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嗵——”两个下楼梯的声音交相混合着,在伸手不见十指的暗道里犹如奏响了最战栗的篇章。在这个狭小的暗道里,一切仅仅凭借着触觉与听觉的感知力,顺着楼梯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下去。
自从下去之后,放佛时间就拉得很漫长,很漫长,只有双腿不知疲倦的下去,下去,好似走不到底。脑子当中还会幻想出种种无形的产物,比如鬼比如怪,一直就在身边纠缠不清。
前方陡然亮起一片昏暗的灯光,终于是见到了最后一级的阶梯。回头再看看来时的阶梯,已经消逝于黑暗当中,从不存在过。
昏黑的灯泡轻轻摇曳着,人影瞳瞳。
江西穆随着南浦令进到这个隐蔽的地下房间里,见到的是与上面迥然不同的场景——在房间的正中央,有着巨大的白色物体,就好似一群白色骷髅堆积而成,看着就心生怯意。
走进去一看,他瞬间就震惊了,比预想到的白色骷髅还要震惊。这堆积的都是棉球、棉签、纱布、敷料、一次性针筒、输液袋、胰岛素注射针、一次性血糖测试纸等。很明显就看出,这些都是用过的医疗垃圾。
这巨大的白色医疗垃圾一旁则是好几台的机器,虽然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名堂,但看到机器上方的大口装着一堆的输液袋、软管等等塑料制品,又看到机器下方出来的编织袋里装着粉碎后的塑料颗粒,他大概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一个加工中心,南浦令将医疗废物垃圾拉到这里,亲自生产塑料颗粒。
“你知道这些塑料颗粒最后有什么用途吗?”南浦令奸佞的笑了笑。
从他那商人似的唯利是图的微笑,江西穆已经想到了最有可能的情况,那就是将这些塑料制品换成钱。
然而南浦令之后的回答,让江西穆自我感觉太天真了。
南浦令舔舔嘴巴,带着一丝贪婪说道:“对于医疗废弃物的处置一直都是是空白。这么跟你说吧,比方说一个糖尿病人,如每天在注射2次胰岛素,那一个月就有60个针头和注射器需要丢弃。其他还有使用过的棉球、棉签、纱布、敷料、输液袋等,这些大多被作为垃圾随意丢弃。真是太可惜了,而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废物回收利用。”
随后南浦令指着那堆成山的医疗废物,介绍道:“像我们工人医院,每天就有200斤左右的棉球、棉签、纱布、敷料、一次性针筒、输液袋等等会被丢弃,一般的处理为焚烧。那么一个月下来,就有近一吨的医疗废物要被无情的烧毁,想想都觉得可惜呀。所以我作为院长,有必要对这些医疗废物进行负责。”
江西穆皱着眉头,看着那几台机器生产出来的塑料颗粒,说道:“你要怎么负责?”
“我想一想,卖给那些塑料加工厂,每斤我最多就收个10块这样,但是加工厂最后生产出来的东西,随便一样都要几十块钱。这巨大的差价,我可不
能白流外人田咯。”南浦令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像他平时做手术时候用的手术刀。
“你——要自己生产?”江西穆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南浦令用力的点点头,“没错呀,我可以将这些医疗废物简单冲洗、分类、粉碎、晾晒、装袋后,出售给塑料原料市场及塑料加工厂。随后加工厂又卖到各地的塑料制品厂,有电器厂用来做开关、绝缘体等,有玩具厂用来做儿童玩具等,有鞋企用来做鞋底,还有食品行业用来做塑料饭盒、塑料袋、编织袋、水桶水瓶等。我跟他们达成协议了,我占利润的50,剩下的他们均摊——很公平的。”
江西穆心中那份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猛然之间,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痛痛快快的吐一场。
照南浦令这么做,那销售到市场上的绝大多数的塑料制品,其源头极有可能是来自这个暗室,来自这堆成山的医疗废物。
想一想吧,塑料饭盒是带血丝的针管做的,孩子的塑料玩具是注射器做的,放饼干的食品袋是注射器做的……想一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他想起来,今天中午吃的盒饭,那饭盒该不会……
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脸色一片铁青。他发誓,再也不去碰那些塑料制品。
他保持着镇定,双手插在裤带:“那你这些医疗废物,经过消毒处理了吗?”
