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烈日当空,连白云都被火热的太阳赶走了,大地似乎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烦闷难耐。
只有被太阳烤的发烫的石板路还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实在是太热了。”茶馆的老板对着空空如也的街道,一脸的愁眉。“这种天气,谁还会出来哦。”
县衙门口的大树,被烤的耷拉着叶子,完全没了往日的雄风。两个侍卫苦于公差,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口守着,却也实在是受不住这天气,把袖口领口都敞开了。
县衙门口左边的大鼓,不知什么时候也翘起了一层皮,怕也是被太阳烤出来的吧。
李延回到李宅后,杨二丫带着阿圆走了过来,“夫君,可是他们在逼迫你。”
李延勉强一笑说道:“没有的事,夫人,阿圆,快过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杨二丫摇摇头:“我们都听说了。”
阿圆也很懂事的走过去,跪在李延面前。
如今的阿圆,已经长成五岁的早熟少年了,虽然还伴着牙牙的童声,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比同龄人都要成熟。
“爹爹,阿圆愿意保护好娘亲,还请爹爹不要有后顾之忧。”
听的李延笑了起来,摸摸阿圆的脑袋,“爹爹知道阿圆最乖了,不过,阿圆放心,爹爹也会保护你娘亲的。”说着,拉住二丫的手,说:“二丫,你不要忧愁这件事,我是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二丫简直感动的涕泪直流了,“夫君,可是,公公和大伯都在威胁你,要除去你宗籍上的名字——”
“那让他们去除掉好了。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李延斩钉截铁的说。
门被推开,李则抱着才一岁的妹妹走了进来。
“娘,我们不会离开你的。”李则对着杨二丫跪下说道。
所谓,患难见真情,杨二丫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杨端午获得谢策同意,乔装成男子,走出谢府,来到京城最大的郊区山峰,华盖峰。
朱秋怀这十年去了哪里,端午不知道,可是,华盖峰住着大铭朝最大的镖局,华盖镖局,端午却是知道的。
华盖镖局,威震天下,承接几乎天下所有的大镖单,凡事接的镖,从来没有失手被抢过。可见他的庞大势力。
当然,一般的镖局,都是把总部开设在繁华的街市,好招徕更多的生意,可是,华盖镖局不需要这样做。
他们把镖局开设在山腰之上,照样天天有人慕名而来,业务应接不暇。
镖局最重要的,不是为了生意,而是谨防被暗算吞并。
在这个时代,镖局之间的打打杀杀,还是没有官府愿意明文去管理的。所以就造成了镖局自相强大,吞并不计其数。
当然,华盖镖局,一向都是吞并别人,从来不曾有谁吞并的了他们。
当然,端午也早查到,华盖镖局的总舵主,姓冥。
这个姓,在大铭朝,本来就不多。
除了之前认识的冥截离,还有就是知府大人姓冥,端午是再没听说有谁姓冥。
所以,当她从书里看到,华盖镖局的总舵主也是姓冥,并且低调的世人都不知道他姓什么,端午是很奇怪的。
一个这么大的镖局,总舵主却如此低调,这当然是让人奇怪的事。
可是,端午无法解释,就不去想了。
此时,她望着巍峨的华盖峰,高耸入云,层峦叠嶂,也想过此去的危险。
华盖镖局不欢迎不是做生意的人,进入镖局。因为里面设置重重机关,外人进来的过程,多多少少会窥视到镖局的一些构造。这对一向谨慎防守的镖局,是何其不利的。
可是,就算是危险重重,端午却不得不去。
因为,还有什么比谢太傅还要危险。
她为了脱离更大的危险,只能先置身于较小的危险之中。
当然,她也做好准备,一旦她这次回不来了,那么,她已经留下一封信给周芷若保管,周芷若回替她交给杨康,到时候,她的计策还是可以奏效。
她只身走上了华盖峰。
通往镖局的,是一条泥泞平常的路,两边都是灌木丛。
没什么不一样的。
虽然天下最大的危险,往往都埋藏在最平常的事物里,可是,端午连死都不怕了,那么,她还怕什么。
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了,那么,她就是无敌的。至少,她的心已经是无敌。
华盖镖局议事厅里,一个身材高大,一身墨绿鹤氅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两个如卫士般挺立的青松。
他就是总舵主冥城璧。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总舵,杨端午上来了。”
“看来,她真的来了。”总舵主冥城璧虎目一睁,似有精光盈出。
“那我们……”
“该如何就如何,如果她通不过我们设下的关隘,那也不能成为我们要用的良驹。”冥城璧冷笑着说。
于是,那护卫走出去,“给她三关,关上迎客门。”
原来,华盖镖局有两开门。
第一门是迎客,专门为往来熟悉的客商。镖局做的这么久了,大凡是客人,下人们都可以一眼认出,如果有新的客人,还必须由老客人介绍,才能领上山来,镖局才会打开迎客大门。
可是,除了这类人,镖局开的,都是迎敌门。
迎敌门总共五层关隘,华盖镖局已经给端午开了三个关隘,是因为,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也绝对走不出前三关。
不到三关必死,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再打开第四,第五个关隘。
正在上山的杨端午,自然是不知道,她已经成为华盖镖局的玩物。
很快,端午来到一处洞穴口。洞穴上用墨水端正的书写着几个大字,“要入镖局,必先入洞。”
的确,所有上山的路,都已经被堵死,除非会飞,不然,她根本就上不去。
端午果断的走了进去。
几步之内,她看到一块石碑,上书一则刻文,内容大意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非常凶险,可是只要再走一步,将没有退路。
端午苦笑道,“我的人生,又何尝有了退路。”于是,往前走着。
然后,端午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一声,洞门忽然合上了。
端午回头笑了一笑,继续往前走着。
这山洞有火炬之光照耀,倒不怕,可是,处处是大门,端午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发现还是没有走出去。
她于是拿了块石头,每通过一道门,就在门上面,刻下一个不同的数字。
直到数字九刻写完,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第一个门。
“原来一共只有九道门,我一直都在九个门里,转来转去的。”
端午发现,这九道门似乎暗藏一种规律,排列整齐,门上各有一个按钮。
可是怎么都想不出,端午也走的累了,看到一块石头,就去搬开石头想坐下来,忽然,一个个头骨赫然入眼!
