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冯若昭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哪个公主府?”
秋水进来笑回道:“是信宜公主。”
“哦,”冯若昭随即明白,向冯老太太和韩氏道:“是金磊金相公他们家呢。”
冯老太太道:“那快请进来吧。”又对韩氏道:“你先回去洗个脸,静下来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做。从明日开始,像这些个事情就都由你来应对了。”
韩氏低头称是,自回房去不提。过了一刻,丫头们领进来一个褐衣仆妇,冯若昭仔细瞧着,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似的。
果然,这妇人上前行了礼,自称是公主府来的二等仆妇郭氏,接着便向冯若昭笑道:“几年不见,姑娘都长这么高了,出落得越发庄重大气了。”
冯老太太笑问道:“你们以前见过?”
那郭氏笑回道:“是,几年前定远侯府樊老夫人过生日,奴婢服侍着我家少爷,有幸见过姑娘一次。”
冯若昭也想了起来,当年这郭妈妈是跟着金磊的,便笑道:“是了。你家少爷可好?”
“劳姑娘惦记,一切都好。”郭妈妈说着,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木匣子,“今日奴婢来,是替公主请若昭姑娘赴宴的。过几日是花朝节,公主在集秀园办花朝宴,请姑娘务必赏脸。这是给姑娘的请柬,到时候凭着这个入园的。”
京城之中,高门大户女眷们交际频密,一年之中各种名义的集会宴席数不胜数,但是若论规格之高名气之大人气之旺,信宜公主宇文琼每年在集秀园所办的花朝宴,却是个中翘楚。
信宜公主是元武帝的嫡亲长女,当年曾随父打过仗立过战功的人,素得各方宠爱尊重。她性子爽朗,好热闹,喜奢华,又是个极有情趣的。每年花朝节之时,遍邀皇室宗亲和京城中家世显赫的未嫁女子以及青年才俊,齐来集秀园赴会,又安排许多文娱雅趣之事让众人各展才艺,借此促成了不少佳偶良缘。因此,有那好事的口舌轻浮的又或是嫉妒或是古板之人,私下管公主府的花朝宴叫做“红娘宴”。
在信宜公主为代表的皇室众人的影响力之下,花朝宴已成为京城贵女心目中的高逼格盛会。尤其是那些已近摽梅之期的姑娘们,无不以收到花朝宴的请柬为荣。赴宴之时,从外在衣衫首饰到内在琴棋书画,等等诸般事务,无不精心准备,以求脱颖而出,钓得如意郎君。
就连冯老太太这样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也都听说过花朝宴的大名,想到冯若昭已是金钗之年,参加一下这样的盛会亦有些益处,况且公主府能邀请冯若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的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断没有拒绝不去的道理。
再加上信宜公主的小儿子金磊,不仅认识冯若昭,还与冯若晟素有交情,这些冯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因此,未等曾孙女儿说什么,她便笑道:“辛苦了,劳驾回去告诉公主,谢她请我们家丫头,到时候必去的。”说着,又让丫头取赏钱来。
郭妈妈使命已成,谢了赏便告辞离去。冯若昭这才从秋水手里接过那装请柬的匣子,一看之下,不由得赞了一句,“这匣子倒不错。”
紫檀木制成的匣子,打磨光滑并未用漆,透着沁人的馨香。整个匣子只在盖面上雕了一支栩栩如生的桃花,显得十分地雅致。
打开匣盖,内里一张泥金如意云纹粉蜡笺,随着上面的字迹映入眼帘,冯若昭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那是宇文赫的亲笔!
她一把抓起纸笺细看,上面不过寥寥十数字:二月十五日花朝良辰,邀冯氏若昭集秀园共赏春景。
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字样。落款处盖的是信宜公主的印章。与其说是请柬,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则通知书或者入园凭条。
冯若昭拿着那张纸笺看了又看,确定这几个字的的确确是出自宇文赫的手笔。这些年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宇文赫的字迹她最熟悉不过了,断不会弄错。
明明是公主府送的请柬,怎么会是宇文赫亲笔所写呢?偏偏写出来的内容又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官样文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冯若昭一头雾水,心里七上八下,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到宇文赫面前,揪着他问个清楚:你到底在玩什么呢?!
见她神情不太对劲,冯老太太问:“这纸上写了些啥?有什么不对么?”
冯若昭将自己从纷乱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上面的字迹有些眼熟,我在猜到底是谁写的呢?”
