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战江陵一

江陵一带大雨滂沱,北边荆城、汉津一带飘落零碎小雨。

汉津,关平已亲率千骑抵达,休养马力。

骑兵后面,是丢弃盔甲轻装奔袭跟进的龙骧军,这是原平难军更易的新军号。

也就在昨日,刘备的使者走上庸房陵至襄樊战场宣诏,以关平进献灵帝玉玺之功,拜龙骧将军。

夏侯平镇守汉津辎重,此刻陆续动员来的各屯辅兵正分头搬运物资,要么往北边宜城县,要么往西南当阳县。

夏侯平担心龙骧军军心士气:“曹军可会迁南阳、南阳吏民去中原?”

就怕曹操再来一次汉中那样的大迁移,将南阳平原变成汉中、淮南一样的无人区。

一旦迁移,关平、夏侯兰及南乡郡守郭睦所部兵马万余人顷刻间就军心崩散难以再用。

“不会。”

关平言辞肯定,手里抱着温热茶水:“曹军已无粮秣、徭役迁移南阳吏民。父亲也不准备干涉二郡,以维持短暂和睦。”

汉中强制移民,已经险些让曹操控制区域崩溃,又连续在汉中、襄樊被大刀子放血,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气、物力维持移民。

维持荆北现有格局不变,就成了短暂停战的前置条件。

曹操得南阳,关羽得南乡,等各自理顺身后的问题,明年再一决雌雄。

关平略有遗憾说:“彼军粮匮乏,孙朗搅动颍川使魏军粮道堪忧,南阳、南乡二郡俱乏粮,难支大军用度。徐公明、曹仁正拆毁樊城,就等毁城后撤归宛城驻屯。孙朗也将率部从颍川撤归,只恨吴军背盟,不然……唉。”

现在限制魏军从合肥调集精锐来荆北参战的已不是集结在建业、濡须的吴军,而是中原崩溃的后勤体系。

先是连续三年的汉中百姓迁移,沿途郡县储粮告罄,为迁移百姓、战争运粮而征发徭役繁重,这又影响了粮食生产。越来越多的百姓逃避徭役,引发新的治安骚动,造成新一轮的军事虚耗。

于是今年年初时,关中、中原的地方储备、民力、民心都已耗光。

之前曹操称王、使用天子旌节、仪仗连续引发汉室老臣举兵,随后又是魏讽案,前后牵连诛杀数千家。

这数千家多是官吏之家,或与其他官吏有姻亲、友谊,诛杀数千家,已经动摇基层控制力。

打到现在,曹操虽然已经率军离开雒阳即将抵达颍川、南阳之间,可已经没有支持大兵团远征的积蓄,也缺乏有效的粮秣转运体系。

刘备需要休整,曹操也需要休整。

本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关键时刻,始终按兵不动的孙权却在这时候背盟袭夺荆州,估计曹操做梦都会笑醒。

而今年荆州形势也不好,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汉水暴涨水淹七军的丰功伟绩上,却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轮超强降雨引发洪水后遗症。

洪水过后新的瘟疫已开始扩散,可又因为吴军背盟将要举倾国之兵来袭,这种时候哪有人力、物力去防治、阻隔瘟疫?

战争会加速瘟疫传播速度,可能会传播到益州去,也可能会蔓延到扬州去。

两人谈话间,关平的四千轻装急行而来的龙骧军陆续抵达汉津,当即开始接受武装。

江陵地区大雨导致吴军无法发起进攻,上游宜都郡的战争则迅速败坏。

郡尉詹晏守卫夷陵城战死,郡守樊友逃入秭归,汇合文布、邓凯募集的三千余夷兵守卫秭归,但缺乏水军护卫,又是孤军,已被堵死在秭归,毫无重返荆州战场的机会。

仅仅次日十月初一时,武陵郡见西边夷陵城,东边公安城先后陷落,听信谣言认为北岸江陵城已被吴军占据,武陵郡易帜。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零陵郡守郝普,作为上一战中的坚守者,被骗投降后依然被刘备官复原职的郝普在十月初二时宣布易帜。