南浦令摆摆手,“就是用酒精泡一下就可以啦,我做医生那么多年,什么细菌病菌,酒精过一下都没事的。放心,我们工人医院就算是医疗废物,那也是比厕所还干净。”
江西穆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找不出任何专业的术语进行反驳。
南浦令从他的表情看出了担忧,却以少见多怪的心态评价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些未经任何卫生消毒处置的产品中,会残留大量的病菌、病毒,甚至放射性物质及较多的化学毒物等,具有极强的交叉感染、潜伏传染、生物病毒性和腐蚀性。如果重复使用或再生利用,在人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会传播携带病原菌,可能导致传染性疾病的产生、流行,也直接危害人体健康。”
看到江西穆不信任的神情,南浦令噗嗤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哪有这么多问题呀。你看看,我们用了这么多年的塑料袋,都是经过废弃的塑料再加工而成,也没有见过哪个人死过嘛。我做这行生意,也有两三年了,期间也不见报纸上因为哪个人用了某种塑料而导致染病。没有嘛——你想得太多。”
江西穆看着南浦令,满脸匪气的笑容堆满了无邪,但实则从他的白森森的牙齿上,看出了“害人”二字。在这次跟他短短的交流当中,江西穆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再次被打破,变得支离破碎。
明明就是害人的东西,南浦令却将其视为利润增长点,大肆的生产有问题的塑料制品。他的理由竟然是没有见哪个人生病,所以就
无害。明明他就是在害人,为什么他却在乐此不疲?
当然,江西穆也没有权力去苛责,因为他本身也在从事类似的行当。不必像乌鸦站在煤堆,只瞧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尚。
江西穆又看了一圈,便冷冷的说道:“那我要的那本书呢?”
南浦令恍然大悟,随后在机器背后的书桌上快速的翻动着。“咦——我明明放在桌子上的呀?怎么找不到了呢?”翻完了桌面,他又翻了翻抽屉,最后挠着头再回响放在了哪里。
江西穆质疑道:“莫非你都是骗我的吧?其实根本就没有这本书!”
南浦令急忙解释道:“别这样说,我是最有良心的医生,从来不骗人。我都给你看过照片,就表明这本书是存在的。”
江西穆微微皱着眉头,他对于南浦令的保证带着三分疑惑,而对于那句“有良心的医生”,那可是七分的质疑。
南浦令眼睛一亮,指着一处喊道:“我的天呀,怎么将这书放在这里?”
顺着南浦令的手指看去,江西穆眉头更是皱成了川字形状。在旁边的一台机器下面,正好有一本书作为垫脚之用!
“你妈B!”江西穆冲过去,一把抓住南浦令的衣领,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脏话,满脸怒气恨不得将面前的这个人痛打一顿。
南浦令尴尬的笑了笑,让他松开衣领,“呵呵,我那婆娘实在太坏了,没有跟我商量就将书放在机器下面垫脚。呵呵呵——帮我个忙,一起将机器抬起来……”
江西穆松开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脸用食指恶狠狠的点了几点,随后与他一起将机器抬起来。机器抬起一角,他赶忙用脚将那本书给踢出来。
机器放了下来,江西穆赶紧将书给捡起来,用手拂去上面厚厚的塑料颗粒杂志——书已经泛黄,中间被压过的痕迹已经破了一个洞,犹如经历了十几年的变迁,终于伤痕累累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封面十分的古朴,没有过多华丽的彩图,仅仅是用书法写成的大字——《洗冤集录(上部)》,底下一行写着小字,”南宋,宋慈著”。
翻开一页,夹着一张纸张上,用当年古旧的方格纸上写着“赠南浦令——江城”,再往后翻,通篇的古文竖着写,旁边的空白的地方就是父亲的注解。
南浦令指着这本书,“就是这本了,现在已经还给你。”
江西穆将书收好,回去再慢慢研究。南浦令带着他上阶梯,“嗵嗵——”的回响又在这黑不见天的暗道中回响。
直到上到最上面的房间,江西穆爬出来,看着空无一物的破房子,有种误入“桃花源”的感觉——只不过下面那还真是如地狱一般的恶心。
这时候,门外的大卡车滴着喇叭,南浦令满脸笑容,“收货的来了,你就自己到村外打个的士,我还有生意要处理,就不远送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