“管它谁写的,只要上面那大印是真的就行。”冯老太太对此不甚在意,却惦记起曾孙女儿的穿着打扮起来,“那天你穿什么去好?赶紧回房去看看,挑一挑合适的衣服,先给我瞧瞧。不行的话,赶紧新做一身,让针线上人赶一赶,应该来得及。对了,你娘手艺好,也可以帮忙……”
冯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冯若昭却心思有些恍惚,只听了个大概,含糊地应了几句便回了自己房中。
秋水见自家姑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初次接到这种宴会邀请有些不知所措,便去禀告了韩氏。
韩氏得知公主府请女儿赴花朝宴,甚是欣喜,又听秋水说女儿接了请柬之后状态不佳,便忙过来探望。
冯若昭不得不打起精神,反过来劝慰了韩氏一通,“初时是有些不知怎么办好,不过后来想到了,我都能收到这个请柬,大姐姐和二姐姐必定也会去的,到时候我只跟着她们就是了。”
韩氏觉得有理,便说道:“既这样,明日我们去一趟国公府可好?来了这几日,一直没有去拜见你祖母,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妥当。你也可以见见你姐姐,问问她赴宴的事,好心里有数。”
冯若昭想了想,“去国公府的话应该要先回曾祖母,看她老人家怎么说。我们最好是跟着她一起去,省得麻烦。”
韩氏知道女儿是不想独自面对谢夫人的缘故,她自己也有同感,而冯老太太曾答应过冯泽近期会过府一趟,只是具体哪一天尚未确定。若能三人同去,有老太太替她们撑场子,自然比母女二人自己去更靠谱。
想到这些,韩氏便道:“我先去把咱们从济南带来的礼物整理出来,然后去见你曾祖母,看她老人家定下哪天过去,咱们就一起去。”
冯若昭略一思索,“娘,这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挑礼物吧。我想起来,前几日还在路上的时候,曾祖母曾经吩咐过,回京以后要给广陵王送一份礼表示感谢的。我们现在去把礼物准备准备,明天就打发人送去。”
“是了,还有这事。”韩氏一笑,“幸亏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
和韩氏一起挑好了送给广陵王的礼物,冯若昭亲自写了礼单,交与秋水道:“明日你和秦管事跑一趟,将这些礼物送给王爷。王爷那边若问话,你实话实说就好,无需隐瞒什么。”
接着,又帮着韩氏挑好预备带去国公府的礼物。韩氏去见了冯老太太,回来告诉冯若昭道:“你曾祖母说了,明日先和你祖父打个招呼,后日咱们仨一起过去。”
冯若昭笑道:“这样最好了,离着花朝宴还有七八天呢,要准备什么也来得及。”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冯获也回来了,一家三口陪冯老太太一起用饭。
饭毕坐在一起闲话,冯老太太向冯获道:“今日你那三个姨娘带着孩子们来过了,我很是喜欢。我想着,让孩子们也住到这边来。一来你回来方便与他们见面,二嘛也好让他们与我们仨儿多亲近亲近。我一把年纪也就算了,你媳妇毕竟是他们的母亲,昭丫头是他们姐姐,老是这么生疏着也不是个事儿,你说呢?”
冯获笑道:“祖母想的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姑母带着嘉宏和嘉珍在咱们家,如果再一下子加多他们三个,只怕这里太挤了些,又太吵闹扰得您不得安宁。不如过一阵子,等姑母他们回去了,再让孩子们来长住,岂不更好?”
冯老太太心中打了个突,猛然间想到了一些自己先前没有想到的东西。
冯获的话固然有些道理,然而,往深了细想一层,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事儿不急,可以往后推推。
那么,这事情到底急不急呢?自己这一行人,一来就命冯获搬离国公府,他已经照做了。如今紧接着又强要三个小家伙与亲娘分离的话,未免一下子把动静整得太大,事态整得太过激烈。
站在冯获的位置上来考虑,三个姨娘和庶子庶女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感情自然是有的。他不愿意让她们伤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看他现在的说辞,究竟是想拖得一时是一时地敷衍自己呢,还是想着慢慢来,慢慢劝导姨娘和孩子按自己的意思办呢,还真是不太好说……
万一把他逼急了,祖孙间生了嫌隙,弄出些原本没有的猜忌和怨气来,连累了韩氏和冯若昭,那可就大大地不合算了。
看来这第三步急不得啊……一番思量之后,冯老太太得出了这个结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仿佛十分随意地大大咧咧地道:“唔,那就回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