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徽被徐庶这么一闹,也随之莞尔,笑骂道:“分明是你这小子自己贪杯,却要赖在老夫头上。”
不料司马徽这么一说,石韬、孟建、刘廙等人都抢着道:“若是先生不放心元直,怕他未能将那一爵代劳,我等也可以身代之。”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在大家没心没肺地嬉笑时,笑林始祖邯郸淳却是一边笑一边拿出纸笔,把当时的场景与对话记录了下来,说道:“此事有趣,当录入《笑林》中也!”
司马徽却是额头一黑,心想刚才那一幕怎么就被这老不正经的家伙给看去了,给他记在书中定是传扬得世人皆知。
不过他也是豁达之人,随口调侃道:“子叔公莫不是也馋北地佳酿,欲让后生代之?”
邯郸淳竟丝毫不虚,立刻答道:“好好好!正要让后生们代劳,不过却毋须代饮也,若尔等从北地返回荆州时,记得将汝等饮过的酒都稍带上一壶来,老夫当亲自品评。若是老夫那时已经物故,便浇在冢上,想必老夫在地下也会美得笑醒!”
邯郸淳不愧为笑林始祖,虽是提到生老病死,但仍充满戏谑之意。
在襄阳的时候,颜益也多次拜访邯郸淳,虽然二人年龄差了足足有五十岁,但交流起来丝毫没有障碍,邯郸淳最是喜欢听颜益说北边的诸事。
对于官渡、乌巢等战事也就罢了,权当新奇之事听过便算,但邯郸淳对于颜良在常山搞的武林大会、足球比赛、福利彩票却兴趣浓厚,频频问及细节。
听过之后,邯郸淳还十分感慨道:“常山竟有如此多新奇趣事,恨不能亲眼目睹也!”
所以若是邯郸淳年轻上十几二十岁,这一回肯定就随他们一起北上,而不是像司马徽一样口花花而已。
笑闹过后,邯郸淳让仆从端来几册书籍,召来颜益道:“小子,此乃我亲自誊抄的《笑林》与《艺经》,这次便赠予你了,先前你所言的武林大会、足球比赛、福利彩票诸事,也已经录入《艺经》中,你回常山后看一看是否有所出入,若有所出入,或是常山又有什么新奇趣事,便写信告知我,切记切记!”
话说,邯郸淳拿出的书册真是货真价实的纸质书,乃是用蔡侯纸装订而成,邯郸淳亲自书写。
光是这些蔡侯纸就价值不菲,更何况是大书法家邯郸淳亲自手书,所以旁边众人都盯着几册书看,虽然知道里边写的内容不是什么史籍经典,而是笑话与玩乐之事,也都一脸艳羡之色。
其实这和下水道油纸包一样,不管是什么字,反正是大书法家写的都真香!
颜益知道邯郸淳的性子,故作夸张地把书册捧入怀中,牢牢抱住,说道:“小子日后但逢一二乐事,必捧公所赠书册大笑,乃期可与公同乐尔!”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有人笑得太频繁太狠,把肚皮都给笑痛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当众人准备正式启程出发的时候,从樊城方向却匆匆驰来十余骑。
远观来者服色,乃是州府的吏员,颜益不由皱起眉来,心想刘景升这时候派人来作什么?难不成这老小子要反悔?截下这些人不成?
在颜益的忐忑之中,来骑驰到近前,颜益看了来人却稍稍放下心来,因为为首的二人乃是颜益的熟人,从事中郎韩嵩韩德高与刚刚被刘表任命为临沮县长却还未赴任的向朗向巨达。
韩嵩驰到近前道:“幸好幸好,诸君还未出发,却是让我一路好赶。”
颜益上前道:“中郎事务繁多,怎劳亲自相送。”
韩嵩道:“呵呵!我此来却并非为了私谊,而是奉镇南将军之命,此处有将军手书一封,还请公利带予颜常山。”
颜益顿时放下心来,心道刘表也真是的,临行前还派人来送个信,早干嘛去了。
跟随其后的向朗也上前说道:“使君听闻公利北返时别无所携,唯数车书册而已,感念公利之虚心好学,故而遣我等送来使君与宋公等人修撰的《五经章句》,以与常山诸君互相印证。”
颜益闻言大喜道:“使君竟以《五经章句》相赠,此礼甚隆啊!”
