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布兰登躺在床上,闭眼假寐,耳边回荡的声音像是交错了时空一般反复纠葛在一起。

“布兰,你知道雇佣你的那个神秘雇主是谁吗?”

“是画,是《情人》!”

“恰巧我手里有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你呢,不过你可别妄想不花一分钱拿到情报,我可是知道你那个神秘雇主豪爽地预先支付了你三百万英镑,骗我说没钱可没门儿。”

“没错,sotheby`s所拍卖的那幅《情人》,是假的。”

“嗯,我最近看上bulgari的一套珐琅珠宝,你送给我吧。”

“箱子是我的,画也是我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

“好吧好吧,看在你以前还算将信用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那个神秘雇主的名字是……”

“你的雇主一定知道个中原委,他了解拍卖行拍卖的《情人》并不是真品,所以才会让你去偷窃外表一无是处的木箱。”

“费雪,费雪·科洛沃,你一定不会陌生的吧,布兰。”

“而且箱内所封存的那幅木板油画背后镶满了鸽血红宝石,如果全部剥离,估价至少有十亿。再加上《情人》本身的价值,这个木箱的消息如果泄露出去,全世界的人都会疯狂的。”

布兰登猛地睁开眼,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现在正努力消化这两个对于他来说太过于震惊的消息。

sotheby`s上的那幅《情人》居然真的是赝品,但是不仅学者和艺术学家们没有分辨出来,就连所有的高科技检验设备都被欺骗过去,这种造假方法何止是先进,简直就是恐怖分子一般的存在。而华伦蒂诺的来历则更加让布兰登感到疑惑,这个身穿古老贵族服饰的cosplay爱好者言之凿凿抛出这个真相,他究竟是谁?

更为让布兰登怒火冲天的则是索菲娅提供给他的消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阔绰的神秘雇主居然是费雪·科洛沃这个该死的混球。布兰登的至交好友拜伦·耶夫曾经是一名技术卓越的艺术品小偷,在为科洛沃偷袭一幅传世名画后就被恶意枪杀。当初布兰登本是劝阻拜伦不要接下这个单子,毕竟科洛沃这个小人的名声实在是糟糕透顶。但是拜伦执意,因为科洛沃给出的价码实在太具有吸引力了。而拜伦早就有大干一票后金盆洗手退圈,跟着他那位乡村女友回老家结婚生子的意思,科洛沃显然已经看穿了拜伦的渴望。布兰登以为科洛沃名声坏归坏,应该不会做出杀人越货的事,没想到等他从摩洛哥回来,接到的却是拜伦身死的消息。

布兰登和拜伦情同手足,更是一同踏入这个灰色行业的,可谓是生死之交。拜伦的死,绝对不是大众嘴巴里所说的意外车祸。布兰登暗中查访发现就是科洛沃下的黑手。布兰登几次三番想要为拜伦报仇,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科洛沃就像是只老乌龟,总是蜷缩在自己的龟壳里。

而现在,这个老家伙居然自动找上门来了,布兰登可不相信他是好心好意给自己送钱,说不定等他乐颠颠带着箱子去换后续尾款的时候,小命就要搭上了。

布兰登冷笑一声,双手紧握成拳,双目泛红。他一下从床上跃起,从衣柜夹板中拎出一只扁长型的铁灰色保险箱,缓步走向客厅。

客厅里,华伦蒂诺还在懊恼肩膀的疼痛,见到布兰登出来根本没有好脸色。目光落在布兰登手上的保险箱时才有些微怔愣。

布兰登打开保险箱,露出内里木箱整个顶面,华伦蒂诺立马探出头来,眼睛瞪圆。

华伦蒂诺看一眼布兰登,有点难以置信,:“你,改变心意了?”

“你别想太多,虽然出于某种原因我不想把这东西交给我那个雇主了,但是短时间内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不会把箱子给你的。”

华伦蒂诺立马失望地坐回沙发上,有些哀怨的眼神零零星星漂浮在布兰登周围。布兰登咣当一声管好保险箱。

“到底怎么回事,有关于《情人》。”

