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长安郊外诛杀董卓、收编凉州之军后,刘协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宣室殿。说实话,他这次归来,收获可以说是无以伦比的,但他的心情,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轻松。
窗外的夜色逐渐被黎明的微曦所取代,可刘协端坐在自己那奢华的软榻之上,却突然看到宣室殿的窗外突然燃起了大火,火焰几乎毫无征兆,将整个长安宫殿都一时点燃,把刘协包围其间。刘协就立在火海中央,他想嘶声大喊求救,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猛然回头,他看到火海当中走出一个燃着火焰双眸的恶魔,那恶魔宛如前世他最寻常见到的游戏里欧美风格的炎魔,正瞪着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下一刻,那炎魔不待刘协叫喊求饶,猛然幻出一把全是火焰的巨剑,双眼当中的火焰猛然变作了血水,大吼着朝刘协的脑际劈来,口中还咆哮着:“刘协,你杀我爷爷,我今生此世,定然要血债血偿!”
刘协这时才听出,那声音极为熟悉,竟是董白的声音!
这一瞬,刘协陡然翻身坐了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口中还呼喊着:“老子才不要跟你做一对儿鬼夫妻!”
再之后,刘协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后是冷寿光急切地呼唤着自己:“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刘协这才轻轻抹了一把冷汗,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但那个梦境实在太逼真了,令他心悸不已,急忙回头问向冷寿光:“董白那个疯女子,被徐晃抓到了没有?”
昨夜出了董白那段变故之后,刘协脸色大变,当即便令皇甫嵩全力追捕董白。不过,这个命令却让卢植那老头儿气得不轻,当即跟刘协唱起了反调儿,气得刘协差点脱鞋抽卢植那犟驴。
不过,最后刘协还是听从了卢植的谏言。没办法,人家说的在理。眼下放着董卓郿坞内大量的金银粮食不去搜刮,却要动用大军追捕一个弱女子,实在太没有皇家的气度和风范,也太缺心眼儿了。刘协只得派皇甫嵩率领大军前去郿坞抄家,但仍旧念念不忘派徐晃率他的手下去追捕董白。
“陛下,皇甫将军那里倒是传来了音讯,可徐都尉那里……”冷寿光迟疑着不敢回话,生怕自己语气轻了重了,再将刘协吓到一般。
“都怪卢植那老家伙,非要扯着朕的袖子跟朕掰扯,耽误了最佳追捕的时机!”刘协见冷寿光这等欲说还休的样儿,哪里还不知道徐晃那里失败了。一想到这些,刘协就气得牙根儿痒痒:“他卢植老头儿快活够了,自然不在乎。可朕今年才十二,被那样一个疯了魔的女子惦记着,这睡觉还能踏实吗?不行,改日一定寻个理由削他一顿不可!”
说实话,刘协怕董白,那是根本没有必要的。这个时代,虽然是将星辈出、谋臣璀璨的时代,但同时也是埋没大批有能之士的年代。更不要说,董白也不是什么有本事儿的人,并且,又是一介女子,在这个男权时代,她这样失去了董卓、失去了兵马的叛贼,以后能平平安安活下去,都是未知数。
之所以会做那个噩梦,不过是刘协的心魔作祟罢了。毕竟,昨夜董白的泣血立誓,太让人渗得慌了。刘协现在想想,还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陛下,卢尚书乃朝中肱骨之臣,士人典范,您万不可因这点缘故便心怀怨恨……”
刘协没好气地瞪了冷寿光一眼,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直接踢了冷寿光一脚道:“给朕闭嘴!你好歹也跟了朕半年多了,朕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刚才那番话,朕也就在这宣室殿中牢骚牢骚罢了,你还当真以为朕的眼光还不如你好使?”
冷寿光最近似乎有受虐的倾向,知道刘协这一脚下去后脾性就消得八九不离十了。由此,他非但没有半分委屈的模样,反而还一脸高兴地爬起来,兴冲冲地又朝刘协问道:“陛下,您难道不想知道,皇甫将军这一去都收缴了什么?”