刘表好文名,延请了如宋忠、綦毋闿等博学之士一起修撰《五经章句》。
《五经章句》即是今人整理注释《五经》,涉及的学问十分繁杂,因而修撰了数年尚未完全完工。
如今刘表拿出这个年代最为珍贵的书籍相赠,此礼不可谓不隆重,因此不仅颜益欣喜,其余人也为之侧目。
除此之外,韩嵩、向朗又代表刘表向每一名离开荆州北上的士人赠送了一份程仪,并好言勉励了一番。
刘表这么做,自然是要彰显他为人之大度,言下之意无非是你们来我欢迎,你们要走我也不介意,若是在其他地方待得不顺心,我刘荆州的大门还是开着的!
不得不说,刘表的姓名里带了个表字,这等表面文章做得那是极为到位,许多士人受到程仪后都为之感动,感念起了刘表一直以来的照拂。
与来时的小心翼翼不同,北返的道路诸人已经熟门熟路,加之队伍又壮大了不少,胆气也壮了起来。
在将将要离开荆州的丹水境内,众人遇到了等候在此的杜畿一行。
当初杜畿与乡人北返,遭遇贼患,若非颜益、李参带人救援,情况不容乐观。
事后颜益以安全为名,将杜畿等人安顿在贼寨中,相约一同北返。
杜畿原以为颜益去襄阳不过一个月就能返回,没想到足足等了两个多月。
好在贼寨中粮秣无缺,又有颜益留下的精干士卒照应,大家都安心等待。
当听闻颜益终于来到时,杜畿本想出去当面吐槽一番,却没想到颜益带了诸多南下士人一同北返,顿时吃了一大惊。
众北上士人在此处见到杜畿也大觉意外,心想杜伯侯不是早就北返归乡了么,为何还在此地。
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故事,不免啧啧称奇。
尤其是魏延,闻听那一日的战斗经过后心向往之,说道:“杀得好!这些无良贼寇丧尽天良,若是被我遇到,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宰一双!”
这些时日颜益与魏延相处得十分融洽,知道此子勇武绝伦,但也好为大言,便顺着他的话道:“此番北上,有文长相随,我等毋忧也!”
被颜益一夸,魏延倒是丝毫不谦虚,把胸膛一挺,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
接上杜畿等人后,大队人马继续北上。
杜畿是京兆尹杜陵人,正好处在众人北上的道路上,杜畿便也邀请众人到杜陵家中小憩片刻。
时值五月中旬,相当于后世阳历的七月份,正是盛夏时节,天气炎热无比,日中也不利久行,众人便答应了下来。
杜氏乃杜陵大族,虽然杜畿带着后母南避荆州,但家中仍留有家人照看祖业。
在西凉贼先后丧败后,司隶地区的情况稍有好转,人民纷纷返归,重新在这片洒满血泪的土地上重新生活。
杜氏族人见杜畿返归,自然十分高兴,以他举孝廉,除汉中府丞的资历,在郡县里都能说上话,定能为族中争取不少利益。
这不,杜畿刚刚回家,尚未全部安顿好,正与颜益在院中闲聊时,杜氏族人与乡里宿老就找上了门来,与他说起了一桩事关乡民们生计的大事。
三辅地区之所以发达,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该地区水系发达,利于灌溉。
光是京兆尹境内,就有渭水、灞水、浐水、丰水、长水、丹水、雒水等大大小小十余条知名河流。
然而这数年以来,西凉贼肆虐关中,民人流失,田地荒芜,各地的河流水渠也尽皆淤塞不堪使用。
发源于秦岭,往北流经蓝田、杜陵,汇入灞水的浐水也是如此。
此条被杜陵人视为母亲河的河流如今也是淤塞不堪,更加上盛夏酷热,水系枯萎,竟然无法为刚刚恢复的农田提供灌溉。
按说疏浚河道水渠是官府应当主持之事,不过如今官府疲敝,哪里有能力组织,所以此事便落在地方大族身上,毕竟大多数的田地是大族控制。
杜陵县中有冠族两家,居于县北浐水下游的杜氏是其一,另一家则是居于县南浐水上游的罗氏。