华伦蒂诺捉住自己的之间,不愿意和布兰登对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leonardodiserpierodavinci,他其实是一个很古怪的家伙。”华伦蒂诺抿一下唇:“创作《情人》时他正为佛罗伦萨公爵效力,那个时候他虽然名气不是特别大,但肖像画绘制得非常棒却是人竟皆知的,许多贵族乡绅都愿意找他为自己活着家人绘制肖像画。《情人》所画的贵妇是当时佛罗伦萨公爵的情妇,美蓝朵夫人,但是达·芬奇却在绘画完成一半时灵感大发跑去绘制另外一幅木板画,所以《情人》的另外一半是达·芬奇的助手兼学徒完成的。学徒受到达·芬奇多年悉心教导,绘画风格和他极为相似,并且因为绘画过程中由于有达·芬奇的全程指导,画作完成后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这幅画并不是完全出自达·芬奇之手。sotheby`s`的《情人》以你们现代的技术是无法判断真伪的,更何况这幅画的的确确有一半是他的手笔。”

华伦蒂诺说着,停顿下来,瞥一眼保险箱,:“那么,相比你也应该猜到了,木箱里封存的便是当时达·芬奇所绘制的另一幅《情人》。”

布兰登拍了拍箱子,眼神微妙,意有所指,华伦蒂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神秘雇主会放心让你去偷箱子,并且完全不担心你会带着这个东西跑掉。”

华伦蒂诺定定望向布兰登,神色复杂。布兰登没有立刻答话,面色却冷峻了下来。

“达·芬奇不仅在绘画上有骄人的天赋,对于机械和医学他同样有超越时代的新潮理念。画是他本人亲自封进木箱的,而这个木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木箱,如果要打开他,必须要有一把钥匙。没有钥匙,就算是上帝也无法安然无恙地将画从木箱中取出。”

华伦蒂诺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懊悔。

“钥匙本保存在我身上,却不慎遗失。你的雇主既然花费巨额佣金让你偷盗出这个木箱,那么他一定拥有钥匙,又或者是拥有得到钥匙的途径。现在,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强行破箱。”

布兰登眼神微暗,忽然猛地站起身,气势凌厉。

“不,我不需要钥匙。我只要费雪·科洛沃的命!”

华伦蒂诺呆呆地抬起头去看布兰登,不知为何心里冒出一股非常微妙的感觉。

《达·芬奇的“情人”》拍摄至此,罗宇终于进入剧组。大家都知道罗宇和林楚西有点说不定道不明的关系,虽然可能并不是床底关系,但罗宇肯定是林楚西一边的人,所以对于这个陌生的东方男人,整个剧组还是相对友好的。只是罗宇自己有中国人的通病,一出国就哑巴了,别人搭话也生怕自己这个语法错误那个单词不会引来笑话,只能羞涩地笑。他身边带着翻译,杜眉歌却是没有跟着一起来。

罗宇来的当天晚上就大出血请全剧组吃饭,简直贯彻了国人不管认不认识,先吃顿饭讨好了再说的理念。罗宇还算大方,大家吃得高兴,那些自来熟喝高了已经拦着罗宇直喷酒气将黄段子了。

罗宇在剧组一直都很规矩,因为要台词需要用英文念,所以经常能看到他没戏份时坐在片场边上拿着剧本狂背,身边带着的小哥则一直在纠正他的发音。

罗宇对林楚西非常尊敬,甚至还有些敬畏。林楚西虽然比他还小,但可是货真价实的顶头大老板。他哪敢造次,林楚西歇戏了和他聊天他都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但是更多的,还要属感谢。罗宇知道,没有林楚西,他绝对没机会出现在这里。而自己在国内越来越旺的人气,也大多是林楚西的“闪电战”功劳。林楚西不仅是他的贵人,也是他的恩人。

只是,他一直以为林楚西现实生活中也是那种高贵冷艳,傲慢不可攀的性格,当初在北京那些稀奇古怪的折腾可没少让他吃苦头啊。但,罗宇觉得林楚西就该是这样样子的人,他就应该盛气凌人、霸道任性。可是,真相永远都让人泪流满面,玻璃心碎一地。

“混蛋,退退退,你进入boss的技能范围了,开始读条了!快退。”林楚西狂放的声音从尤金休息室敞开的大门传出。

“呼,好险好险,差一点就中招了,还好gavin提醒得快。”

“下次我不提醒你了,你自己躺boss脚下钻裤裆去!”