刘协这个气啊,发现人跟人就是不能太亲近了,以至于现在摸清自己脾气的冷寿光,都敢这样明目张胆吊他的胃口了。没办法,刘协也知冷寿光心思,当下大手一挥道:“行了,别跟朕耍心眼儿了,这大半年你跟着朕虽算不上出生入死,但也做了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儿,如今董卓已除,你功劳也是有的。从今日起,你这小黄门以后就是中常侍公公了。”
冷寿光可不管那‘公公’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这‘中常侍’是何职位。中常侍在西汉时,不过作为虚衔的加官,给事左右问对而已。但到了东汉安帝邓皇后时,中常侍却已成为有具体职掌的实权人物,秩比两千石,相当于一郡太守的俸禄。而至于灵帝时,中常侍更是权倾一时的炙热人物。
之前冷寿光这小黄门不过皇帝的私有财产,地位卑贱异常,一升任中常侍后,他便永远脱离这个定义,一举成为与朝中公卿平起平坐的大臣。这样的封赏,对于冷寿光来说,不啻于天上掉了大馅饼。
“小寿子,你也别因此得意,你也知道,如今汉室动荡分崩,与父皇时代的十常侍不无干系。你若是想学着他们那般,朕也不拦着,不过,脑袋搬家的时候,别怪朕今日没有提醒过你。”看着冷寿光一副屁股后想翘尾巴的德行,刘协不失时宜地敲打了一句。不过,他也相信,冷寿光这家伙可比上任那十个中常侍聪明得多,又有光禄勋杨彪那只老狐狸看着,他不会把尾巴翘天上去的。
“陛下,您就让小人得意一会儿吧。您也不想想,跟在您身边,小人哪有那胆子?就算有那胆子,也没那机会啊……”果然,冷寿光顿时一脸愁苦,却又暗暗拍了刘协一记马屁,让刘协飘飘摇摇不要不要的。
“行了,还称什么小人,你以后就该向朕称臣了。”刘协轻踢了冷寿光一脚,笑着道:“还不赶紧给朕说说,皇甫将军到底缴获了皇军…呃,董卓军多少家底儿?”
“陛下,小人在您面前,可不敢称臣,永远都是您最贴心儿的人。”这话有些肉麻,但冷寿光不待刘协恶心就点到为止,随后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您不知道董卓那老贼捞了百姓多少财富,皇甫将军动用了三万人,整整费了一夜的功夫,才将郿坞当中金银辎重运回朝中。粗略点数,黄金有二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至于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如小山,而食粮,则够万人所食三十年之久!……”
“嗯。”
出乎冷寿光意料的是,刘协听到这些数目后,竟然没有多少动容。要知道,当初董卓断绝禁中供给时,刘协当时急得都开始偷偷典卖宫中物品了。要不是徐晃从华山那里运来一批物资,刘协说不定将皇袍也给卖了出去。
更奇怪的是,听完这个汇报后,刘协的脸色反而变得很奇怪,有些诡异地向冷寿光问道:“除了这些,郿坞当中,可有怪事儿发生?”
冷寿光心念一动,语气也变得沉凝起来:“若说怪事,倒是真有一件。据皇甫将军的汇报,当他引兵冲入郿坞,捉拿乱臣李儒时,李儒的房间竟突然起火,皇甫将军急令人扑灭大火后,才发现李儒已成一具焦尸。”
“哦?”刘协悠悠地点了点头,随后大声朝着门外慨声说道:“李儒这等目无君上、毒死皇兄的逆贼死于大火当中,真乃天意!幸好他有自知之明,否则朕定然千刀万剐了他,以谢皇兄在天之灵!”
门外一身影这时陡然停住,沉默了片刻后,才躬身向殿中的刘协说道:“陛下,时日已到,臣恭请陛下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