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看呢?”
周文征的眼中有着一丝隐隐的试探与怀疑,楚月知道,虽然他与她从会试之前三个月便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也亲眼目睹了恩荣宴之事,相信她不是阉党的人,但到底心中还是怀疑的,毕竟谁能保证在此之后她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主动投靠刘节。
楚月并不在乎他心里的怀疑,淡淡道:“幸好下的不是诏狱。”
“嗯?”周文征一愣。
楚月扬起嘴角,笑道:“我说,幸好是宗人府。”
幸好皇帝一怒之下还想得起来皇室宗亲应该关宗人府,没直接交给东厂去下诏狱,否则估计宣王就别想完整地出来了。
楚月拍了拍仍旧不是很明白的周文征,道:“其他编修都已经去拟敕令了,我也要先走了,下次再聊。”
“哦,楚月你先忙。”
皇帝的诰敕虽说是由内阁拟写,但实际上却是由翰林代笔,而翰林院辛苦起草这些诰敕的便是楚月他们这些编修,每人一封,写完了呈上去让上司挑一挑,再找一封最好的润色润色,然后再递内阁。
所以说,关于拟诰敕这一点,楚月还是觉着在翰林院待着是件不错的事情,只要朝廷有什么要拟诏书的大事,翰林院都能很快从头到尾清楚知晓,因为他们要拟诰敕,必须清楚事情的始末。
关于这次的宣王贪污事件,跟那些编修说的也差不离,宣王副将李庚突然秘密向东厂告发宣王贪污军饷并递上证据,东厂一查之下,发现果然有好几批朝廷拨给边关的军饷都莫名消失了一部分,然后刘节就拿着自个儿的调查结果和李庚递上的证据交给了正修仙修得不大顺的皇帝,结果皇帝震怒,直接将宣王解除职务,下了宗人府大牢。
估计在刘节的不懈努力下,下一步就该抄家,褫夺封号然后圈禁了。
吹干刚拟好的敕令的上的墨迹,楚月随手将敕令交了上去,看了看更漏上的时辰,楚月第一个走出屋子下班去也,反正她也不指望她拟的敕令能被录用,何必多费心神。
出了翰林院,楚月也不往家去换下身上的官服,直接往长丰街而去,因为——她要去买熏炉。
长丰街。
作为云京最长最繁华的商业街,长丰街上铺子的种类还是非常齐全的,是以楚月闲来无事之时便很乐意在那里溜达,对那里的环境也早已摸得清清楚楚,比如糕点铺子在哪儿,烤鸭铺子在哪儿,卤味铺子又在哪儿……
清甜的香味缠绵诱人,楚月满面春风地拎着一包玉露糕从长宁街最好的糕点坊玲珑斋慢悠悠地晃出来。
唉,真不是她故意打转不去给隔壁的“玉人”买熏炉,着实是这玲珑斋的香味太诱人,还偏生开在街头,她方从路口转进长宁街,就这么着被勾引了过去。
还有她手上的玉露糕,此品乃玲珑斋的招牌糕点,与品香楼的相思糕那是齐名云京贵族圈,还是每日限量的,向来都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今儿却让她撞了狗屎运,一进门就瞥见柜上还剩着最后一份玉露糕,她岂能不下手?
“咻。”
踏出玲珑斋,楚月方行了几步,突然一枚石子打在了她的脚前,滚了几滚。
嗯?楚月的眸光一顿,往街旁看去。
茶香袅袅,纱帐如烟,寂静的阁楼中楚月闲闲而坐,随手执起身旁几案上的茶盏。
“你家阁主呢?”楚月用茶碗的盖子拨了拨茶沫,问道。
下首,一个身着驼色锦衣的男子恭身而立,闻言道:“回玉少的话,阁主要在宁京盯着一笔大生意,说是暂时不会来云京了。”
楚月的眉梢一挑,冷笑了声道:“哦,是吗,你家阁主就准备这么着从我这儿拍拍屁股抽身走人了?他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再穿蜀锦的衣衫出来卖弄风骚了?”