“我错了,我错了团长,我一定好好打。”

“尼玛,你就不能认真点,真想掐死你。”

“我一定认真打!…………啊!我怎么死了。”

“…………蠢死的。”

半个小时后————

“gavin,我在副本外面看到了我的大仇人,这个卑鄙的家伙上次城战居然偷袭我,把我砍了。”

“砍回去。”

“可是……我打不过……”

“…………”

罗宇望天,平复下想仰天长啸的冲动,低头看剧本。我看剧本,我看剧本,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他在这个片子里分量还不错,不仅仅有好几段的镜头,台词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于初到好莱坞的异国演员已经足够好了。他饰演的科技宅武,帮助男主角布莱登藏匿木箱,介绍工匠给布兰登让他伪造新的箱子,在男主布莱登负伤从费雪·科洛沃手上逃出来时负责接应布莱登。

从尤金休息室传出的吵嚷声忽然停下,罗宇知道该是林楚西被叫去化妆了,很快就要开始下一个拍摄。

从各方面来说,罗宇其实很崇拜林楚西,确实,林楚西出道至今三年过大半,一个威尼斯最佳新人将,一个金球奖最佳男主角提名,一个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处女座便有八千万的票房,其后的《风之旅人》更是雄赳赳气昂昂登上年度最吸金大片宝座,太风光了,风光到大家都只顾着嫉妒他。但这三个奖项又何尝不是在说,林楚西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运气。

罗宇曾经也以为,林楚西是乘了名导和影帝配角的东风,进了剧组一起共事后才发现,其实林楚西的努力不会比别人少。导演因为几个眼神,一个细节ng十几次他从来不会有怨言,非常配合。不迟到也不会早退,除了和尤金玩游戏玩得疯,他更多的时间待在房间里看旧电影。最让罗宇动容的是,他总能很快将自己调整到角色的位置上去,不是我要怎么演,而是以这个角色来思考的话,这个细节会如何处理。林楚西实在太适合做演员了。

有时候罗宇又莫名觉得林楚西不像个人,总觉不太真实。

罗宇摇摇头,望着远处林楚西和尤金相伴往拍摄地走去。

繁华的城市中心区现在已经是一片混乱,一串串成长龙的追击车链像条钢铁破坏蛇,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时不时有枪声从这些车内传出。

布兰登狡猾之极,在前往交换地点前早已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向警局报了案。

费雪·科洛沃果然要杀他,而且他真的有钥匙,若不是华伦蒂诺身上那诡异的力量,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凌空从科洛沃这个老奸贼身上抢走钥匙还全身而退,顺便将科洛沃逼近警察的包围圈里。

但是布兰登还是小看了科洛沃的实力,他们居然能一边拖着警察的围追堵截一边追击他们。三方大战,好不快活。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甩掉他们的。”

“嗯。”

华伦蒂诺双手紧紧握住钥匙,脸上担忧神色却并没有缓和下来。他微微撇过头去,眼角余光注意到尾随在车后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黑色雪佛兰。

“不能让他们得到画,布兰登。”

“这还用你说吗,我要科洛沃下地狱去。”

布兰登眼神一狠,狂打方向盘,金蛇摆尾高速绕过一辆横向驶来的车子,华伦蒂诺一下没坐稳,整个人被狠狠甩在车窗玻璃上。

“这幅画对我很重要,布兰登。”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点吗,钥匙我都给你了,难道我还打算私吞?你给我老实闭嘴,不然我把你踢下车去。”

华伦蒂诺红着眼睛,愤怒地瞪向布兰登,随后却委屈地缩了缩肩膀,不想再搭理布兰登。布兰登见他这种模样,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安慰的话。真是麻烦死了,这个大少爷,语气稍微重点都能哭鼻子,怎么没生成女孩子?

这时前面转弯处突然冲出几辆黑色雪佛兰朝他们开枪,布兰登果断放弃方向盘按着华伦蒂诺的头一起缩身往下躲,车子失去控制狠狠撞在道路一旁的路灯杆上,布兰登闷哼一声,无数碎玻璃哗啦啦冲进车内,布兰登半边脸颊都是血。他踹开车门,拉着已经吓傻的华伦蒂诺往狭窄的小巷跑,一边打开准备在身上的定位器,通知武准备直升机来接应。

华伦蒂诺被拉得一跑一个踉跄,他看到从布兰登侧腰处蔓延出鲜红的血迹。

“布,布兰登……你受伤了。”

“闭嘴,留着力气跑吧!”

