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这痘疾的传播,是跟四周的空气有关的。
为此,倪重阳事先准备了几个香囊。
这香囊不同于普通的香囊,而是做成类似肚兜的薄样状,两边伸出来两个绳子,是可以系在耳朵上的。
而香囊的里面,则是倪重阳特制的药材。有清凉的冰片,有重味道的藿香,有佩兰,还有金银花和蒲公英。
随行的官员,也跟倪重阳一样,一人一个,戴在了脸上,把嘴巴和鼻子,都蒙住了。
虽然这些官员不懂什么医理药理,但却一样,跟随在倪重阳的身后,进行第一例死者的调查研究。
这死者是个农夫,家里的妻儿也已经病发死亡,因为事发突然,周边的邻居,大都也已经感染死掉了。
唯独有一个邻居,因为略懂医理,赶紧煎了一碗板蓝根,才幸免于难。
倪重阳行医数年,如此凶险的疫情,却也是不多见的。
为了一探究竟,倪重阳伸手,掀开了死者的衣服。
只见这死者的身上皮肤,全是黑褐色的点状,密密麻麻,似乎被虫咬过一般。
即使已经死掉,这痘痕却依然明显,是很毒的火疫情。
这跟倪重阳之前的预判一致,否则,这痘疾不会发展如此迅速。
已然得知疫情的性质,当务之急,便是要快速找到应对的方药,但此疫情,很是特殊,倪重阳不能用传统的方药应对,需要找到目前已经感染,但未死的人来试药。
这可为难了本地的官员。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搜捕患病中的人。
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疫情,就算是赏黄金十两,也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但倪重阳明白,时间就是生命,如果稍微再耽误一刻,疫情很可能就会成倍的扩散开来,到最后,哪怕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当倪重阳提出要活着的感染者时,本地的官员们也是面面相觑,倒也不全是害怕,而是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些感染者。
为了避嫌,或者已经自我放弃,准备自生自灭的人们,很多都躲进了附近的山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饿了吃点野果,渴了喝山泉水。过一天算一天。
但可能也正是躲在了深山里,这些受感染者,却活的比较久,同期感染的人,躲在县城的,大多已经病发身亡,但躲在山林中的,却有好些人,依然活着。
倪重阳带着朝廷中人,深知责任重大,无论如何,都得将这痘疾给斩草除根。
为了让深山里的感染者愿意配合实验治疗,倪重阳给他们开出了重额的奖励。
只要能按照倪重阳的方案,坚持到底的,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赏黄金十两。
而这个悬赏,最终还真的吸引到了两个感染者。
两个感染者是两个农夫,家里的妻儿情况尚且不知,自知命不久矣,不能给家里妻儿留下些什么,便愿意以身试药,得到这十两黄金,也算是尽自己的最后努力。
倪重阳也是激动不已,总算是又跨出了重要的一步。
不但提前支付了十两黄金,还给这两个感染者安排在一个远离中心的山庄内,进行半封闭的试验研究。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死掉或被感染上痘疾,全身瘙痒难忍,因为瘙痒,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结了痂又掉血痂,反反复复,都已经失去了痛觉。
身上的水痘倒还好,最烦的是身体内的水痘和眼睛上的水痘,那个长在喉头的水痘,让人呼吸急促,稍微用点力就心慌面红,那些长在咽部的水痘,让人饥不能食,饿的不成人样。
面前的两个幸存者,虽然性命尚存,但状态也不是很好,其中一个,已经眼神迷离,日不久矣。
留给倪重阳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这疫情来势凶猛,为了托住这两个幸存者的性命,倪重阳先用续命丹给两人保命用。
但是这续命丹不能长用,也只能解一时之急,真正根治的方法,还是得倪重阳重新开发。
看着倪重阳一日日里里外外的忙碌,跟在身边的朝廷中人早已经是累的不想说话了。
虽然看上去倪重阳并不壮实,但全身心投入的倪重阳,却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白天,倪重阳利用自己的学识,将各种草药进行搭配调试,晚上,则细心观察这两个病人的反应变化。
这痘疾,大多在夜里发生发展。
为了判断用药是否有疗效,倪重阳需要仔细观察。
深夜,一轮明月悬挂高空,清风徐徐,让远离中心的山庄更显得幽静。
山林间虫鸣不断,但倪重阳的眉头,却紧成了一个井字。
其中那个羸弱点的感染者,此刻已经出现了全身高烧的症状,只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身为医者,倪重阳是看不得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因此,自从那感染者病情发展之后,倪重阳更是寸步不离,紧紧守在他身边。
“倪神医,看这样子,我看,你还是放弃算了吧。”朝廷来的那位站在一旁,提醒道。
他倒不是真的替倪重阳的身体着想什么的,而是怕这个死在眼前的人,会把大量痘疾污染物传染给自己,因此,事先已经在远离山庄的野地里,埋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巴不得将眼前这个祸害给活埋在里面。
“不行,他还有救。”倪重阳厉色道。
一个还活着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朝廷中来的人见说不动倪重阳,便自行开始回避了。
对他来说,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人能不能得到治愈,这场痘疾能不能得到控制,那都是不关自己的其他事情。
倪重阳取来一大木桶的芒硝,放在这个感染者的房间里。
这芒硝变化,会吸收很多的热气,而这桶芒硝,就让房间内的温度,下降了好多。
除此之外,倪重阳还给这个感染者准备了一大碗的淡盐水。
这种高烧病人,最怕是是被烧死,补充淡盐水,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但因为痘疾的影响,这个人自己已经不能顺利喝下水了,此时,也没有人愿意帮助他,除了倪重阳。