那是人的骨头啊!
端午一怔,后退几步。
如果是以前的她看到了,只怕会害怕的哭起来。可是如今,她遭遇太多,已经对灾难麻木。
她视死如归,所以就无所畏惧。
她定了定神,看来在这山洞里死去的人,不少啊!
如果她不能在渴死饿死之前走出去,那她,也将会成为这里的一堆白骨。
这样想着,山洞忽然变得阴冷无比,端午坐下来,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九道门,九道门……
忽然,端午眼前一亮,哇!这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九宫格吗?
九宫格,看似复杂,实则很简单。如果用数字排列规律,则可破解。
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端午依次在九道门上,按照一到九的排列次序按下按钮。
奇迹出现了。
九道门忽然动了起来,端午还没反应过来,九道门就已经合为一体了。
在端午眼前,只出现一道大门。
门是关着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一样。
端午看到门上刻着一排字,“上前就进入第二关。”
那么,她已经通过第一关啦!端午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她知道,第二关,一定比第一关更加凶险。
端午选择上前走。然后,在门上她看到一个碑文,大意是,必须笔直的走在红线上,不能踏出红线之外。
端午想,原来是走直线啊!这有什么难的。
大门缓缓往上推上去。
阳光灿烂,百花齐放。地上,果然有一道红漆染成的直线,笔直的延伸到对面另外一道门。红线大约一个脚掌横截面那么宽,而端午必须完全走在红线内不能踩到红线以外。
这本来是毫无难度的事情。可是端午看到,在红线外,坐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
那老虎嘴巴边上还有血迹,牙齿尖利,瞪大眼睛在看着她呢。
端午要在这样一只老虎跟前,大模大样的走过,还有绝对不踩出红线以外,这真的是高难度的事情。
难怪,在老虎边上,堆积的白骨,比山洞里的还要多。
就算凭借聪明,过了第一关,可这第二关,似乎是必死的一关。
一般的人,都会马上跑回山洞去。至少在山洞里饿死渴死,总比在这里被老虎活生生的扑咬至死,来的死有全尸。
可是端午不是一般人中的一个。
或者端午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了,因为她想到了被关在牢房里的母亲和哥哥嫂嫂,四处逃难的父亲,岌岌可危的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她的侄女侄儿。
那些,都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如果她没进入华盖镖局,她的计划将无法实现,那么,她的亲人们,就必死无疑。
她一个人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忽然就变得格外的胆大。
她没有再去看那只老虎。
她只看那条红线。
她保持她的脚不走出红线之外。
她能感受到老虎对她长大了嘴巴,老虎朝她走过来。
那摄人的气息,步步临近。
她想,也许她会被老虎吃掉。
可是就算被咬,她也要到达另外一关。
她到第三关的欲望是如此强烈,甚至强烈到忘了身边是一只会吃人的老虎。
这红线连接的两道门,并不长,可是,在她心里,却比走了两个世纪还要漫长,因为,那是生和死的距离。
然后,她看到第三道门,开了。
她快步走了上去,身体忽然一软,瘫倒在地上。
她这时才发现她浑身都已经湿透,她其实早就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滚下冷汗。就好像刚刚洗过澡一样。
是亲人的信念支持着她往前走,不然,她只怕早就倒下去了。
她回头,发现那只老虎还坐在那里。
老虎根本就没有移动过,那是一只被人驯化过的老虎,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吃人的,端午懂了。
这第二关,考验的是胆量。
一个人能集中注意力从一只老虎身边经过,没有踩到红线之外去,她的胆量,只怕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
端午哭了起来,现在想到还是一阵后怕,刚才,毕竟是从虎口经过啊!老虎的气味,还萦绕到鼻尖。
如果不是亲人在支持着她,她一定会踩出红线之外。
而只要她踩出红线之外,老虎就会扑上来,把她给吃掉。
这只老虎,被驯服为只吃红线以外的活物。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了,老虎消失在眼前。端午知道前面是第三关了。
如果说第一关只是看起来没有出路,第二关是走过去就没有活路,那么,这第三关则是根本没有出路和活路。
因为,此时端午面对的,是一道展开的悬崖绝壁。
悬崖下,烟雾缭绕,根本就看不到下面是什么,可是凭借烟雾的密度和寒气,可以感觉到,下面是万丈深渊。
而悬崖对面,草长莺飞,一片好风景。
可是风景再好又如何,世界上最好的跳远运动员,都跳不到对面。因为那实在是很远,远到好像一个白日梦。
你只能看,却永远摸不到。
端午站在悬崖边上,心想,若是一直这样站下去,看着对面的海市蜃楼,不久之后,意识会出现幻觉,就会以为那不过就在咫尺之间。
很多人就会选择纵身一跃,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