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长身玉立,脸上总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的青衣男子正是苏曼不远千里赶来投奔的人,也是她的至亲之人——镇军大将军苏仲瑄。
苏曼乍逢亲人,喜不自胜, 神态亲昵地挽住苏仲瑄的臂膀仔细端详:哥哥瘦多了,也黑了,脸部的线条如被刀斫斧刻过似的,刚硬瘦削,眼角眉梢平添了些清凉萧索之意,许是这西北的风沙太过凛冽,早已将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嚣狂少年吹得不知去向,那个少年曾仅仅为了太史令二公子轻轻推了一下自己就不惜冲上去跟他大打出手,如今会不会再为了自己,挺身而出,悖逆父母,力辞婚事呢?
她忍不住抚了抚哥哥消瘦的脸庞:他真瘦啊!为了家族的荣耀戍边多年,风沙无情,刀光剑影,该是吃了多少苦!”苏曼疼惜哥哥,也顾不得场合,将他紧紧抱住。
苏仲瑄显得有些无动于衷,或者是因为多年来的戎马倥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亲人的亲近。
倒是那位九尺大汉哈哈大笑:“你妹妹倒真是亲你呢!我要是有这么个美丽、可爱的小妹就好了。”
苏曼不理他,略有埋怨地说道:“哥哥你也真是的,既然认出了我,还跟那贼婆娘赌个什么劲儿,直接把我抢过来就好了。”
苏仲瑄道:“萧兄想玩两手,我不想扫了他的兴,更何况……更何况这里是银钩赌坊。进了这里,就只能赌。”
“苏大将军果然很懂规矩。”一位戴着面纱的黑衣女子款款而来,声音轻柔悦耳,气质清冷高华。
众赌徒一见到此女子,全都肃然起敬,市井之气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仲瑄拱手道:“这位姑娘可是此间主人——铁慕嫣铁姑娘?”
这女子微微点头:“将军好眼力。”
苏仲瑄道:“姑娘一眼便知我身份,眼力岂非更佳?”
铁慕嫣道:“既然将军懂这里的规矩,那就该将规矩做足了才是。”
苏仲瑄称了声“是”,扭头对九尺大汉道:“萧兄,咱们便要将俞秀娘处赢来的五千两银子和你的翡翠明珠赠予铁姑娘如何?”
九尺大汉怒目圆睁,脱口而出道:“凭什么?”
铁慕嫣淡然地说道:“凡入银钩赌坊者,赢,必抽三成利钱付与赌坊之主。百年来人人如此,无一例外。不凭什么,就凭银钩赌坊提供给天下赌徒最公平的赌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一旦踏进此地,就要按规矩行事。”
“三成?你干脆去抢好了。”苏曼她嘴上虽逞强,脑中则飞速计算着折利,生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铁慕嫣冷笑道:“你们赢的多,交付的自然也多,怪就怪你们运气太好。”
九尺大汉有些无奈:“表面上我明明是赢了的,可是依你这种算法,我却是连自己的本钱都交了给你。呵呵!天下竟有这样稀奇的事情。”他颇为不悦,钱若是输出去的自然是心服口服,但是明明赢到的钱却要白白送人,任谁都不愿意。
铁慕嫣明眸一转,凝定在九尺大汉的脸上:“其实这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对你辽国六王爷来讲,又算个什么,九牛一毛罢了。”
她此语一出,人群耸动,有些人已经“辽狗,臭贼”的骂起来,摩拳擦掌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有群起而攻之势。
铁慕嫣斩钉截铁道:“两位大可放心,银钩赌坊向来一视同仁,绝无种族之分。我也敢保证,除了我以外,绝没有人可以动你们一根汗毛。”
九尺大汉点头赞许:“你连我的身份也看穿了,果然很有两下子。”他神态冷静沉着,确实颇有王者风度:“就算小王腰缠万贯,可这真金白银的钱财无端交出去还是不免肉痛,姑娘行个方便,把零头抹了可好?”