杜、罗两家虽为乡邻,但往年里因为争水也没少发生过纷争,这一次因为浐水干涸,争来争去也没了意义,只得互相商议了一番,决定一起带头出人出资来疏浚河道。
不料杜氏这边人手物资都准备好了,而罗氏竟然临时反悔。
若是罗氏反悔也就反悔吧,反正河道淤塞,大家的田地都浇不上水,谁也落不了好去。
不过,杜氏族人却打听得知,罗氏反悔事出有因,据称他们罗氏的田地已经得到灌溉良方,所以才不愿出人出钱疏浚河渠。
这下子杜氏族人哪里能答应,你罗氏的田得以灌溉,我杜氏的田却还旱着,便上门去寻罗氏,让他们分享方法。
然而罗氏却不肯分享方法,双方争执之中发生了些口角,引发了肢体冲突,罗氏族人扬言道有故羽林监罗晖撑腰,即便杜氏闹到郡县中去,也是无用。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罗晖曾担任过六百石羽林监,在关中素有名望,的确是压过杜氏一头。
眼下杜畿回到家中,以他孝廉郎,故汉中府丞,也做到过六百石,稍稍可以与罗晖分庭抗礼。
杜氏族人与乡里宿老此来乃是要请杜畿出面,去与罗氏分说。
对于这等请求,杜畿自然不能拒绝,不过他也得先调查清楚事情的本末。
“乡亲们可知,罗氏是寻了什么方法,方能在浐水淤塞枯竭之下灌溉了彼家的田亩?”
闻听此言,杜氏族中一名宿老略带悔恨地道:“哎!先时汲水灌溉为难,曾有一名途径此地的后生言,其能制大型翻车,将低处之水汲入沟渠用以灌溉,我等先前还不信,便未能采纳。不料此后生却是被罗氏给请去,真让他制成了大型翻车。之后我等再上门去请,此后生却被罗氏给请入族中,不使其为我等效力。”
杜畿疑惑道:“噢?此子果真有此能耐?宿老为何不让其一试?”
宿老道:“此子衣着贫寒,言语夹缠不清,我等都以为是骗吃骗喝骗工钱的落魄子,谁料到真让其给做成了呢?”
杜畿点点头表示知道,又问道:“罗(晖)叔景乃有德长者,若我没记错,如今也已近耄耋之年,又怎会来干涉此等杂事?”
族人答道:“罗羽林并未出面,只是罗氏族人假托其名讳行事而已。”
杜畿当下心中有数,正欲让族人宿老先回去,容他想一想办法。
不过,一直闲来无事坐在旁边旁观的颜益却突然发问道:“敢问诸君,那制作大型翻车的少年,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
那杜氏宿老答道:“此子姓马,自称是扶风人氏。”
颜益一听之下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姓马?可是叫马钧?字德衡?”
宿老想了一想后答道:“好似是叫这名姓,老朽记不太清了。”
待众人离去后,杜畿好奇地问道:“公利,你莫非识得此叫马钧的少年?”
颜益笑道:“虽是不识,然慕名已久也。杜令君可有解决之道了么?”
杜畿摇摇头,说道:“亦无什么良法,不过想来罗公宽雅长者,势必不会为难乡里之人,吾欲亲往拜谒,开释误会。”
颜益道:“在襄阳之时,赵(戬)平陵曾与小子言,罗羽林与其叔父赵(袭)敦煌齐名,同工章草。小子亦十分仰慕,既至杜陵,怎可不亲往拜谒?”
杜畿笑道:“公利能言会道,若能同往,自可代为缓颊一二。”
颜益道:“小子有何能耐可代为缓颊,不若我去邀崔州平、王仲宣、士孙文始、蔡子笃、裴文行、司马子华等人同往拜谒罗公?”
杜畿闻言也是莞尔一笑,他倒是有曾想过邀请崔钧等人一起帮着说话,不过他却抹不开面子为此等乡里小事求托众人,但颜益去提就变成主动为友朋纾难,性质就升华了。
PS:
卫恒《四体书势》:“罗叔景、赵元嗣者,与张芝同时,见称于西州。”“赵袭,字元嗣,京兆长陵人,官至敦煌太守。”“罗晖,京兆杜陵人,字叔景,官至羽林监。工书,善章草,与赵袭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