夷陵有秦国修筑的灵渠,以便向岭南运输物资。

此次征南中郎将步骘率兵五千余在交州边境候命,等待参战信号。他们还未参战,郝普就带着泉陵城易帜。

作为一个投降过吴军的郡守,刘备对他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可关羽那里就没那么好说话,同为郡守的糜芳、孟达日子不好过,郝普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零陵北部都尉、裨将军习珍积极备战,死守昭陵城等待援兵,而武陵、零陵二郡立志反抗的官吏、豪强、土夷酋长纷纷向习珍这里汇聚。

田信分出的摩崇、陈凤这左右两营夷兵也发生哗变,陈凤所部千人流亡走失大部,仅率三百余人汇合武陵郡从事樊胄向昭陵城移动。

摩崇却迅速斩杀意志不坚者,领着几乎没有减员的左营夷舍弃近处的昭陵,决定横穿武陵郡返回北岸参战,并裹挟沿途起兵的土夷部族武装,而汉豪强武装则向南边的昭陵集结。

荆南形势变化迅速,三位郡守没有发挥本该承担的职责,反倒是土、汉豪强、酋长纷纷举兵。

至十月初二时,江陵地区的大雨停止,孙权率领的后续大军约近六万抵达,孙权本人入驻公安城,军队亦在油江口一带扎营。

吴军主力行进迅猛,田信只来及将旧城军营中的降兵迁移到城中军营安置。

约至中午时,吴军使者再次来到江陵城下,端来一盘沉甸甸的官印,武陵郡守、郡尉官印都在其中。

这回吴军使者没有饶舌,放下东西就走了。

大雨之后骄阳格外明媚,于禁匆匆来到城楼,就见田信怀里抱着一面小鼓,另一手握鼓槌反复敲打乐在其中,敲出零零碎碎的鼓乐旋律,皆是于禁没听过的。

见于禁落座,田信停下:“老将军,天意在我。城外泥土松软湿滑,没有三天时间,吴军无法攻城。”

于禁微微拱手:“小将军可是要征发降军助战?”

“不,我现在正犹豫。江陵若失,汉室三兴将成梦幻泡影。我在想是否尽诛城中降军,以绝心腹之患。纵然今后汉王、君侯杀我典肃军纪,然三兴汉室,复我宗族之仇有望也。”

田信把玩怀中腰鼓,仿佛在玩一枚头颅:“老将军,我左边是万余降军性命,右边是三兴汉室伟业及父母大仇,左右不可兼得,该如何选?我曾听说官渡之役时,曹军火烧乌巢,俘获断粮袁军七万。”

“曹操无粮,尽杀降军。”

“我又闻曹操以父仇侵攻徐州时,杀人盈野,以至于浮尸阻塞泗水。”

田信语气幽幽面带笑容:“那时候,想必曹操观望泗水浮尸心有所感,即兴做赋诗一首,曰《蒿里行》。此中名句朗朗上口,我亦有所闻。乃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于禁面露哀求之色,嘴唇隐隐发白:“将军?”

田信扭头看向旁处:“我若保江陵不失,汉王诛我,我服。汉王若夺我官禄贬为臣隶,我之幸也。”

这时候一名军吏阔步而来:“将军,吴军有所举动!”

田信起身走出城楼,就见吴军正在湿滑地面铺设芦苇、草束,或直接将竹筏拖到岸上组成快速通道。

他挑眉露笑:“贼军焦虑,看来援军将至。”

寒冷的秋雨泥泞里作业,这批吴军有几个能健康?

跟随田信走出城楼的于禁赶紧说:“将军,老夫愿率吏士襄助!”

田信听了哼笑,伸手从怀里取出帛书递出:“此曹操手书也,老将军应识得曹操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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