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波兰军的进攻全面展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来到了崔可夫的指挥部。
我和崔可夫正坐在旁边,听着贝林格将军通过报话机,向前方的部队发号施令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指挥员同志们,你们好啊!”
我抬头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罗科索夫斯基快步走进了指挥部。我和崔可夫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准备上前迎接他,却见他朝贝林格走过去,还隔着老远,就主动地伸出手,友好地说道:“贝林格将军,情况怎么样,波兰军的进攻开始了吗?”
贝林格站起身,一边和罗科索夫斯基握手,一边春风满面地说道:“我们的步兵正在登船,再过几分钟时间,他们就会实施强渡维斯瓦河的行动。”
“贝林格将军,我提前祝你们取得胜利,早一天将德国人赶出华沙。”罗科索夫斯基客气地对贝林格说完这句话以后,转身望向我和崔可夫,用手一指跟着他进来的一位老军人,对我们说道:“丽达,崔可夫同志,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波兰集团军的军事委员亚历山大·扎瓦茨基将军,他是波兰的老革命家,从前是名矿工,波兰工人党党员,在波兰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中享有崇高威望,部队指战员对他也十分爱戴。”
听到对方的来头不小,我连忙朝他走过去,抢先向他伸出手去,礼貌地说:“您好,扎瓦茨基将军,很高兴认识您!”
扎瓦茨基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摇晃了几下:“你好,奥夏宁娜将军,能在这里认识你,我深感荣幸!”
等大家都打过招呼后,罗科索夫斯基又接着问:“贝林格将军,华沙城里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虽然在炮击开始后不久,贝林格和他的参谋长就收到了不少的情报,可惜两人是用波兰语交谈,我和崔可夫压根听不懂。此刻听到罗科索夫斯基在问贝林格,我连忙竖起了耳朵,深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贝林格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电报,朝罗科索夫斯基递了过去,同时说道:“元帅同志,这是华沙城里刚给我们发来的电报。”
罗科索夫斯基接过了贝林格手里的电报,只看了一眼,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将电报递还给对方,有些尴尬地说:“贝林格将军,这电文上都波兰文,我看不懂。”
“对不起,元帅同志。”贝林格连忙接过电文,歉意地说道:“我不知道您不懂波兰文。”
罗科索夫斯基摆了摆手,调侃地说:“虽然我的父亲是波兰人,但我在俄罗斯的大卢基市出生,在俄罗斯长大。作为半个波兰人,居然不懂波兰话,也看不懂波兰文字,如果让我的父亲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把他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一顿。”
等大家笑过以后,罗科索夫斯基对贝林格说:“将军同志,能告诉我,华沙的同志发出的电报上,都写了些什么吗?”
“希特勒把党卫军上将埃里希·冯·巴赫派到了华沙,负责指挥镇压起义军的事宜。”贝林格没有看电报,而是表情严肃地对罗科索夫斯基说道:“巴赫一赶到华沙,就利用起义军缺乏统一指挥的弱点,开始有条不紊地发起了反击。面对德军在装甲列车、大炮、坦克和火焰喷射器的掩护下,所发起的攻势,起义军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损失。”
等贝林格介绍完情况,罗科索夫斯基态度诚恳地问:“将军同志,如果华沙城内的情况,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仅仅靠一个波兰师,要想占领并守住这座城市,是远远不够的。”
“谢谢您的好意,元帅同志。”对于罗科索夫斯基的好意,贝林格婉言拒绝:“你说一个师太少了,从军事的观点来看,也许是正确的。但从政治上说,则全然不对。我们的战士是在为了解放自己的祖国,而顽强地战斗,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一个师完全可以打败同等数量的敌人。”
他最后还强调说:“只要部队一进入华沙,就会有数以万计的起义军来加入我们,到那时,别说德军的一两个国防师,就算是党卫队的精锐部队赶到了华沙,我们也完全有能力将他们打垮。”
贝林格的这番话,让罗科索夫斯基一时间无言以对。我望着正在说话的贝林格,仿佛看到了战争爆发初期时的西方面军军事委员瓦舒金,他因盲目紧跟统帅部大本营,依据不切实际的战报,给部队下达了错误的反击指令,以政治挂帅取代冷静科学的分析,对方面军在西南防御方向上初期的严重失利,及其所导致的当面整体态势的恶化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最后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冲击而开枪自杀。此刻的贝林格,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波兰版的瓦舒金,他对用一个师去解放华沙的作战行动,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为了防止波兰军因孤军深入,而遭受到巨大的损失,我语气委婉地对贝林格说:“贝林格将军,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我们却要重视敌人。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德军在东岸部署着是党卫军的精锐‘骷髅师’,我担心波兰的战士们会吃亏的。”
“‘骷髅师’?!”贝林格听到这里,猛地瞪大眼睛望着我,提高嗓门说道:“奥夏宁娜将军,我不知道是谁提供这种错误的情报给你,让你产生了误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华沙的南面,只有战斗力不强的德军国防师,我们的部队完全可以打垮他们。”
见到贝林格如此固执,我及时地闭上了嘴巴,心说反正参与渡河的部队,都是无关轻重的友军,就算他们全军覆灭,也与我无关。
坐在墙边的波兰报务员,摘下头上戴着的耳机,扭头用波兰语喊了贝林格一声。接着,后者便站起身,走到了报话机旁,接过耳机戴着头上,对着送话器用波兰语和对方叽里哇啦地说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贝林格放下了电话,快步地走回桌前,情绪激动地对罗科索夫斯基说:“元帅同志,我们的步兵已经成功地登上了对岸。一个尖兵连冲进了敌人占领的堑壕,和敌人进行了激烈的近战和白刃战。如今敌人已被消灭,我们的部队占领了堑壕。”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罗科索夫斯基站起身,主动向贝林格伸出手去,友好地说:“将军同志,我向您表示祝贺,祝贺您的部队成功地渡过了维斯瓦河。”
见罗科索夫斯基都向贝林格表示祝贺,我也不能继续坐着不动,只好也站起身,上前和贝林格握手,心不在焉地向他表示祝贺。
我重新走回位置坐下后,低声地问坐在旁边的崔可夫:“将军同志,莫纳科夫少校他们有消息吗?”