铁慕嫣道:“王爷可真会算账。不行,一万五就是一万五,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苏曼大怒道:“你这简直是敲诈。”
苏仲瑄轻声对九尺大汉道:“萧兄,这女人能独立执掌银钩赌坊,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你身份已经曝露,实在不宜妄动干戈,不如舍财免灾,早点脱身为上。”
苏曼一听之下,更是怒不可遏:“其实哥哥你又何须怕她,合你三人之力难道会奈何不了一个女人,即便再加上这一群赌徒,也不过是些眼花腿软的废人罢了,一并料理了便是……”她从前就当哥哥是她的天,只要有他在,她就无需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小妹,你住嘴。”
苏曼住了嘴,心里却不甚憋屈,以前哥哥何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过。
苏仲瑄拱手赔笑道:“我这妹子年轻不懂事,冲撞之处还请铁姑娘海涵。”
苏曼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身边这个仿佛是他哥哥的人——这个曾经被她奉为神灵一样的人物,却不知何时已被残酷的现实磨蚀得如此软弱无力了,脸还是那张脸,她依然熟悉,陌生的是他的心,这几年的千里相隔,仿佛把他的心也推得十分遥远,刹那恍惚间,她似乎有些不认得这个长身玉立,笔挺瘦削的男子了。
倒是夏侯绝,苏曼莫名感到对他反而更信赖更亲近些。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她知道,他只有在十分在意什么的时候,才会集中全部精力去关注,此刻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扣在自己的钢刀上,只待稍有异动就会不顾一切的护着自己杀出去,那些钱来钱去的事情本也入不了他耳中半分。
九尺大汉虽然颇不情愿,到底还是知道舍财免灾的道理,怏怏地向铁慕嫣点了点头。
铁慕嫣瞅一眼桌上的翡翠明珠,也点了点头:“王爷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请吧!”
四人这才安然离去,出了大门一路都是黑黢黢的甬道,直到穿过一扇破旧的旋转木门,才算见到光,原来是到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他们出来的旋转木门正面看来是一架堆放腌制食物的橱柜,与墙壁契合得天衣无缝。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这热闹程度堪比京城的酒楼,苏曼心奇先开门出去瞧,才知此处是一个简陋的土坯茶寮,只是边关荒野之地,这样可供行人歇脚的地方只怕也仅此一家了,难怪生意如此之好。
而这样一个简陋到随时会坍塌的茶寮下面,却隐藏着令天下赌徒都欣然向往的至尊赌场——银钩赌坊。
江湖中的事,真是奇诡莫辩。
四人出了茶寮,六王爷拱手道别,临行前狠狠按了按苏仲瑄的肩膀,苏仲瑄似乎很懂他的心意,万分郑重地说道:“哥哥放心,愚弟必不会令你失望。”
苏曼虽不知道他们作何哑谜,却禁不住背脊一凉,觉得哥哥这番承诺跟自己有莫大关系似的,但她马上让自己摆脱了这种想法,并埋怨起自己太过敏感,怎么连哥哥也信不过了。
“哥哥,这位是……”
不等苏曼介绍夏侯绝,苏仲瑄便已打断了她:“此处为宋辽西夏交界处,有什么话回关内再说。”
苏仲瑄府邸设在军营不足一里处。
虽然身为守关大将,怎奈边关寒苦,府邸也不过就如一般县丞的规模,前**院,东西厢房,厅堂和卧房也便是了。
晚膳是六菜一汤,全是鸡鸭鱼肉的荤腥,味道也很爽口,可一向爱食素菜和细点的苏曼却无法下箸,倒是夏侯绝和黑风吃得津津有味,苏仲瑄也是匆匆几口便已停箸,想来这些菜他早就吃得腻味。
“不合胃口?!哥哥这里自然是不能跟京城家中相比,在这苦地方,想要吃些蔬果可是比吃鱼肉都难。曼儿你将就用些吧!”
