫然出卖了我。
“没驾照你都敢上路,你是恐怖分子啊?”段杭一反手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跟训女儿似的说我,“智商上满十岁了吗?你监护人呢。”
我去?给我个男人我能生出一堆你来,你特么问我有没有十岁,眼瞎啊是不是?!
“这条路我开了很多次了,那个标志大概是禁止逆行?”我假装看的懂的样子,飞快地说了一句之后就连忙硬着头皮甩锅,“呐,你自己也看到了的啊,不能逆行!可你呢?逆行不说,你还闯红灯,我虽然近视,但我……”
段杭一毫无预兆地又在我后脑勺拍了一下,打断我说:“哦,所以现在的半瞎都附带贼喊捉贼技能是不是?”
这一巴掌拍的我一个趔趄,再蠢也回味过来自己真的闯祸了,连忙承认错误道:“小叔叔我瞎了!不对,小叔叔我错了——逆行的是我,闯红灯的也是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天地良心!”
“小叔叔,你好歹看在段霖是我老公的份儿上,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还没说完,段杭一就直接了当地说道:“不能。”
那语气,那表情,斩钉截铁也没有他这么干脆,简直像是要把“不能”两个字戳进我眼里似的!吓得我缩了缩脖子,心里跟梗了根刺一样,好悬要噎死。
“这就怂了?”段杭一十分看不上我这包子德行,捏着我的后颈又把我推回车里去,轻飘飘地说道,“怂也没用,上课总要收学费的。”
不!!!这学费太贵了你不如弄死我吧,千万别让我还债啊我没钱。
段杭一完全不理会我的痛苦,发动了我的车要离开,也不管他那金子堆出来的座驾还陈尸荒野,供人议论,直接说道:“给段霖打电话让他来赎人。”
一听他要找段霖,我真要哭了。
“不行!”我立马紧张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她,她的钱都是有安排的,她不会来赎我,而且你是她叔叔,真让她还钱她肯定会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因为我现在就觉得你可能是在吓唬我。”
段杭一当即冷笑了一声,偏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他一个字都没有说,我却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嫌恶。
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玩笑,我可能真的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我慌了,几乎带着几分胡乱地说道:“不能找她,不能告诉她,车是我撞的,我会赔钱。小叔叔,这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
“你确定?”
“我确定!”
段杭一听见我这话,突地一挑眉,冷脸说道:“那就别叫我小叔叔。”
我简直要给这人的喜怒无常跪下了,但我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只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瞧。
“记住你说的话。”段杭一暧昧不明地说了一句,随即又嫌弃似地怼我道,“我还有点事,你到前面医院等我,不想毁容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我无法反驳,任由段杭一把我带去了医院。
这是家私人医院,口碑很好。段杭一显然也是知道的,极为放心地把我丢在了这里,一个人开着我的破车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医生说我有轻微的脑震荡,让我留院观察一下,不要乱走。我本来就答应了段杭一,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就安静地在病房里坐着输液,想着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结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虽然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车祸这种事,但隐约记得一般的车子都会上险,如果遇到了意外损坏,修起来是可以报销的,即便不能报销全部,也不至于到我这辈子也还不起的地步。
——妈的,段杭一之前果然是在吓我!我在心里又骂了他一顿,觉得这家伙真是病的不轻。
早上刚从他手里逃脱,下午就又被他逮住了,实在是流年不利。
其实只要他不找段霖,别的倒无所谓,毕竟我现在正跟段霖处在剑拔弩张的地步,如果段杭一真的让她替我出这个钱,拿人手短的我必定处处掣肘。
但段杭一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欠他钱跟欠段霖钱恐怕也差不多。
这个时候我才彻底认识到自己之前有多蠢,竟然把全部的积蓄都交给段霖去做生意,现在跟她敌对起来,话语权几乎为零。
“到底该怎么办。”我喃喃自语道,“罗小若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想着,我拿出手机要给罗小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还没容得我把电话拨出去,朴胜利就给我发了信息,说他看到段霖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我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朴胜利她是几个人。
“只有自己。”朴胜利用他蹩脚的中文说道,“是私人医院,我不一定进得去,沉斯姐。”
我心里虽然疑惑,但也不会让朴胜利以身涉险,便让他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朴胜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说他会尽最大的可能查询真相,一定帮我找到有利的证据。
他一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问他说如果我能证明段霖是出轨,是不是就能在美国那边提出离婚。
胜利满意于我的冷静,跟我解释说:“当然,而且他现在和男人在一起,明显是骗婚!美国的离婚案一率要走庭审,到时候这些证据都可以起到作用,只是财产方面不好办理,因为你们的生意都在国内……姐,你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而且不能冲动。”
我自然答应,三言两语稳住了他,之后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或许我应该先跟段霖谈一谈,知己知彼才好对症下药。但一想到自己爱过的人竟然全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就无法心平气和地和段霖站在一个屋檐下,何况她现在明显是故意整我。
“垃圾!”我心里骂了她一句,又有点想吐,便自己推着输液杆想去走廊尽头的厕所。
脑震荡的时候呕吐是正常的现象,我一连跑了好几趟,难受地恨不得就死,看别人都是拖家带口地在这陪着,就我孤家寡人,不由悲从中来,预备给罗小若打电话让她来看我,但一连打了几个都是关机。
我恍然想起段杭一跟我说过的事情,一时更烦了。
偏偏沉默还要来讨嫌,故意发消息给我说段霖接了她的电话之后就答应到我妈那儿去了,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和段霖吵架了,不然为什么段霖不肯跟我一起回来却这么听她的话。
她不就想拐弯抹角地告诉我段霖更喜欢她吗?然而她不知道,段霖并不是她印象里的段霖,而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沉斯。
“怎么会呢?”我故意恶心她,“我跟你姐夫感情好着呢,之所以今天不跟我一起回去,是因为昨天晚上他要了我五次还是不满足,我受不了拒绝了,他才跟我赌气的,你知道的,男人嘛……”
说完这句话,沉默果然不再哔哔了。
我懒得再理会她,扶着输液杆预备回病房去,结果刚一起身,我就听见隔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娇嗔地说道:“真烦,还要做尿检,我实在不想进男厕所了。”
段霖……门外竟然是段霖!
朴胜利说她进了一家私人医院,难道就是这里吗?妈的这也太巧了点吧?
我下意识地躲进隔间里,并连忙拿出手机开始录音,只听她放松的声音说道:“喂,如果真的怀了,你说我是生还是不生?”
什么!她,她刚刚说……怀了?
我听见她在讨论怀不怀、生不生的问题,简直如遭雷击——我的“老公”有可能怀了别人的孩子,还有比这更让人膈应和崩溃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