“他们暂时还没有和我们进行联系,”崔可夫听我这么问,眉毛往上一挑,试探地问我:“需要让他们去协助波兰军吗?”
“用不着。”我毫不迟疑地否决了崔可夫的提议,自顾自地说道:“莫纳科夫少校他们的任务,是消灭卡明斯基旅,不必管波兰军的事情。”
虽然我们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但崔可夫还是看了一眼长桌对面,正在与罗科索夫斯基谈笑风生的波兰指挥官们,有些心虚地问我:“丽达,这合适吗?我觉得让少校率领部队,配合波兰军队向华沙的进军,是非常不错的选择,毕竟他们是我们的友军。”
“将军同志。”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波兰军队根本进不了华沙。假如让莫纳科夫少校和他们一起行动,没准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我的话把崔可夫吓了一跳,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这不可能吧?”
“将军同志,您怎么糊涂了?”我有点着急地对崔可夫说:“您的部队在马格努谢夫和德国人打了那么长的时间,你对德军的部队番号一定不陌生吧?”
“没错,他们在西岸部署的是‘骷髅师’,”崔可夫小声地回答说:“在东岸,他们的是‘维京师’和第19装甲师,战斗力都不弱。”
“对啊,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却不相信,还认为我们是在欺骗他们。”我偷偷地朝贝林格所在的位置努了努嘴,没好气地说:“特别是这个老头,简直太固执了,一心认为华沙城里的起义军给他们提供的情报,就是正确的,丝毫没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
崔可夫听到我这么说,不禁紧张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让部队进入沿河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以防止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我盯着对面的波兰军官,心有不忍地说:“在波兰军渡河的地段,要部署炮兵和坦克部队,做好接应他们突围的准备。”
看到崔可夫准备起身,我又连忙叫住他,小声地吩咐道:“将军同志,别在这里下命令,否则让波兰军的同志听到,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您还是到隔壁的电讯室去传达命令吧。”
崔可夫点了点头,起身就准备朝外面走,罗科索夫斯基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崔可夫同志,你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啊?!”听到罗科索夫斯基的问题,崔可夫有些慌乱地回答说:“我…我出去…出去上个厕所。”
罗科索夫斯基因为一直在和波兰指挥员们交谈,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坐在长桌另外一侧的我和崔可夫,刚刚进行了一场“密谋”,还以为崔可夫真的是去上厕所。
过了几分钟以后,崔可夫重新回到了指挥部。我看到他冲着我面带笑容地微微颔首,便知道该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天亮时分,在维斯瓦河西岸的波兰军再次传来了好消息。贝林格听完战报后,情绪激动地对我们说:“指挥员同志们,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华沙的郊区,战士们用肉眼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城里的建筑物。”
罗科索夫斯基点了点头,高兴地说:“贝林格将军,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相信要不了多长的时间,他们就能进入城市与起义军会师。”
在众人欢欣鼓舞的同时,我却心急如焚。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骷髅师”的战斗力,怎么可能挡不住只有二三流战斗力的波兰军,还让他们轻松地冲到了华沙附近,这其中肯定酝酿着什么阴谋。
正当我在由于是否该提醒贝林格将军时,报务员忽然惊呼了一声,贝林格起身冲到报话机旁,对着送话器叽里哇啦地说了起来,从他脸上不断变幻着的表情,我便猜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扎瓦茨基将军在罗科索夫斯基的身边,小声地翻译着贝林格和前线指挥员的对话。
贝林格放下电话后,望着崔可夫问道:“将军同志,这里什么地方有制高点?”
“在镇子的西面有一座教堂,在钟楼上能看清楚维斯瓦河上的动静。”崔可夫说完,便主动向贝林格提出,“贝林格将军,我可以陪您到那里去看看战场上的情况。”
当崔可夫带着贝林格他们几人离开后,罗科索夫斯基出人意料地问我:“丽达,你刚刚和崔可夫一直嘀嘀咕咕地说什么?”
“没有,元帅同志,”我没想到罗科索夫斯基居然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不禁慌乱地回答说:“我们两人只是在闲聊,谈谈最近的天气。”
罗科索夫斯基很轻易地就识破了我的小伎俩,他望着我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虽然我没有听到你们两人谈什么,但从你们的表情,我就猜到可能是在进行什么部署,好为孤军深入的波兰军收拾残局。刚刚崔可夫曾离开过指挥部,我估计他是到隔壁的电讯室,去给下面的部队下达命令去了。丽达,我说得对吗?”
见罗科索夫斯基已洞察秋毫,我也没有再继续隐瞒的必要,于是便点着头说:“是的,元帅同志,我觉得波兰军的进攻不会成功,所以让沿河的部队提前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接应友军突围。”
“走吧,我们一起去钟楼。”罗科索夫斯基边朝外面走,边叹着气说道:“希望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我们想象得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