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翎白不快却也不慢地用完饭, 楚月到密室的时候,方之扬已经在那里了,文弱书生, 从城外赶到城北再到城南早已有些支持不住的模样, 却支撑着站在一个披头散发又身有残疾的人身前, 试探着一句一句问着话。
“刘统领, 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当年的东宫校书方之扬。”
楚月看着那个刘圳, 只见他的双目游移涣散,面上的笑容痴傻,根本没有听到方之扬的话, 只时不时低头摆弄着新换上的衣衫,却只有一条手臂。
虽然头发依旧有些凌乱, 但明显隐星阁的人已经替他收拾过, 倒是没有了流浪汉那又脏又臭的样子。
楚月转头, 瞧了眼那个背着药箱站咋在一边的大夫,又看向王掌柜。
“回大人的话, 大夫已经诊过了,的确是疯了。”王掌柜低声道。
疯了,虽早有准备,但楚月的心中还是沉了一下,竟是真疯了, 她起先还指望这他是装疯……
上前几步, 楚月拉了把方之扬, 示意他先让开。
“刘圳, 你可是当年的东宫禁卫统领?”
楚月沉声问道, 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刘圳的反应,却依旧只看着他听而不闻, 连目光都未在她身上停驻一秒。
“当年太子宋景雲暴毙之时你可在场,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楚月的语速不紧不慢,却透着一种逼人的气势,在说出太子宋景雲暴毙的时候,果然见刘圳那涣散游移的目光倏然一顿。
楚月的心中一喜,果然还不是个全疯子。
“当年先太子宋景雲死的时候你是除了皇上皇后之外唯一见过尸体的人,你可有发现什么?”
楚月继续追问,却见刘圳的眸光又游移涣散开去。
“太子可是被毒杀?”楚月的心中一急,扬声直接问道,“还是有外伤?”
楚月的声音虽响,刘圳的目光却再没有停顿,靠在墙角仰着头,目光漫天游移飘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咧着嘴笑着,眸中却是一片空洞,嘴角流下一道涎水。
楚月的眉心微皱,倏然间手中的袖剑出鞘,银光一闪间,锋利的寒刃便搭在了刘圳的脖颈上。
“你说是不说!”
“楚大人!”方之扬的面色一惊,以为楚月要动手杀人,忙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你不能!”
“让开!”楚月本只是想诈一诈刘圳,一来是想抓住他的主意里,吓他一吓,好趁机逼问出什么,二来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如何说都是习武之人,如此情况下便是身体控制地再好,面上也难以做到一点不露。
可突然叫方之扬一扑,原本只是轻轻搭在刘圳脖颈上的剑锋微微一抖,便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幸好只破了点皮,几滴鲜血渗出。
“方大人,楚大人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忧。”一旁的人的王掌柜和惊澜忙动手将方之扬拉了开去。
楚月的剑尖一抖,正要再逼问,回眸间却冷不防刘圳竟忽然着了魔一般地扑了上来!
见鬼!
楚月的心有惊诧,忙按了剑柄上的机括缩了剑锋,身子却来不及避让。
“小楚!”一直靠在门边的翎白眸光一怔,闪身至楚月身旁,伸手将楚月带开,同时掌中的劲气一震,将刘圳震回了原处。
“来人,将他绑起来!”王掌柜也是心头一跳,回过神来忙吩咐守在一旁的属下。
“小楚,你没事吧?”翎白紧紧抓着楚月的手臂,面上尽是担忧。
“没事。”楚月摇头,转头看向刘圳,只见他的双目圆睁,眸中已没了方才的涣散游移,露出一种凶光来直直盯着楚月,便是叫人抓着也拼命的往前挣着,一身蛮力竟叫两边抓着他的两个壮年男子也有些吃力。
“快,用金丝索。”王掌柜吩咐道。
这金丝索乃是江湖门派中常用来禁锢武林高手的一种特制绳索,虽然看着比一般麻绳还要细上几分,却是混着天蚕丝编织而成,任是你武功再高强也休想逃脱。
“是!”属下匆忙出了密室,因未防备这疯子还有这般力气,并未备绳索。
“小翎,我没事。”楚月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轻轻拂开翎白的手,上前走到刘圳面前细细看着他的眼神。
这是……真的疯了……
楚月的心中说不失落是假的,转头看向同样叫吓得面色大变的方之扬,有些意兴阑珊。
起码今天,她是连句疯话都套不出来了。
密室门重启,隐星阁的人匆匆拿了金丝索进来,细细的绳索隐隐流动这金色的暗芒。
“走吧。”楚月转过身抬步往密室门走去,却听见身后倏然激烈的挣扎。
“啊!”
