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晚,指挥部下达命令:凌晨一点出发,一个月后,在安东接待站集合!要求每个队员穿戴朝鲜服、讲朝鲜语,不许带一星点中国物品。先遣队员去朝鲜半岛的侦察城市都已锁定。每个队员单独行动。考虑周玉和贺永新的特殊关系,指定周玉负责和贺永新二人结伴同行,去汉城、仁川两地完成先遣侦察任务。九月十七日凌晨一点,在火车站货场蹬上四节闷罐火车。火车走了三个小时跨过鸭绿江大桥,在新义州换完车头,一气开过平壤。又走了半个小时,天空上突然飞来乌鸦鸦一群飞机,扔下一颗颗炸弹,轰隆隆的爆炸烟尘霎时遮天蔽日。火车头被炸毁,先遣队员跳下火车,随人流四散而逃。原来,九月十五日,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从仁川蹬陆,把朝鲜人民军拦腰截断。人民军首尾不能相顾,危在旦夕。朝鲜百姓有南逃的也有北往的,先遣队就和南逃的百姓掺合在一起,沿朝鲜半岛一直向南行进。周玉、贺永新要去汉城和仁川。这两个城市都在黄海东岸、朝鲜半岛的西部,如直接向南走,用不了四天就能赶到汉城。但现在情况变化:三八线肯定被重兵把守。汉城、仁川肯定已在美李匪帮之手,他们为防渗透,都会严查来往难民。想到这些困难,周玉向贺永新打了暗号,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南下人群,随小股人群慢慢向东南方向走去。二人走向金刚山余脉的崎岖小道上。天黑时,来到一个小村落,这里的草房都被烧光了,变成无人村。二人一天没吃饭了,跑到田里找到土豆地,挖了一堆土豆擦把擦把就吃了。夜里不冷,抱堆稻草一铺一盖,就睡在无顶的房子里。半夜被激烈的枪声惊醒,他们躲在墙角偷看,是一群高个子外国兵追击一群朝鲜兵。等他们走远了,又躺下继续睡觉。早晨起来,吃几个土豆充饥,顺山路继续南行。二人自小长在山村,走山路如走平川。周玉边走边思忖,再走一天多,可能到达三八线,如何闯过三八线?因为这条小路逃难人很少。凭人群混过三八封锁线可能性不大。天黑时来到一条河边,河上的木桥早被烧塌,金刚山主峰夜里下场暴雨,河水猛涨、激流拍岸,河水已阻断南来北往的难民。周玉和一位长者聊天才知,三八线离这条河还有百里之遥。但如何过三八线,老者也说不清。周玉和贺永新就宿在河边的庄稼地里。因为这是苞谷地,晚饭就吃生苞谷米。二人到苞谷地一看,躺着、坐着遍地都是难民。一个中年汉子告诉他们,到白天河岸才放难民过河,但要挨个审查,特别对北边来的青年要过几次审核。发现可疑人就地处决。向前走一里远就是检查站,河边有条机动船,凡审查合格,便可蹬船过河。过三八线审查过关,去哪里都可以。周玉和贺永新听了心里有了底,就靠在一起睡觉。周玉哪里睡觉,而是小声商量对策。周玉胸有成竹,不怕审查,只为贺永新担心,因他的朝鲜语水平不过关!周玉让他睡觉,等侦察回来再商对策。周玉装肚子疼就跑出苞谷地。
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突破三八线向北进攻,李承晚军就在占领地组建“治安队”、“灭共团”。他们身穿没有军衔的李承晚军队的军装,手提美式冲锋枪,专门审查北来的难民、枪杀可疑共党分子。为阻拦打到南边的人民军杀回北方,美李匪帮在三八线派重兵把守。为防北方派间谍渗透南方,在汉江上游支流设检查站。这个检查站就由地方治安队把守,共有一个排的兵力。周玉很快侦察回来,躺在贺永新身边耳语说:“先睡觉!”周玉二人行走一天,一合眼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已不知几时,二人爬起身,悄悄走出苞谷地向治安队驻地走去。治安队驻地一片黢黑。绕驻地巡一圈无动静。躲在墙角观察四周,远处有手电筒亮光向驻地走来。来的是两个巡逻哨。