布兰登根本不敢朝后看,他已经听到无数的脚步声在后面越来越近。腰侧疼得已经失去知觉,他能拉住华伦蒂诺都已经是极限。但是不行,他现在还不能倒下去。布兰登狠狠咬舌尖,脑袋一下清明起来。他拉着华伦蒂诺跑进一间废弃旧楼里,跌跌撞撞往顶层走。

“布兰登……”眼看着布兰登衣服上血色越来越浓,华伦蒂诺声音都颤抖了。

“都说了闭嘴!”

好不容易走上天台,好在他们还没有背运到极点,天台并不是毫无遮蔽物。布兰登和华伦蒂诺爬进一个巨大的废弃铁盒里。华伦蒂诺慌慌张张伸手想捂住布兰登的伤口,却让布兰登痛吟出声。他慌得手足无措,急忙把脖子上的丝巾扯下来往布兰登腰上绕。

“怎么办,怎么办啊布兰登,血止不住。”

“……不用管。”布兰登有气无力地说。

“可是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布兰登!”华伦蒂诺眼睛泛红,就差没掉眼泪了:“快止血啊,你会死的。”

布兰登实在被他闹得烦了,双手固定住华伦蒂诺的脑袋,凑近去用极度沙哑的话音说:“听着,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相信我好吗,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会把画还给你的。”

华伦蒂诺微微点头,一眨眼,一串眼泪掉下来。他把脑袋从布兰登手里挣脱出来,两边脸颊都沾上了布兰登手掌心的血迹。

天台铁门被踢开的声音传过来,布兰登一下捂住华伦蒂诺的嘴,两人缩在箱子内就连呼吸都只能小心翼翼。有人开始一个个查看天台那些废弃铁盒,直到直升机轰隆隆的声响传过来,然后便是站在直升机上英姿飒爽的红发女人,吊着烟,手持步枪把天台上所有敌手都给消灭了。

华伦蒂诺扶着布兰登出来等级,红发女人索菲娅幸灾乐祸地嘲笑布兰登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直升机很快把两个人载回藏匿箱子的安全地点,武和索菲娅要引开警察和科洛沃一群人,没作多少停留便匆匆离开。回了家,布兰登没力气,只能叫华伦蒂诺找出急救箱帮自己做紧急措施。华伦蒂诺笨手笨脚,仿佛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把布兰登痛得龇牙咧嘴,差点没敲爆华伦蒂诺的脑袋。

“布兰登,你想要画吗?”

“你不是说画是你的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画送给你的话,你接受吗。”

“爱送就送。”布兰登不耐烦地回答。

华伦蒂诺听了,脸上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把布兰登扶进卧室休息。

“那,再见了,布兰登。”

“你去哪?别到处乱跑,要出门也至少换身衣服。”

“嗯。”

布兰登并没有想太多,他太累了,很快便沉入梦乡。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按着腰缓缓走出房门,却并没有看到本应该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华伦蒂诺。

“华伦蒂诺,华伦蒂诺?小少爷?”

布兰登嘶哑着嗓子呼喊几声,没有人回应。随后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忍着腰腹的疼痛急忙爬上阁楼。木箱就被藏在这里。他普一上去就看到原本应该藏在暗处的木箱明晃晃立在阁楼地板中央,盖子也被挪开一寸。

布兰登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他只觉得愤怒,那个小子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拿着画走了,亏他之前还那么保护他。布兰登走到木箱边上,垂目一看,却发现木箱里还有东西。他心里一惊,连忙挪开盖子,一副70cmx50cm的木板油画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一堆缓冲草里。

布兰登觉得指尖发凉,浑身都在冒冷汗。他颤抖着手指握住木板画边框,翻转到背后,上百颗鸽血红宝石被磨平拼接成一只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背面右下角空白处,布兰登注意到有一小串刻上去的文字,是意大利文,布兰登认得,是一个人名。

华伦蒂诺·德·美第奇。

这幅达·芬奇冒着宁愿得罪佛罗伦萨公爵的风险也要亲手完成的《情人》上描绘的是一个年轻的贵族少爷,他穿着黑色立领及膝鹅绒大衣,内里是金色刺绣小马甲和白色丝绸衬衫,白色丝巾暧昧地缠绕在他纤细的颈脖上,花团锦簇地堆在领口,脚上瞪的漆黑骑马靴将整个小腿美好的曲线都完美呈现了出来。他正躺在花园草坪上睡觉,一朵玫瑰花瓣落在他墨绿色头发上,近处鲜花烂漫,远处天光大好,鲜花易逝,天光易抛,唯有少年缱绻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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