声音由高转低,带着一种惊惶的压抑。
楚月猛地转身,却见方才还一脸狰狞疯狂拼命挣扎想往前冲的刘圳突然就缩了回去,用尽全力试图往墙角缩去,面上的疯癫已全全叫惊恐取代。
“这……”方之扬一愣,面露疑色。
楚月的眉心微拧,看着刘圳那惊慌躲闪的眸光,目光一转,移到了金丝索上。
金丝索。
伸手从属下的手上拿过金丝索,楚月缓步朝刘圳走去,果然见他惊惶的神色更甚,几乎是拼死想
往后退去。
“说,先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伸手将金丝索往刘圳的面前一伸,楚月厉声喝问。
“不要!不要过来……”叫人抓着避无可避,刘圳只好试图拼命缩起身子,底下头躲避这面前的金丝索。
“三皇子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杀死了先太子?你说不说!”
手肘的弧度又一伸,金丝索几乎是顶在了刘圳的鼻尖上,绳索晃动间划过了他的脸颊,略略的粗糙。
“啊!”
却不料,刘圳倏然发力一挣,竟挣脱了左右的桎梏,一下撞进了墙角,抱住头瑟瑟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杀你?”楚月的眸光一闪,“谁要杀你?”
刘圳却仿若未闻,只知抱着头拼命缩进墙角里。
楚月无法,只好上前一步,将金丝索往刘圳的面前一送,逼问道:“说!谁要杀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啊!”又是一声惊惶的嚎叫,刘圳抱着头涕泗横流,瑟瑟发抖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月的心中绝这样有门,面上依旧冰冷,逼出几分杀气,道:“不知道什么,你说不说!”
刘圳的嗓音颤抖,“清蘅居,清蘅居……”
“什么清蘅居?说清楚!”楚月喝问道,“清蘅居里的人是不是与先太子的死有关?”
“清蘅居,清蘅居……”刘圳抱着头颤抖道,却是任楚月将金丝索顶到他头上也再没有半句。
“换玄铁链绑起来,好生照看。”楚月将绳索丢给一旁的属下,转身出了密室。
“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王掌柜跟出密室,问道。
楚月道:“还能怎么着,死马当活马医,先去找清蘅居,查查这京中皇宫王府有几处清蘅居,再找线索。”
“是。”
虽是疯子,可一个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疯了,定是受了什么极大得刺激,看那刘圳的反应如此惊恐,必是留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刘圳乃先太子宋景雲的亲信,宋景雲暴毙,他定会全力调查,而刘圳又是在这之后疯的……东宫禁卫统领,能做到这个职位成为宋景雲心腹的人,必定心志坚毅,绝不会轻易叫刺激地疯癫,那么她可不可以怀疑,刘圳是在追查宋景雲死因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然后被逼疯了?
还有那金丝索……
“小楚,我们回去吧。”翎白从密室出来俊逸的面上淡淡,语气中却带着无聊。
“嗯。”楚月回过神来,抬眼间看见方之扬亦从密室内走了出来,眸间的神色黯淡。
“今日,有劳方大人了。”楚月拱手道。
“楚大人哪里话,你费心费力地将人寻出来,我不过是来看了一眼罢了……”方之扬的唇边含着苦笑。
楚月的唇角勾了勾,“听说子忠还没好,方大人先回去吧。”
“好,”方之扬点头拱手,“告辞。”
看着方之扬离开,楚月的心中沉沉,转身同翎白道:“你先回去,我回衙门。”
“小楚……”翎白的眸光一闪,开口拒绝的话方才出口,楚月已是没了身影。
“翎公子,我派人送你回去?”王掌柜问道。
“不必。”翎白的嗓音沉沉,竟隐隐透出一种冷漠,澄澈的眸光低垂掩住了眸中的神色,转身便朝外而去。
“翎……”王掌柜还要再言,翎白早已走了没影。
“掌柜的,这翎公子怎么了?”小二有些不解。
王掌柜掸了掸袖子,一巴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上,道:“翎公子的性情,我哪里知道,你少在这儿磕牙,下去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