哨兵进了角门,出来两个哨兵,四人对了口令,这两个哨兵开始出外巡逻。周玉记住口令,用手一点贺永新,贺永新会意,二人紧跟两个哨兵。哨兵先沿河巡逻,然后来到机动船。看船还泊在岸边,就钻进岸边一间小屋,点上蜡烛,放下枪,先抽烟,后从衣兜里掏出酒、狗肉,对喝起来。周玉附耳对贺永新如此这般一说,二人马上行动。贺永新检起一块石粒往窗上一投,吓得哨兵大叫:干甚么的?这边周玉一脚破门而入,“当当”两拳把哨兵打倒,两哨兵一声没吭。周玉这两拳是平时不用的金刚拳。这两拳是气到神功,不要说两个哨兵的脑袋,就是一头健牛也被打倒。贺永新冲上来,又照哨兵下身猛跺两脚,上前扒衣换裤,行动极快。周玉也换上哨兵衣帽。拎起一支冲锋枪看了看,啧啧赞叹不已,又轻轻放下。
贺永新问:“为啥不拿走?”
周玉说:“不能拿!把这二人换上咱们的衣服再把他们扛走!”
二人给哨兵换上衣服,扛着两哨兵上了机动船,一个哨兵还有热气,另一个哨兵已浑身发凉。周玉解开机动船缆绳,让机动船悄无声息顺水漂流,周玉把住方向舵慢慢向对岸靠近。离开治安队驻地足有十里远,船靠南岸。贺永新问:“这两个怎么处理?”
周玉想了想,说:“考虑咱们今后安全,没
有更好办法,只有把他们扔到水里——”
说完,把两个哨兵扔到咆哮的河水里。为不让机动船漂走,周玉把揽绳拴在岸边的树上。
贺永新问:“为啥还不让船漂走?”
周玉说:“也是为咱们的安全考虑!”
贺永新不解,二人上了南岸,周玉说:“以后你就理解了!”
天快亮了,走在稻田小道,但还分不出南北方向。
太阳露出脸,天亮了。周玉说:“咱们互相检查着装。”
检查着装,穿戴整齐,像一个治安军。又摸个自衣袋,更让他们高兴:不但有治安军临时证件还有不少韩元,足够一路吃用。二人高高兴兴往前走。
周玉说:“记住,我叫金英顺。京畿道加平里,现在治安军十五大队五队服役。”
贺永新说:“那我叫李元亨,家住京畿道文山里,现在治安军十五大队五队服役。”
周玉喊:“李元亨!”
“到!”
贺用新马上喊:“金英顺!”
周玉答:“到!”
二人边走边演练,太阳升起来时,来到一条南北大道。
周玉说:“注意了,人多了,咱们要小心谨慎!”
二人一前一后,晃着两臂,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走。
行走不过五里,听见后面喇叭声,周玉说:“看咱的,我们搭乘汽车走!”
贺永新说:“你可别惹事!”
周玉站定回头一看,一辆美国吉普开过来。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位,一个人开车。周玉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是一个高鼻子少校,立刻打个敬礼,高喊一声“哈喽!”
吉普车“嘎”一声停在周玉面前,周玉喊一声“谢谢”,拉住贺永新就上了吉普车。少校是美国人,很健谈,他能用简单的朝鲜语和周玉二人谈话。他问了周玉的姓名和所在治安军番号,周玉对答如流。贺永新这时心中暗暗佩服周玉的先见之明。美国少校自报姓名,他说他叫迈克,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某支队参谋。他的前方部队已打过平壤,他嘲笑说,北韩的部队不敢应招,被打得节节败退。这次他要回汉城,他要向联军司令部汇报、请示,现在可以从黄海东岸蹬陆……没走两个小时,汽车来到三八分界线。分界线检查站早已没有北朝鲜人民军的影子。这里完全由李承晚正规部队和联合国军把守。美国吉普开到检查站只鸣一声喇叭,就畅通无阻地开过去。
过了三八线,周玉和贺永新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到又饥又渴。
周玉想,一不作二不休,再来个得寸进尺,说:“少校先生,现在是早餐已过、午饭未到,先生肚子也叫了吧?”