“怎么会?挺好吃的。”苏曼勉强夹了几筷,就着半碗饭吃下去。
吃罢饭,苏仲瑄将夏侯绝安排在东厢休息,又命侍女伺候苏曼沐浴更衣,自己也更了衣裳,在大厅候着与她说话。
洗净一身风尘,又换了干净衣裳,苏曼的心情也清爽许多,微微笑着
在哥哥身旁坐下。
苏仲瑄仔细打量了她,剑锋一样薄得嘴唇终于露出些许弧度,一瞬间俊朗了不少:“小丫头,长大了,也更美丽了。”
苏曼被她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苏仲瑄将桌上的一碟桃花姬和金箔酥推到苏曼面前:“前些日子一个朋友从京里捎来的,知道你喜欢吃点心,特地给你备着,还有这玉露茶,是高价从南方来的茶叶商那里买的,喝着不错,尝尝!”
苏曼近月来奔波赶路,越往西来胃口越差,陡然看到这样精致的点心,哪有不动心的,忙不迭拣了两个放入口中,吃得急了,呛得直咳嗽。
苏仲瑄哈哈笑着,将茶递在她手上:“瞧你急的,像谁跟你抢似的。本来觉得你长大了,可一吃起东西来就露了本相。”
苏曼赶紧喝口茶,嗔道:“哥哥,你尽笑话我。”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住苏仲瑄问道:“哥哥怎知我要来边关找你?”
苏仲瑄道:“母亲早就写信给我了,说你离家出走,必会来找我。”
苏曼道:“这可奇了,她竟然会知道?”
苏仲瑄道:“你别看母亲平时总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心里可清楚着呢!咱俩的心思可都逃不过她。”
他低下头来,盯着苏曼的眼睛,神情严肃地问道:“你真不喜欢刘毓南,笃定心意不要这门亲事?”
苏曼只是点头,却不敢说什么。
苏仲瑄一拍桌子,吓了苏曼一跳。
“这才不愧是我苏仲瑄的好妹子。那个刘毓南,那个酸书生,别说你不喜欢他,我也瞧不上他,他来配你简直是辱没了你。这门亲事不要也罢。”
苏曼忽然觉得那个久违的哥哥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痛骂我一顿,然后搬出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教条来压制我呢!”
苏仲瑄道:“怎么会,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子,又怎会忍心看你所托非人。那你可是有意中人了?”
苏曼低下头来,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哥哥你怎么明知故问?”
苏仲瑄将目光望向远处:“哦——原来是那位京城第一公子啊!不过据我所知,这位公子的魅力当真不小,朝堂江湖中爱慕她的女子数不胜数。”
苏曼道:“我已发过誓,此生此世,非君不嫁。”说到后面,声音低若蚊蝇,几不可闻,“还请哥哥为我做主。”
苏仲瑄目光仍是飘忽不定的,苏曼心中亦是七上八下。
“小红和小翠两个丫鬟服侍得可好?”
就在苏曼满心期待哥哥的答复的时候,他却扭转了话锋。
“好、挺好的。”苏曼漫不经心地答道。
“怎么会好,妹妹你又敷衍我。都是粗手笨脚的乡下丫头,家里太穷,才送进府里来当差的。”
“你来的时候,家里不是配了琴心和入画这两个最伶俐的丫头来服侍你,我才奇怪,怎么不见着她们呢!”
苏仲瑄摇了摇头:“早放了出去,边关条件艰苦,她们自幼是在家里边娇生惯养的丫头,到了这里吃不了苦,整日里哭哭啼啼的,便每人给了几两盘缠,打发了出去。”
苏曼本想把话题再转回到自己的婚事上来,苏仲瑄却已起身:“不早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谈吧!”
苏曼只得随他一起走出厅堂。
苏仲瑄忽然想起了夏侯绝:“对了,那位夏侯公子……”
苏曼忙道:“是我雇来的……下人,我明早就送他走。记得下个月初五,就是哥哥回京述职的日子,相信到时哥哥会亲自护送我回京的吧!?”
苏仲瑄不置可否,只道:“也好,送走了他以后我便带你到军营中去玩玩。不早了,你且先回房安歇吧!”
苏曼无法,只好依言回房,心中的困惑却越来越多:哥哥到底是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在笑,眉头却也没有真正的舒展过,为什么每当跟他靠近的时候,他又会突然飘得那样远?
