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跟秦管事一起去给宇文赫送礼的秋水回来了,见到冯若昭时,神色间却是有些畏缩犯难。
冯若昭心知事情不妙,便主动开口问:“怎么样了?直接说,没有关系。”
秋水咬着唇,垂下眼睛,十分沮丧地道:“奴婢无能,姑娘交代的事情没办成。”
“怎么说?”
秋水把从头到尾的经过细细地讲了。她和秦管事两人,不要说广陵王这个正主了,就连位子稍微高一点的公公都没见着,知道了二人的来意之后,只有一个小太监出来打发了他们。
“那小公公传话说,王爷说了,那帖子是他多年前给的,他自己早就忘了,不必挂在心上。如今无功不受禄,这些礼物他是不会收的,接着就让我们走了。”
这是摆明了要和冯家划清界限啊——冯若昭苦笑,闭上眼睛,坐在椅中揉着自己的眉心,心中只是恨恨的。不给自己回信,不肯见冯若晟,现在又不肯收自己的礼,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可是那张他亲笔手书的请柬,又算怎么回事?!这个宇文赫!到底在玩什么?!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好摆一摆手,对秋水说道:“这事就这样吧,你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秋水刚出去,冯若昭正郁闷着,荷花进来说道:“禀姑娘,刚才三老爷那边的四喜来了,说三老爷问姑娘今天下午有空没有,若有空,三老爷请姑娘过去一趟,商量银号的事。我见姑娘正在和秋水姐姐说事儿,没敢打扰,就让她先回去了。”
冯若昭深吸了一口气。是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她振了振精神,向荷花道:“去回三老爷一声,就说我吃完中饭就过去。”
冯若昭知道,冯添找自己多半是为了宝丰在京城开分号的事情。在这时空里做银号这种生意,如果不是有大背景是做不来的,在京城这种地方尤其如此。
以前在济南和莱州,单凭冯泽尹国公的名头就足够压得住地方上各种势力。可是如今在京城这种皇亲贵戚高官云集的地方,单凭冯泽的势力就未必够了。
冯泽如今赋闲在家,贤妃娘娘亦不如从前受宠,尹国公府这名头的份量大打折扣。原本还可以借助一下广陵王宇文赫的势力,按冯若昭的想法,宝丰京城分号她是有给宇文赫规划了一部分干股的。
可如今,人家连她送去的一些寻常礼物都不肯收,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近乎决裂,那么,目前这宝丰京城分号到底要不要开要怎么个开法,就得慎重考虑了。
吃完饭去了冯添那边,冯若昭也不避讳,将目前他们所面临的局势以及自己的想法悉数对冯添说了。
对于宝丰京城分号的开设需要慎重进行这一点,冯添亦深表认同。他沉吟着道:“如今你父亲走周欢那条线,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
“我觉得不好,”冯若昭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则我父亲那里未必会同意我们借他那边的势。二则就算他同意了,父亲目前只有五品,在周欢他们那群人里面也算不得什么高官,分量未必够。三则祖父那里肯定会有看法。咱们不能为了挣点钱,弄得亲人失和,那代价未免就太大了。”
冯添捻须思索,“你父亲如今跟周欢走的亲近,也未见你祖父怎么样。”
冯若昭道:“或许祖父这两年不在朝中为官,早就看淡了这些派系争斗。又或许我父亲一意孤行,坚持如此。祖父反对无用,只好听之任之。”她笑了一下,“三叔祖应该也知道,我父亲向来不是太听话的。”
冯添也笑了。
冯若昭又道:“或者,要不然,三叔祖您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祖父的口风?”
“算了,我知道你祖父一向是拥护太子的。”冯泽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却又道,“咱们房子都定了,人也来了,什么都不做也不妥当。我想这样,咱们生意可以先开始慢慢做起来,目前规模不用大,架势也不用高调,就从最简单的兑钱开始,把市面行情先熟悉起来,待局势明朗了再做打算。你觉得如何?”
冯若昭点头,“这样挺好的,就按三叔祖您说的办吧!”
