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猜到宋景暄落马的事情绝对没有表面这般轻描淡写, 但楚月没有猜到,宋景暄落马之事竟然还没有结束,翌日中午的时候, 楚月尚在外巡视守卫, 回来的时候便听见周围的小兵都在议论, 隐隐听见皇上震怒, 宣王、被降罪的词语。
随手抓了一个小兵来询问, 原来是宋景暄昨日落马之时说了大不敬的话,窥视龙座,叫人告发到了政和帝那里, 如今皇帝大怒,已下令将他羁押, 待回京发落。
发落个屁!都已经羁押了, 皇帝不是信了是什么!
楚月往皇帝的大帐而去, 远远瞧见有大臣进出,估计就她出去这会儿时间, 求情的还是点火的,统统已经上了一轮了。
想想这会儿宣王营地里估计也正乱着,楚月拔出信号弹正要找无人处放了召惊澜和暗堂进来,却听一个小兵匆匆来报,皇帝的头疼疾犯了, 已经下令拔营回京, 锦衣卫快准备仪仗。
靠!
楚月暗啐一声, 不得又匆匆赶回去, 一通忙下来, 便直到京中也没有停下来调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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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如火,落叶金黄, 从蟾光楼的院子里看去,一片的金黄火红,带仿佛是一种看得见的秋凉。
午后的秋阳暖人,楚月坐在屋外檐下的栏杆上,展开手中的字条:
本王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
“真是出自杨义之口?”楚月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他告的密。”惊澜点头。
楚月冷笑,“真是想不到。”
真是想不到,跟着宋景暄这么多年的亲随竟然会在此时以这种方法诬陷与他。
有天命,为天下主?这种轻狂的话想想便不可能出自宋景暄之口,也不是谁去告密就能被相信的,可偏偏,是宋景暄的亲随。
“王府那里,有什么办法?”
“回大人的话,宫里已下令软禁宣王府众人,朝里,不过是一直求情反辩而已。”惊澜道。
楚月唇边的弧度嘲弄,的确,这种事情,除非皇帝不信斩了杨义,不然能做的就只能是求情辩驳了,连证据都不好找。
“查了杨义没有?”楚月问道,所谓证据,大概只能在杨义身上找,不管他是被威胁的还是串通的。
“孤身一人,不存在威胁的可能,只有可能他原本就是东宫的人,或者是被买通……”
楚月摇头,“杨义是孤身一人,跟在宋景暄身边这么多年不大可能会被买通,只有可能他本身便是东宫安插的奸细,或者他从一开始在宋景暄身边就不怀好意。”
不管前者后者,都是十分棘手,若是前者,那么多年的卧底岂能叫人查处破绽,若是后者更加棘手,能潜伏这么多年才出手的,绝不是为了一般目的,其坚定性也可见一斑。
“那大人这回打算如何?我这就吩咐下去。”惊澜道。
她打算如何?
楚月的神情微怔了一下,她能打算如何?如以前一般调动隐星阁和暗堂全力彻查此事吗?
“王府如今,是谁在主事?”
王府幕僚以方之扬为首,如今方之扬昏迷,宋景暄被羁押,那么……
“回大人的话,听说是宣王妃,但她毕竟是才入主王府不到一年,之前总是传出与王爷的关系不好,所以……”
“救人方面,自有勋国公府与郑贵妃操心,倒是不指望宣王府的人,只是如今王府只有一个方梦蝉坐镇,所以万万不能乱才是要紧。”
想到方梦蝉那个性子,楚月也是担心,别到时候没压住场反而叫有心人挑唆再干出什么事才好。
“这点大人倒是不必担心,听说王妃曾与府中武将打过一场,都是武人,不打不相识,如今王府中武将倒是对她服得很,就是其他的幕僚都是读书人,难免心高气傲,但也不敢如何。”
呵,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楚月的唇角浅浅勾了一下,道:“让隐星阁的人去盯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及时来报,至于杨义,这会儿勋国公府和宣王府的人都盯着他,倒是不忙,盯好王府就是了。”
她不是不帮,而是如今谁都没有那力挽狂澜的本事,除非她拿着剑逼贺琛交出此事的关键证据,或者往东宫里派奸细,然后与翎卫明晃晃地对持……
可这些,都是不可能的,说到底,她如今只有不作为,只能帮宋景暄尽力看着王府,因为若非她,如今便该是方之扬主持大局。
“是。”惊澜点头应了,然后又抬眼看向楚月,“大人您,不回衙门?”