翌日晨,苏曼亲自为夏侯绝送行。
贫瘠的荒原上,只看得到高低起伏的沟壑和被风沙摧折的腐朽枯木,说不出的颓败萧索之意,更增了离别凄苦之情。
倒是夏侯绝先停下来:“就送到这里吧!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送什么千里,终什么一别吗?”
苏曼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夏侯绝点头:“你学问好。就是这句话”
苏曼从袖中取出一个紫绸荷包,双手奉给夏侯绝:“这是我小小一点心意请收下,全当报答你不远千里护送我的一番辛苦。本来想好好表现一下我的女工,因为是连夜赶制,也想不出什么新鲜样子,不过这缎面上的苍松倒跟你很般配呢!”
夏侯绝也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还泛着女儿家脂粉香气的荷包,珍而重之,仿佛是捧着一件无价之宝似的。
“我们……就要分别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离别在即,夏侯绝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割舍的心痛,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异样的感觉。
苏曼笑道:“瞧你说的这样伤感,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你家在哪里?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再离家出走,到时候便去你的家乡找你。”她也发觉有几分不舍这位一路走来,患难与共的挚友,可直到现在,她对这位挚友的身份、来历仍是一无所知。
夏侯绝挠挠后脑勺,有些窘迫:“我的家乡……在一个很偏远很艰苦的村子里,时不时还要跟别的村子打仗呢!你还是别来找我的好。”
苏曼愣住了,不禁莞尔: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他就当真了,这才真真是个实诚君子呢!
夏侯绝勉强笑着朝苏曼一摆手,不再看她,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苏曼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个黑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到大将军府休整片刻,苏仲瑄便带着苏曼往军营中来了。
十万兵卒正集结在校场上晨练,见大将军来到,纷纷停下致敬,也将灼热的目光投向他身边仙女似的苏曼,这些兵将久居苦寒之地,要么是在军营进行枯燥艰苦的训练,要么是上战场与敌厮杀搏命,总是连个普通村妇都难见到,更别说一来就是苏曼这么个明艳动人的少女,一时间热火朝天的训练势头消减了大半,连那带领操练的年轻教头也好像失了兴致,一双眼就只顾直勾勾地盯着苏曼。
苏曼乍然被无数双眼睛盯住,感到面红耳赤,无所适从,只一个劲儿地往哥哥身后躲去,苏仲瑄假装板起脸来对士兵们训斥:“都往哪儿瞧呢!全都给我接着练,若被我抓着谁偷懒,二十军棍伺候。”
苏仲瑄领着苏曼往士兵的营房参观,看到全是一排排的土坯矮房,土坯房不够用后面还搭建了一些营帐,西北边陲一到冬日,那可是钻心刺骨的寒冷,土坯房也就罢了,若是住在这单薄的营帐之中,又怎耐冬日的风刀霜剑?
苏仲瑄似乎看出了苏曼心中的不忍:“这些土房子原是农户的居所,后来军队驻扎于此便让他们迁走了。士兵们要操练,又要抵挡辽军,有时还要务农,实在辛苦,便没有时间再来筑房,于是扎了些帐篷,夏日里住得松散些,冬日里便都挤进土房子里住着,倒也暖和。”
他目光闪烁,仿佛想起了一些往事:“我刚来戍边时,也不过是个小小校尉,便是这样跟他们一起挤过来的。”
苏曼听着难过,将手按在苏仲瑄的臂弯处:“记得那时哥哥只有十七岁,虽说习武也辛苦,不过在家中的时候却总是娇生惯养的,却怎生忍耐这些苦楚,那时哥哥也是最爱干净的……”
苏仲瑄苦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咱们的父亲又怎会安于只做个武林中的显赫人物,庙堂之上也非要光宗耀祖不可。可怜咱们那两个不成器的大哥二哥,从小在他雷霆威势的管教下早就没了半点男儿气概,下海经商也是势在必行,好在他们也算精于此道,数年间就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算给老爹挣了几分面子。”
苏曼道:“可是家中没有个出将拜相的人物,爹爹始终也会有几分遗憾的,哥哥参军也是势在必行啊!那时哥哥意气风发,气宇轩昂,武艺又那般高强,一看便非池中之物,定是会出人头地的。”
“意气风发?”苏仲瑄自嘲似的冷笑一声,“那时表面是不想有负爹爹的期望,实则是希望自己如果能够出息了,可稍许提升你与母亲在家中的地位。呵呵!现在想想那一番报国热情也好,亲情私心也罢倒都不如厚衣热饭来的实在。
“哥哥。”苏曼十分心疼地握住哥哥的双手,他的手掌竟变得如此的粗糙,脸上亦有一丝疲惫衰颓的暮气,本不是他这样年纪的人该具有的。
苏仲瑄又领着苏曼参观了演武场,靶场,兵器库和马厩,其实苏曼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苏仲瑄兴致很高,也不好扫他的兴,一圈逛下来已近晌午。
“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么回府吧!”