倪重阳依然戴着那个自制的面罩,作为唯一最后的保护,将淡盐水,一勺一勺的送进这个病人的嘴里。
虽然他需要很慢的时间,才能把水咽下去,但倪重阳无怨无悔,一直默默的守在一边。
只要哪怕有一丝希望,倪重阳都不会放弃。
终于,在倪重阳的努力下,这个被感染的人,还是硬熬了过来。
疫情的危害,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京城,倪重阳身上背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甚至倪重阳都已经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能把痘疾控制住,随时可能赔上自己的乌纱帽和性命。
好在,另外一个受感染者,病情似乎得到了控制,现在不但呼吸顺畅了很多,连说话都声音都响亮了些,胃口也跟着好了很多。
初步证明,倪重阳选择的方药达到了基本的作用,至少,对这个感染者而言,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倪重阳选择的用药,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茯苓汤。
但用茯苓的解毒功能,余毒稍减,热就退下去很多。
同时,倪重阳另外选了血里一支蒿,是很好的解决皮肤瘙痒的药材。
用之前用椎子将这草药全身捣烂,然后用白醋和陈酒将药效成分浸泡出来。
等酒或醋泡发之后,便可以拿来抹在身上,止痒效果很好。
而一旦痒被止住了,两个病人都找到了自信心。
倪重阳的努力,很快也换来了两个病友的支持,一改之前无所谓生死的态度,但凡倪重阳端给他们的汤药,全都来者不拒的喝下,很快,这两人的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又是一整个晚上,倪重阳看见东方的天空渐渐发白,才缓缓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倪重阳有功而返,得到了皇上朱秋怀的重赏,但倪重阳却全都谢绝了,唯独跟朱秋怀请假了一个月的时间,要求回到清河县,去和杨端午一起合作,生产一个雪梨膏。
这雪梨膏,倪重阳小时候喝过,不但味道甘甜,治疗咳嗽,也是十分的有效。
倪重阳之所以有这样的一个冲动和想法,全是因为这次痘疾,眼看着好多人因为痘疾而致的咳嗽,痛苦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倪重阳准备将雪梨膏,进行批量化生产,但因为小时候那雪梨膏只能现做现用,不能长久保存,因为倪重阳准备回到清河县上,和杨端午一起研究。
在创造性的生产上,杨端午有人所不及的天赋。
郊外,清风徐徐,果香阵阵。
一个个胖乎乎的雪花梨,挂满枝头。因为打理的好,这雪花梨长的很是漂亮,大小也是均匀合适。
这片雪花梨,已经生长了至少十个年头,如今,已经遍满了整个山头,当山风吹来的时候,香甜的果香,可以吹到山脚下的村庄内。
倪重阳很喜欢吃雪花梨,而杨端午也是很喜欢雪花梨那爽口的味道。
倪重阳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咳嗽的时候,爹娘都喜欢给自己炖雪花梨吃。
在雪花梨的里面,加块川贝,或者加快冰糖,那效果,比什么都好。
当杨端午得知倪重阳的想法后,也很是支持做雪梨膏。
虽然杨端午小时候也是经常吃雪梨膏的,但更重要的原因,清河县,是雪花梨的特产地。
如果倪重阳的这个雪梨膏能够大面积推广销售,那么,对于清河县当地的人们来说,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来源。
而其中,杨端午就有很多田地,种的就是雪花梨。
倪重阳很开心,杨端午愿意配合自己去生产雪梨膏。
而为了能让雪梨膏达到最佳的效果,杨端午也是收集了最好的雪花梨。
很快,倪重阳就着手开始准备雪梨膏了。
将一个个雪花梨剥皮切成丁,然后再混合蜂蜜,慢慢的用文火熬成糊状,就算是做成了。
但当杨端午尝了一口这雪梨膏后,总觉得有些不足之处,虽然味道很是甘甜,但似乎除了甜味,效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对于精益求精的倪重阳和杨端午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很快,两人就投入大量的精力,去更新改进这雪梨膏。
而为了更好的去体验制作,杨端午还特意定做了一个大铁锅,用来熬煮雪梨膏。
当地的村民,得知倪重阳回到了家中,纷纷上门求诊。
虽然杨端午再三推阻,也还是有很多人,日夜守在倪宅的门口。
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不吃不喝,等上三天两夜,也是甘心和值得的。
而这,对于倪重阳而言,也是不忍心的。
而这雪梨膏的制作完善,也不是一天之内,就可以完成的。
因此,在和杨端午商量好后,倪重阳决定,在每日的未时和申时,专门抽出时间,来给急需求诊的乡邻看病。
一日,当倪重阳刚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迎头就碰到了一个满脸愁容的老者。
当这老者看见倪重阳的那一刻,简直是双眼发亮,赶紧往前快走两步,紧紧地把倪重阳的衣角抓住。
“倪医圣,你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老者满脸皱纹,看上去很是疲倦,双眼深深的凹陷进去,眼底,透出一种令人压抑的深沉,
似乎,在老者的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摆脱。
顿时,倪重阳心底那种天职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双手扶助了老者,将他缓缓的迎到一边,扶着老者坐了下来。
待老者坐下后,倪重阳开始为老者诊脉。同时,倪重阳隐约间已经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近距离察看,倪重阳发现,老者的指甲色淡,唇色暗紫,整个面色看来,应该是久病之人。
细查脉象,柔弱无力,尤其是尺脉,重按之下,几乎断绝,乃危重之象。
倪重阳眉头微皱,对老者的病情,已经了然于心。
“请问高堂,你有何处不适?”倪重阳需要结合老者的自述,才能验证自己的判断,以求更准确的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