楚月别过眸光,道:“不了,今儿府里送来的一筐新鲜的雪梨,我听阿琛这几日有几声咳嗽,正好炖个冰糖雪梨叫人给他送去,还有这几日他中午的应酬多,晚上还要给他做些清淡的去去油腻,就不去衙门了,你和白娄去帮我盯着吧。”
“是。”惊澜拱手间不由又抬眸看了一眼楚月,转身离去。
一阵秋风冰凉,卷起庭中昨夜蹁跹,楚月抬起头,看向墙角种的那几颗翠竹,细细的叶子半枯黄着,在风中瑟瑟发抖,照着在身上的秋阳那一瞬间,也似乎不是那么的暖了。
楚月,你真的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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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愈凉,宋景暄的事比楚月预期的,更加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如雪片一般的邸报传入京中各府,楚月虽蜗居府中内院,可比邸报更详细的隐星阁情报亦如吹进窗户的落叶,源源不断。
朝会亦在一月内上了三次,可是比寻常时候的频率多了三倍,只是亦更加彰显了此次事件的不一般,想当初宁王宋景彦出事的时候,可是连一回都没加过。
不过半月,罢免和调动的敕令连发,动的全的是勋国公府在朝中的人,以及宣王手下的兵权,一半缴回了皇帝的手里。
政和帝似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甩开了膀子削减勋国公府和宣王府的势力,即使这在许多人眼里开来简直是臭不要脸。
就在昨儿个,已是将调令送到了宣王府,以南境戍边将领不够的原因,调走了一个王府家将。
“瞧这形势,已经是走到了最后一步。”惊澜一面收着桌上一封封摊开的情报,一面道,
楚月的眼睛对着手上展开的情报,漆黑的眸里却是一点没有倒映出影子,“家将调走了,可以再调回来,削减的势力可以再培养,只要宋景暄能出来,便是东山再起之时。”
一切不过是因为宋景暄如今在牢里,消息无法传达,若是能哪怕流通一点消息,都不会是如今的形势。
“杨义的事情,有没有查到些什么?”楚月问道。
惊澜顿了一下,道:“隐星阁的查探的消息,杨义之父当年好像是勋国公府的幕僚,叫当时的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勋国公陷害顶了什么罪,满门被灭。”
楚月的神色微怔,然后沉默。
窗外,傍晚的阳光似乎看着依旧如正午般灿烂,可随即便是叫人措手不及的飞快的黑暗。
“楚大人。”一个小厮进来,禀报道,“大人回府了,在书房呢。”
楚月的眸光一颤,缓缓抬眸,平静地将密信折好交给惊澜,转眸问小厮道:“燕窝粥炖好了吗?”
“回大人的话,刚刚炖好,您是要亲自送去,还是等大人回来?”小厮问道。
楚月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笑道:“正好有空,自是亲自送去,端来吧。”
“是。”小厮匆匆转到一边的小厨房去取粥。
“你去吧,若还有什么,及时回我。”楚月转过头,同惊澜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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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托盘盛了一盅燕窝粥,楚月到书房的阁楼前的时候,见两个小厮守在门口,自是不用通报的,楚月端着托盘直接进去。
她是几乎不到贺琛的书房来的,平日里不是蟾光楼,最多不过到假山顶的荷风亭而已。
瞧着一楼没人,楚月直接上了二楼。
“今晚便动手?”贺琛低沉的嗓音淡淡传来,楚月上楼的脚步不由一顿。
“是,太子查到昨夜那宣王妃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经见过杨义了,怕多生是非,所以已经下了令。”新荣道。
“呵。”贺琛的唇角弯起的弧度嘲弄,“这会儿倒是真谨慎了,也不怕叫人抓到尾巴。”
“大人您怎么看,要不要……”新荣询问道、
“随他去,他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既然他不同本官说,那便不必理会。”贺琛幽幽道。
“是。”
东宫要对方梦蝉动手。
楚月的心中一颤,不由咬紧了嘴唇,然后暗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从楼梯下退下几步,调整回面上的神色如常,扬声道:“阿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