此处正是罗慕生在云京的据点之一,位于长丰街角落的一处装潢普通的小茶楼,而那锦衣人,则是此处的掌柜。
“咳,”王掌柜干笑一声,“玉少说笑了。”
“哼。”楚月低头拨着茶碗中的末子,却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王掌柜见状,抬手招来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道:“玉少,这便是你上次问阁主要的人,已来了云京十二年,对京里的事情是再熟悉不过的,您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嗯。”楚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布衣青年,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中等,相貌平庸,正是隐星阁探子常有的型儿。
楚月点了点头,“就他吧,明儿早上自己到我那儿报道。”
“属下张斯,拜见玉少。”闻言,那青年男子朝楚月恭敬拱手道。
身为一个应当无痕无迹探子,若是楚月刚才否了他,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楚月点了下头,算是应了,然后垂下眸,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对王掌柜道:“东厂的地形图,你们有吗?”
“这……”王掌柜的精明的眸中飞速掠过一道波澜。
楚月冷笑了一声,早已料到罗慕生的人不会轻易做出答应,嘬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轻轻将茶盏往几案上一放,起身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有,给你们三日时间准备,我随时来取。若是误了事儿,我找你们家阁主算账去。”
说罢,抬脚朝外走去。
“玉少且慢。”王掌柜退了一步拦在已要离去的楚月面前,眸中的光芒飞逝,然后笑着伸手从一旁的随从手中拿了一包包装精美的东西递到楚月跟前,“这是阁主从南耀宁京特意着人捎来给玉少的梅干菜,北程可是绝对难寻的。”
梅干菜!楚月的眼睛一亮,这古代的交通可不比现代,像梅干菜这种东西,乃是南地宁京方有的东西,出了宁京周围都是难以买到的,跟别说北程了。楚月上辈子也是活在江南一带的,自然对于梅菜扣肉这道传统名菜十分热衷,只是自穿越以后却是连梅干菜的影子都难寻,她也不可能为了梅干菜专门往宁京跑。
不过自从认识了罗慕生这个天南地北都有人的隐星阁阁主之后,人生就不一样了,经常可以托他们去宁京办事的人顺带捎一份来。
“替我谢谢他。”想到梅菜扣肉,楚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道真心的笑意。
金乌西坠,楚月从茶楼里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不早了,看着街上已渐渐摆起来的夜市,楚月也不再瞎逛,径直去买了熏炉往长安街的住处而去。
“喂,姓楚的。”
刚到宅子前面,楚月方要敲门进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
“何事?”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但借着门口俩大灯笼的光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清那个缓缓从街口走来的人影乃是隔壁家的近侍,阿昌。
自上回鼎翠楼中被楚月抢白了一顿之后,阿昌对她的称呼终于从刁民与贱民中摆脱了出来,虽然仍旧是十分不客气,但总比之前的中听。
“何事?”阿昌的鼻孔朝天,“小爷是来问你讨利息的。”
楚月的眉梢微挑,“利息?”
阿昌重重点头,“对,白玉碗的利息。”
利息你个鬼!
楚月忍住喷死他的冲动,道:“你想怎么讨?”
“呐,小爷也不要你多,”阿昌一脸的善解人意,体恤贫苦人民,“我家主子喜甜,一份玲珑斋的玉露糕就行了。”
“嗤。”楚月很不客气地直接冷嗤了一声,这分明就是来打秋风的!
“怎么,”阿昌的眼睛一瞪,分明对楚月的不敬行为十分不爽,“小爷不过是问你要一份玉露糕,这点儿利息你都不肯付了?你可是还欠我们主子一个白玉如意芙蓉碗,一件祥云流水银锦衫……”
“得得得得得!”楚月从拎满东西的双手上拎出一包东西丢给阿昌,“就当我孝敬你家主子了。”
阿昌接住东西,满意道:“那还差不多,算你识相。”
呸!楚月暗啐了一口,扬声喊翎白出来开门。
“小楚,你回来啦!”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在院子里等着楚月回来的翎白早已听到了楚月的声音,不等叫门,便已开了门,冲出来给了她一个回家拥抱。
“好啦,快帮我拿东西,重死了。”楚月晃了晃那拎满大包小包的双手。
翎白接过东西,举到眼前左右看了看,好奇道:“小楚又买什么好吃的了?”
“白痴……”阿昌低低的嘲讽声传来。
楚月侧头凉凉白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推翎白进去,转身将门关上,道:“小翎,我今儿个回来晚了,马上就给你做饭去,□□罗捎了好东西来,咱们又有口福了。”
“好。”翎白开心一笑,拎着满满两手的东西跟着楚月朝厨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