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几个月后。天气也也愈来愈冷,晨间傍晚总能见到霜打枝头,逐渐入冬了北方干冷,夜间也到了用火炉的地步。从最初的抗拒不适应,赵简对西夏、对米禽牧北的抵触心理也渐渐淡然了许多。

是日,天气晴和,伴着凛冽寒风,米禽牧北竟破天荒的带赵简来了练兵场。不得不感叹米禽牧北不愧是一代将军,他这练兵场气势恢宏,远远望去就让人心生敬畏。他底下人员众多,被分成十几个方阵,整齐有序的训练着。

赵简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却是第一次来练兵场。日头下,萧萧风起,黄沙遍地马嘶鸣,金戈铁甲胜流星。这些将士,他们百战破金甲,乘风欲踏浪,只为弑虎而归,只为“赢得生前身后名”。从某一个方面来说,这些将士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你带我来这干嘛?”赵简不解的问道。观兵台居高临下,视线开阔,是包揽整个练兵场最佳的去处。从这往下看,米禽牧北的军师更显得气势磅礴。二人这般伫立在台上,赵简却觉得这里的风更为喧嚣,或许,这就是所谓“高处不胜寒”吧。

米禽牧北也不急着回答赵简的问题,似乎刻意转移话题,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听岳父说,半个月之后是你的生辰?”

“那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赵简环胸,狐疑的盯着米禽牧北,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问问呗,”米禽牧北无辜一笑,若有所思的望着赵简,深情款款道,“明明是在这至冷的时节出生,性子却更像榴月盛夏里开的花,明媚、热烈,灿若金乌。”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赵简皱眉,心中更是疑惑,她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米禽牧北今天又带她来练兵场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米禽牧北噗呲一笑,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赵简的反应:“娘子,你为何这般不解风情?”

“不是我不解风情,”赵简轻蔑的瞥过米禽牧北一眼,“是将军太危险。你的话只能信三分。”

赵简调侃着,米禽牧北也不恼怒,他侧身,目光向下望着这万千将士,深沉说道:“近几日,我要出征边疆。也许赶不及回来给你庆生了。”

米禽牧北说着,语气中总透着些许遗憾与无奈。然而赵简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出征?没听说过边疆有战事啊。你又有什么阴谋?”说罢,她紧紧凝视着米禽牧北,担心他在边境惹事。一想到米禽牧北在大宋做的那些事,赵简就觉得遍体生寒。

况且,米禽牧北所说的“边疆”,正是夏、宋、辽三国相接处,自然是各方最紧要的战略高地,如果米禽牧北在那徒生事端,要影响的不单单是大宋的利益,而是三方的利益。

“哼,”米禽牧北撒娇似的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服气,他嘀咕着,“这次还真不是我的阴谋。”

“那是为何?”赵简心中的疑惑更甚。

米禽牧北却偏偏不急着告诉赵简,只一脸讨嫌模样,卖乖道:“你想知道?叫我一声相公我就告诉你。”

赵简见状,微微眯眼,似乎早已习惯了米禽牧北没由来的玩世不恭:“你爱说不说,不说我走了。”说罢,赵简便转身抬脚故意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这一举动让米禽牧北瞬间不镇定了。

米禽牧北急着拉住赵简的手腕,面色谎张,别别扭扭道:“哎哎哎!别走嘛,我说还不行嘛。”或者这普天之下,能将米禽牧北压的死死的人,怕是只有赵简了。

赵简回过身来看着米禽牧北,面色一如既往的从容,眼神示意米禽牧北继续。

米禽牧北也不再嬉皮笑脸,换了一副严肃模样,缓缓开口赵简神神秘秘的问道:“娘子可还记得云安亲王?”

“自然是记得的。”赵简也不纠结为何米禽牧北会知道她认识云安亲王,毕竟他眼线众多,也懒得与他纠缠。

但是,云霓那日惨死街头的模样赵简至今都难以释怀,如此一个灵动的姑娘居然沦为牟利的交换品,着实让人唏嘘不已。难道生于乱世,果真人人自危吗?纵使是一朝郡主也难以获得自由吗?这样的疑惑让赵简的心思沉重了几分。她不知道为何米禽牧北忽然提起了这件事:“你问这个干嘛?”

米禽牧北笑着,却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目光阴冷,开口道:“大辽内乱,云安孤立无援,本打算利用云霓与宋皇和亲,借此求得援助。不曾想云霓接旨后自刎,这吹耳旁风的人不在了,宋皇又主和求安,自然是不会借兵给云安的。如果你是云安,你又会怎么办?”