第二天一早,冯若昭和韩氏收拾妥当,陪着冯老太太过去国公府。
冯荃和樊氏变化都不大,单是老了些。谢夫人却不光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晦暗的脸色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从前眉眼间那股神采飞扬和高冷狠厉几乎消失不见。
想来这两年冯泽赋闲在家,贤妃娘娘恩宠不再,都对她打击挺大的,冯若昭在心里暗暗猜度。面对这位并不疼爱自己的祖母,她生不出什么同情心,可是却不能不生出许多忧虑来。
尹国公府毕竟是自己的家族根基所在。在这个时空里,个人与家族的命运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尹国公府就此衰败下去,对自己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荃和冯获都还在朝中为官,只要他们能够顺利接力,官运享通,尹国公府的尊荣还是保得住的。如今的关键是在皇帝接班人上站队的问题,目前老爹站队周欢为首的顺王党到底靠不靠谱啊……
冯若昭突然觉得有些恐慌,关于时局她所知其实非常有限,虽然从情感上来说,她自然觉得太子比较靠谱,可是顺王、肃王甚至其它的什么有可能成为皇位备胎的这些人,会不会比太子更靠谱呢,她真的不知道啊。
有些事情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先前在济南府的时候,冯若昭觉得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似乎离自己都很遥远。可是如今回到京城,数天下来她深切地感受到,政治从来是和所有人的人生紧密相连的,看来以后得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才行。
一面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她一面跟一大堆人见礼。最后,长辈们在一处说话,让她和两个姐姐,带着两个庶妹自去旁边房里玩耍。
冯若昭如今小有身家,因此给两个姐姐准备的礼物都颇有些看头,她给冯若晴和冯若星各送了一面西洋来的玻璃镜子。
也许是长大了为人处事多少有了些长进,也许是看在了那玻璃镜子的面上,冯若星十分难得的对冯若昭保持了前所未有的友好。
甚至在听说冯若昭也收到了花朝宴的请柬之后,冯若星对她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带着她。
她对冯若昭大大咧咧地说道:“没事的,你到时候跟着我们就是了,我姐姐已经去过两次了,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就当是去吃吃喝喝玩玩。”
冯若晴在旁边柔柔的一笑,“三妹妹休听她胡说。倘若真的只是吃吃喝喝倒也罢了,偏偏这个玩字却是大有讲究的,去之前心里可得有些准备。”
冯若星不以为然,“我知道,你说的不就是那些做诗啊画画什么的嘛,反正是可以自己选的,又不是非参加不可。我就是一个都不参加,又能怎样?
冯若情斜睨她一眼,笑道:“自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只不过,你下次再想去,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冯若昭笑道:“想来姐姐必是一直都表现出色,所以今年都第三次收请柬了。”
冯若晴并不答话,只微微一笑。
冯若星却戏谑地眨了眨眼睛,“都去了两趟了,也没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我看,如果今年你还定不下来的话,祖母就该着急了。”
冯若晴红了脸,“这又不怪我,来提亲的那些人祖母全都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冯若昭笑着替她打圆场,“终身大事总归慎重些好,祖母这样谨慎也是应该的。姐姐如今年纪还小呢,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冯若晴点点头,“正是呢,我也这么觉得。”
冯若春和冯若曼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和三个姐姐都不太熟,一时也插不上话。
此时好不容易见她们说话告一段落。冯若春开口向冯若晴问:“大姐姐,我和妹妹是不是也是等到十二岁,就可以去参加花朝宴呢?”
冯若晴一怔,面色略微有些为难,据她所知,花朝宴邀请的贵人,只有皇室宗亲不分嫡庶,其他但凡和皇帝不是一个姓氏的,都是嫡系出身的才有资格参加,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庶子庶女被邀请去花朝宴的。
可是这种事却是不好直接对眼前的庶妹说,她只好含糊地说道:“只要公主府给你下请帖,你就可以去参加了。”
冯若星却冷笑了一声,毫无顾忌地直接说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做白日梦了,你们俩是姨娘生的,花朝宴怎么会请你们?想得到挺美!”
听到这话,默默坐在那里喝茶的冯若曼突然抬起头来,满脸惊诧,眼泪夺眶而出。
冯若春却呆了呆,脸涨得通红,猛然间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斥道:“二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冯若星飞快地瞥了一眼冯若昭,见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便毫不客气的回复冯若春:“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有说错。难不成你说话声音大些,你就不是姨娘养的了?”
冯若晴有些听不下去,向妹妹道,“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三姐姐,二姐姐这样欺负我们,您帮我们说句公道话好吗?”冯若曼突然出声,一双泪眼望着冯若昭,秀美的小脸上表情哀怨无比,配合着微微发颤的轻柔声音,显得十分地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