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你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改变。家里的摆设,还是当时你喜欢的样子,甚至,每次吃饭,我都要在身边,多摆一副碗筷,因为我知道,我预感到,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哪怕谁都不相信,可我还是这样认为。”谢灵脸上是带泪的笑容,“不是我有多么的聪明,而是,我无法接受你不在的事实。”
杨康深深的给了谢灵一个“熊抱”。
当夜,李延亲自驾车,带着谢灵和杨康来看他们的桑田。
桑田肥沃,绿油油,夹杂着的几多小花,好像绿衣带子上绣的几朵小花。
“这就是端午给我们赚下的田产。”谢灵含泪欣慰的说,“这个乖女儿,从来都没有为她自己考虑一下。幸好,如今她倒也是幸福。”
杨康深深的点头,伸手抓了一把泥土。
“在大漠这么多年,很久没有碰触过江南的泥土了。”他眉毛微微皱起。
倪里正正好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看到谢灵家的桑田,似乎有人影,连忙躲在了后面。
“阿康,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就在这里,你种田,我织布。”谢灵深情的说。
杨康握住了她的手,“好,我打算改个名字,隐名埋姓,再也不牵扯朝廷纷争,只拿余生来,弥补你。”
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有风吹过,倪里正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谢灵和那个男子已经坐上马车走了。倪里正认的出来,那正是李延的马车。
是什么人,可以让李延亲自送到这里来,并且谢灵还和他拥抱呢?
谢灵是个寡妇,至少一直自称是寡妇,从来没有和男子有过什么流言蜚语,一直是守身如玉的,可是,这大半夜的,竟然和一个男子在这里搂搂抱抱。
并且,还是李延送他们来的。这说明,李延知道这件事。
倪里正觉得很是奇怪,可一时也想不出个名堂来。
回去的时候,和贺丽君提起这件事,贺丽君说:“依照谢灵的脾气,除非是她的夫君回来了,不然她是不会那么随便的。”
“如果是她夫君回来了,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理应设宴庆祝,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倪里正越想越不明白。
“这好办,我们和谢灵家怎么说也是亲戚,虽然现在不亲了,可要是重新走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不如这样吧。我带点礼物去看看谢灵,顺便打听下,都发生了什么了。”贺丽君说。
倪里正说:“也好。如今朝廷政变,时局不稳,谢灵又神神秘秘的,我们不能太过于被动。”
“好歹我们的儿子还在镇上做捕头,若是被谢灵给坑了,这吃亏的可是我们自己。”贺丽君说。
倪里正点点头:“你先去打听打听。如今清河县谢家失了势,县太爷只怕也是早晚不保的了。我过几天也要去京城,看看有什么别的靠山可以依托的。横竖总不能被谢灵他们给耻笑了去。”
贺丽君满意的笑了:“这些年来,一直就要你在官场上打点打点,你总是说不同意,如今你总算是想通了。”
“一步走错,终生不能回头。我也是被逼的。”倪里正说完,继续抽起了烟斗。
为了不引人注意,这回,连倪鹏和何湘捷都先住在李延家里了。
幸好,李延的宅子足够的大,就算是这么多人都住进来,也不算拥挤。
当然,倪鹏是想回家住的。毕竟,他还有个老婆徐春玲。
可是,杨端午说:“如果你们回去住的话,第一,有什么损伤的就不好及时保护了,第二,很容易让人怀疑,你们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李延也说:“放心好了,我这里住都是没问题的。平时我的奴婢们口风也很紧,谁都别想知道你们住我这里。”
倪鹏说:“有几个月没回去了,家里的庄稼只怕也不知道咋样了,也真的很想回去看看。”
何湘捷也说:“是啊,我听说,那倪家烧饼店都被徐春玲给卖掉了。徐春玲欠下很多的赌债,卖了烧饼店就跑了,谁都找不到她。家里一定是乱糟糟的。怎么也要回去了。”
杨端午看看倪重阳,“重阳哥哥,你觉得呢?”
“爹和娘说的对,大家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可是,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家中遭遇巨变,我们是要回去看看再说。”倪重阳说。
李延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不过,我这里有两个侍卫,你们带过去,只需给他们管饭就可以,也好有个照应。”
“这怎么好意思呢?”何湘捷说。
“如果不这样,只怕我们大家都不会放心的。叔叔婶婶,你们就答应了吧。”李延说。
何湘捷和倪鹏对视了一眼,说:“既然李公子这样客气,那我们再推却就不好了。”
当下,李延派出马车一辆,护送倪重阳他们回家,杨端午为了保险起见,就没有跟去。
倪重阳的家本来在村里算是大间的,还配有大院子。
可是因为来找徐春玲讨债的人太多了,所以,门被人砸了,屋内的东西,凡是值点钱的都被抬走了。
倪鹏看到这凄惨的景象,很是难过,不由的咳嗽起来。
何湘捷急忙拍拍他的背。
倪重阳说:“爹爹,至少我们人都没事,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相信很快可以重新崛起的。”
何湘捷也说:“是啊,烧饼店没有了就没有了呗。儿子在京城置下了一家店面,把店面给卖了,在村里还怕买不起新的店铺啊。再说了,我年纪也大了,做不动烧饼了。若是儿子有想法要开家药馆子,那我也乐的清闲。”
倪鹏听母子两这么乐观,便也舒了口气。
这胸口一舒坦,立马就想到抽烟斗,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倒是倪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瘦的好像猴子一样,打房间角落出来,衣服和头发都很凌乱。
看样子他应该是好几天没吃饱了。
也是,倪越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他很依赖倪鹏的物质供应和徐春玲的生活照顾,虽然他打心里又很嫌弃倪鹏,可没有了倪鹏和徐春玲,他根本就不能生活下去。
“越儿。”倪鹏见到倪越却很是热情,冲过去摸摸他这里那里的,“你咋瘦成这样了。是不是还没有吃呢?”