美国少校回转身说:“小伙子,说话很有幽默感。想来还没吃早餐?那我就欠思考了。好,你们的坐位前放有火腿肠、面包和罐头,想喝吗?请打开香槟酒!”
周玉推了一下贺永新,二人打开眼前的食品袋抓起就吃。吃饱了就喝,喝完解了渴,周玉喊一声“谢谢”,再看贺永新早睡着了。过了三八线汽车已跑在李承晚属地。这里虽然也遭到战争摧残,但没有遭到飞机的狂轰乱炸。这里田畴平野,一片金黄,山川迭翠,曲流清扬。在路边还可见被打趴的苏——34坦克,路边可以看到人民军战士的尸体。吉普车在宽畅的大道上飞跑,除蓝眼睛司机没打盹,其他三人都睡着了。周玉一觉醒来四处一看,好像到了汉城。集训时老师专门细致地讲汉城地处汉江流域、四周环山,在盆地的底部。西行二十八公里就是黄海东岸的海浪起伏落差最大的仁川市。汉城是朝鲜半岛最大的城市、也是最美丽的城市。周玉捅醒了贺永新,迈克也醒了。
迈克说:“小伙子们,我就要到达驻地了,因为不熟悉,彼此不好意思打问去向。”
周玉头脑一转说:“迈克先生,请您听我说,。。。。。。”
迈克笑着说:“你先别说,让我猜——如果上帝不捣鬼,你二人是临阵脱逃!”
周玉说:“迈克先生猜得不错,只是说得严重了!准确的说,他家小孩小,我家老母多病,我二人就趁机开了小差!”
迈克说:“你们现在敢回家吗?”
周玉说:“怎敢回家?开小差要判刑的!”
迈克说:“韩国是跆拳道的发源地,不知你二人的功夫怎样?”
贺永新一路没说两句话,他已明白周玉的用意,马上接话。
“要说跆拳道功夫,我甘拜下风。”他一指周玉说:“他的功夫最棒!在我们郡、邑比赛他是这个!”
他伸出大姆哥。
迈克听了说:“太好了,我可找到老师了!今天,你二人千万不要回家,去和我做伴,我可向你们学跆拳道!可以吗?”
周玉心里高兴,但故意表现为难的样子说:“我怕防碍你的工作!”
迈克一端肩说:“我向你们学跆拳道,和军事毫无关联!好,请注意,车子马上要到检查站,请
将证件拿出来,你们不要怕,一切由我来对付,.....”
看来汉城警戒严密,外围是散兵、流动哨,第二道岗是铁蒺藜网,由正规部队和联合国军把守。第三道岗设在路边,由治安队检查。吉普车到达第二道岗,值岗哨兵马上敬礼,迈克懒洋洋地还礼,让司机把证件递给哨兵,哨兵看了证件,就被司机一把拿过来,司机嘴里还嘟嘟囔囔骂人,一踩油门,就开走了。周玉和贺永新一颗悬空的心安定下来。司机加大油门,吉普车发疯似跑在大街上。街上行人很少,大多是联合国军。吉普车三拐两转到一条大街。停在一家酒店门口。贺永新一路耽惊受怕心都要跳出来,到了这时才回味起周玉在河边说的话。当时为何不要冲锋枪?原来给他们制造假像:两个哨兵扔下枪、渡河逃跑了!在河下游发现两具死尸,穿戴是两个平民,他们决不会想到是哨兵的尸体,这样,他们更相信哨兵真的逃跑了!所以一路才没有追兵!平安到达目的地。他暗叹周玉考虑的周全,佩服周玉的才能,但他马上起了嫉妒之心。
迈克把周玉二人带到联合国军招待处。汉城“喜来登”五星大酒店,现在被联合国军包租下来。“喜来登”大酒店地处汉城西南郊。这里南依官岳山,汉江从门前绕过,山青水秀,风景如画。只因战火纷飞,眼前一片残垣断壁。又因灯火管制,“喜来登”大酒店只能用自备发电机照明。
迈克给周玉和贺永新按排两个包间,周玉说:“迈克先生,我们住在一起就可以了!”