米禽牧北望着赵简,期待她做出回答。他面色怀笑,却总让赵简不寒而栗。在赵简心中,他一直是游走在这世间幻化人形的鬼魅,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以吞噬这浮华四海为目的。有时候,赵简甚至认为,米禽牧北骨子里其实是个生性最为薄凉之人。聪明至极,虚伪至极,却又脆弱至极。

初识米禽牧北的时候,赵简觉得他成霸业,征沙场不过是为了求名求权,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米禽牧北做这一切没有任何目的,只因为他是来自黑暗的人,所以,想把整个世间也拉入黑暗。

他只是单纯的想搅乱时局而已。赵简忽然明白为何七斋屡屡落败于米禽牧北,因为七斋的顾虑、牵挂、羁绊太多了,七斋心中藏着黎明百姓,藏着江湖大义。米禽牧北没有,他心中没有天下,没有宁令哥,甚至,没有自己。

赵简别过脸,不想与米禽牧北对视,冷言说道:“我不想揣测别人的想法,也不想妄加评论。”不论云安做了什么,也始终是一个乱世之中求自保的可悲之人而已。赵简理解他,但是不认同他。

“自然是让另一个妹妹和亲咯,”米禽牧北语气分外轻松,“但是大宋要排除在外了,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我西夏。前几日我收到密函,云安让他另一个妹妹云婷来我西夏选择和亲对象。一方,是袁昊,一方,是太子。谁若愿意取了这个郡主,也就意味着要出兵援助云安,待大辽内乱平定云安又会与出兵者互惠互利。”

“简直是胡闹!一个姑娘的终生大事在他们眼里居然只是个能用来兑换权利的筹码!”赵简有几分愠怒,却不知如何发泄。一个云霓就已经搅得她心绪不宁了,现在又多一个云婷,更让她心生悲凉之情。

闻言,米禽牧北沉默了一会,继而开口:“弱者,是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终生的。”似乎在对赵简说,也似乎在对自己说。

赵简闻言不再言语,她想反驳米禽牧北,却无力是从。米禽牧北的话让她觉得不平不甘,却字字真理。

米禽牧北继续说道:“袁昊自己不想淌这趟浑水,又怕大辽内乱平定被我们占了便宜。所以,云婷来西夏的这段时间,他便借机将我和太子支出去。我出征边疆,边疆无事,是西夏有事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米禽牧北继续说道:“我此行一去,怕是赶不回来给你过生辰。所以,我提前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

闻言,赵简虽是有几分好奇,却依旧一副冷淡模样:“不管是什么大礼,我都不会收的。”

“先看看再说嘛,”说着,米禽牧北的目光飘向下列练兵场中的方阵,扫视一圈后,再其中一块规模相对较小的军队前停下目光,示意赵简查看,“你觉得,最左侧的那一支军队如何?”

赵简对此也并不放在心上,只粗略的看了几眼,评论道:“气势倒还称得上是威武,训练却显得有些紊乱。怕是新兵吧。”

“他们是你的了。”

“你说什么?”赵简有些惊了。

“此乃我右厢军第七十一队,从今天起,他们是你的了。”米禽牧北再一次掷地有声的宣言。

赵简慌了神,不可置信看着他:“米禽牧北你疯了?”

“我没疯,我此去边疆,归期未定。少则一旬可归,久则数月不见。西夏危机四伏,我若不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这貌美如花的娘子若是被别人抢了去,可如何是好?所以,我留他们在你身边,为你所用。”米禽牧北笑盈盈的望着赵简。

赵简虽冷静了下来,心中却依然有几分震惊。这军队是想送人就送人的吗?“我不会收的。”赵简漠然回应。

“为什么?因为你是大宋郡主,而这是我夏人的军队?”米禽牧北有些不悦。

赵简并不回答,算是默认。

“你就这么在乎身份立场?”米禽牧北有些许失落,却一纵而逝,他继续说道,“你放心,他们不是夏人,也并未入夏军编制。”

“你什么意思?”赵简实在搞不懂米禽牧北。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我从战场上救回来的死士,基本上都已亡国亡家无处可归,”米禽牧北解释道,“我西夏有规定,超过八百人以上的大型组织就要登记编制。而这支军队,恰好七百九十九人。”

说罢,米禽牧北期待的望着赵简,等她做出决定。赵简在迟疑着。

“你可以训练他们,教导他们,可以让他们做任何事,”米禽牧北的话有如魔鬼低吟,他笑着看着赵简,迟疑道,“甚至,可以用他们来杀了我。”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米禽牧北的脸上,除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便再无其他神情,甚至连一抹慌张的表情赵简都不曾捕捉到。

闻言,赵简惊讶的抬眸,对视上米禽牧北的目光。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落寞,孤寂,却又饱含着期望与炽热……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五味杂陈。米禽牧北,如果这就是你蛊惑人心的手段之一,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这一刻,赵简不能再否认,她动心了。

娘子啊,你猜错了,我要送你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机会。一个杀了我、逃离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