倪越眼神带着嫌弃,冷冷的说:“你们都去哪里了,我娘也不见了。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马上给你做,马上给你做。”倪鹏马上安抚倪越,倪鹏这个样子,倒好像是倪越的奴从一样。
倪鹏是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这样低声下气的。
倪重阳正要走进厨房,给倪越烧吃的,倪越嚷嚷说:“厨房里哪里还会有吃的,但凡是有,都被人拿走了。说是娘欠了债,没钱还就拿家里的东西抵。”
倪重阳不信,走进厨房看了看,果然,连老鼠都不愿意关顾这个厨房,因为的确是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倪鹏看呆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家里会这样的一贫如洗。
“我对不起祖宗啊。”倪鹏跪了下来,直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祖宗把祖业传到我这一代,谁知竟然,竟然——”
“会好起来的。”何湘捷哽咽着。
“我去外头买点吃的,先把肚子垫饱些。”倪重阳说着就走了出去。
倪越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深深陷进去的眼睛好像鬼一样闪着光,“别烦人了,家里都这样了,你还就只知道哭哭哭。”
倪鹏于是擦擦眼泪,站了起来。
何湘捷说:“越儿,和娘一起把家里收拾一下吧。”
倪越烦燥的说:“别乱叫,你又不是我的娘。我的娘亲已经失踪了。收拾家当的事本来就是你干的。我收拾什么?”
何湘捷被顶了一句,心里不舒服,明明是好心啊,可是倪越就是对她有偏见。
但是回头看看倪鹏似乎半点都不介意,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而是默默的打扫起房间来。
倪重阳回来,手里拿了肉和菜,看到何湘捷独自一人在打扫房间,而倪越则大摇大摆的坐着,不由的怒了,把菜往厨房里一放,厉色说:“越儿,你过来,和娘一起把房间给打扫了。”
“我没力气。”倪越不服气的说。
“没力气就帮着递点东西。”倪重阳说。
“他也坐着没动,他为何不去?”倪越指了指倪鹏,他从来都不叫倪鹏为爹爹或者父亲的。
“他是你父亲。”倪重阳终于忍不住了,他很少对人呵斥的,此时也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小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连父亲都不叫。”
“你少在这里呵斥我。是你们不管我,扔下我的。还有,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倪越的话声刚落,倪重阳就一巴掌,打在了倪越的脸上。
“啪!”耳朵够响亮!
可是在场的人,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包括倪越自己,都还不知道。
直到倪越抚摸着自己一边的脸,竟然火辣辣的发烫,再看看倪重阳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才明白,他被打耳光了!
他,竟然被打了!
打他的还是倪重阳!
从来都温文尔雅的倪重阳!
在他心里就是干干净净的正人君子的倪重阳!
顿时,屋里炸开了锅。
“啪啪啪!”
倪越把锅重重砸在地上。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倪鹏也呆住了。
他是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会吵架。
这才刚见面就吵架,以后还得了。
何湘捷也走出来,“重阳,他是你弟弟呀。”“我非要好好把他打醒不可。”倪重阳只怕也是来了火气。挽起衣袖做出要和倪越打架的样子。
倪越哪里打的过倪重阳,见倪重阳是真的生气了,顿时,万般委屈都发泄出来,大叫道:“好,好,你打,你打死我好了。我知道,我从小就样样不如你,你什么都好,每个人都喜欢你,而我,连做你的影子都不配。因为我就是一只惹人讨厌的赖皮狗。没有人喜欢我。”
倪鹏拉住倪越说:“儿子啊,你错了,爹爹喜欢你啊。”
“走开。”倪越推开倪鹏,“要不是你,娶了我娘亲之后,又纳了这个女子,我能有今天吗?别在这里给我假惺惺的了。我倪越,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不许你这样说我爹娘。”倪重阳厉色说。
倪越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从厨房里把肉都收拾进自己的衣袖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越儿,越儿,你要去哪里呀。”倪鹏在后面追赶着,可是倪越根本不理睬。
他跑的很快,当倪重阳也追出来时,倪越已经没有影踪了。
“重阳,你一定要找到你弟弟啊。他是你弟弟呀。”倪鹏拉住倪重阳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倪重阳点点头:“爹爹,你先回家吧。我去追。”
倪鹏于是被何湘捷扶了进去。
可是,倪重阳找了一个时辰,都没有找到倪越。
倪重阳回家,倪鹏得知倪越失踪了,差点就晕了过去。
何湘捷说:“身体要紧啊。越儿也不小了,应该是走丢不了的。也许他想清楚了,自己会回家的。”
倪鹏摇摇头:“越儿的脾气我了解,他恨我,他一直都想离开这个家的。如今他真的走了,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儿子呀,儿子呀。”
倪重阳叹了一口气,“爹爹,都怪我,是我没处理好和弟弟的关系。”
“是啊,重阳,你弟弟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过去都可以忍受的,咋今天怎么了?你弟弟一直都很听你的话的,如今连你都打他,他当然是不会再回家了。”倪鹏责怪起了倪重阳。
倪重阳愧疚的低下了头。
何湘捷在心里骂倪重阳傻,“这也不能全怪重阳啊,重阳不是也是看不过去了吗,越儿对你都没大没小的,他这个做兄长的,要教一教他也是应该的。谁让他的娘都没教过他啊。”
当下,吵吵闹闹的,好像炸蜂窝一样,大家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可也没人停下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