迈克只嗤嗤嘻笑,他说:“亲爱的小弟们,单独住更能体现上帝的惠顾。招待处有香槟酒,白兰地,又醇又浓,喝得高兴还有日本女人、菲律宾姑娘、有俄罗斯莲娜……各个都是美丽大方!想干什么那是上帝给的自由!”
贺永新不敢说话。周玉硬着头皮说:“迈克先生,我们可不敢造次,他媳妇知道这事,要用头撞死他!我妈妈知道有这事,要把我赶出家!迈克先生,还是让我们住在一个房间吧!”
迈克做个鬼脸,答应了。迈克安排,先洗浴,后用餐。少加休息,去跆拳道馆。
跆拳道馆设在十楼,里面灯火辉煌,场地宽畅明亮。地板铺着厚厚的地毯。各种肤色的人在教练的指导下精心演练。周玉在一旁观看教练,却是一个女士。
贺永新拉走周玉说:“我是看你们表演哩还是回去休息?”
周玉说:“你如休息,先理理咱们这几天的情况,……”
贺永新说:“你挺会按派工作,我还是看你们对打吧!”
此时迈克已穿上跆拳道练功服,周玉说:“我无练功服,咱就这样练吧!”
迈克说:“今日来不及了,明日给你买练功服,可以吗?”
根据迈克的动作可以断定,迈克是跆拳道老手。今日对练,迈克是在考试自己的功力!单论跆拳道功夫,周玉充其量只能达到黑带三段水平。但周玉自小练功,功底深厚,又深谙梅花拳、金刚拳和武术器械,综合功力大大超过跆拳道黑带九段的级别。所以对付迈克不成问题。周玉脱掉南朝鲜军装上衣、翻毛皮鞋,来到对练场,收肩并拢,向迈克深施一礼,迈克也施一礼,二人就交了手。开始,二人不主动进攻,只作试探。三试之后,迈克发动进攻。他人高马大,臂长腿长,长臂直击,长腿直踢。周玉比迈克低半头,身体瘦小,但他身体灵活,躲闪腾挪、凌空弹跳,如灵猴一般。迈克空有牛力,挨不上边。五个回合过后,迈克摆手休战,说:“你的动作函有支那功夫,你要教我。”
迈克从咖菲厅拎回三瓶香槟酒递给周玉和贺永新,二人也不推辞就假模假试地喝起来,喝的少、吐的多。接着二人又对练,迈克却动了真招。那大长腿前踢后踹,长臂马步冲拳。两招不见效,又改用跳高踢、侧踢、轮踢、劈叉踢。都被周玉招招化解。
迈克累得汗流浃背,给周玉施礼说:“我说亲爱的小弟弟,你为什么不使招打我?”
周玉说:“我很累,已无力还招!”
迈克笑了说:“是不是不想给我难堪哪?”
贺永新早看出周玉的心思,说:“迈克先生,我们的确太累了!”
迈克说:“好吧,明天晚上再练!”
周玉和迈克对练时场外来了不少围观者。大多是联合国军,也有招待处男女服务员。他们看二人对练很好看,特别是那个“韩国小伙子”,套路熟练,动作干练,面对大个子美国人,他蹦、跳、弹、踢只在瞬间,就是不发招打美国人。累得美国人气喘嘘嘘。他的每个动作都赢得喝彩声。贺永新听到喝彩声感到骄傲,也感到微微自责:“我们哥俩离开只有短短的八年,武功就相差天壤之别!”此时,给联合国军当教练的那位女教练也挤过来看热闹。这时二人已停止对练,准备回客房休息。这个女教练只扫了周玉一眼,马上暗暗惊喜:世界果真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么?是看错人?还是记忆出现了误差?此女教练何许人也?还要追述到十年之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