“你觉得哥哥的兵带得怎样?”
“哥哥神威凛凛,带出来的兵也都神气,若是上战场,也定是将辽军杀得片甲不留。”苏曼只觉那些士兵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操练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在兵器库遇到的两个守卒也都神情懈怠,她自恃是女儿家,眼光和见解自然有限,所以也不敢将真正的想法宣之于口,只挑好听的说,她在家对父亲对姨娘向来如此,却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对亲哥哥也这般疏离戒备了。
“哈哈!”苏仲瑄干笑两声,“殊不知有时候这不战才是最好的结果。”他见苏曼不解地望着他,也不做解释,点过一个士兵,吩咐他护送苏曼回府,“我要去看他们操演,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你且先回府,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小红小翠说话,气候冷,也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回到府中,苏曼感到甚是无聊,找小红要了几个绣样,绣了一阵总是扎着手,心事无着之时自然静不下来,想要出去走走,眼见都是穷山恶水,只好想着到苏仲瑄的书房中寻几本书来看看。
一推门进去,首先吸人眼球的不是堆满了书籍的书架,而是铺在太师椅上的一袭鲜红嫁衣和案几上的一个凤翅金冠。
“怎么会有凤冠霞帔置在哥哥的房中?难道他相中了哪家的姑娘要娶回来给我做嫂嫂,准备了去下聘?”不,她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等荒寂穷困之地,又怎会生出什么美丽出挑的女子,更不会入得了哥哥的眼睛,那袭华裳红得触目惊心,总觉得跟自己有莫大干系似的。
“难道是为了我与叶公子的事?”一想起叶匪君,苏曼脸上莫名的发烫,但她马上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我与他的事八字尚无一撇,哥哥也没有明确地应承我,他也从来不会做没根没底的事情。
她纤手抚过凤冠,狐疑不定,看到玄色砚台下面露出白色一角,像是信笺一类,她犹豫一下,还是抽出信笺展开来,上面写道:
瑄弟惠鉴:今日幸逢汝妹,一见倾心,遂有纳其为妃之意,弟深通吾心欣然许之,余不甚欢喜,特遣人连夜奉上黄金万两以为聘礼,诚望君笑纳。然愚兄多番进谏,终得收效乎!吾国萧太后感念长久争战,民众积苦,应与民休息,若得大将军之妹入吾国为妃,可保吾国十年无忧矣。弟将令妹送入吾国之时,便是愚兄将和平诏书奉上之日,余深信弟定当不负吾之厚望。兄萧谨启。
苏曼气得浑身颤抖,险些站立不定:这是她最亲最亲的哥哥呀!竟然也出卖了她,在这世上,她究竟还能相信谁?她只碍于这大家闺秀的身份,否则早已痛哭失态,非要愤怒得大喊大叫不可。
此时苏曼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却不听使唤,只一味地往外跑,冲出这个万丈深渊一样的地方。
可她前脚刚迈出房门,苏仲瑄的身子已经堵在了门口,他脸上依旧是那种讳莫如深的笑容:“曼儿,你这样赶急赶忙地是要去哪儿?”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当然应该笑。
苏曼只觉这看似祥和笑容下面隐藏着一张狰狞变形的骷髅脸,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心,绝望和惧怕,她不由地退回到房里,手中的信笺也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