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荀彧所统率的这数百名军士全都拼命死战,可是却并不被太史慈看在眼中,他命令麾下的铁骑立刻将那些军士包围起来,用他们手中的弓箭、长矛等物,毫不留情的对这些军士进行剿杀。
太史慈当然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这句名言,事实上刘琦麾下的将士们几乎没有谁不知道这句话,所以他们全都没有留情,对于那些敢于冲上来送死的敌军将士予以雷霆灭杀。
虽然荀彧麾下死士神情决绝,拼命厮杀,但是仍然不是训练有素的的精良骑兵的对手,再加上这些骑兵都是数个甚至十数个围杀一个,所以,他们的誓死反击没有起到一点波澜就被迅速杀光了。
如今在战场上所存货的曹营将士,只剩下了荀彧一人。
他的身形是那样的孤单,他的心情是那样的落寞,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所有的幽愤和不满都会随之消散一空,而他也明白,自己在死后一定会被曹操高调荆扬,追念自己一生之功,并且还会追赠一个三公或者九卿的位子,给自己一个谥号。
但是这些真的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荀彧不再想这么多,他看着被烈烈大风卷起的大旗,看看如血的残阳,又看看对方如同虎狼一般的雄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永别了,我所挚爱的大汉;永别了,我牵挂悬心的乱世;我荀彧立志匡扶天下。最终却没想到竟然连自身都保不住,但是其却并不后悔。我宁愿身死,也决不会随波逐流,我是汉臣,我食汉禄,就算是死都不改初衷。”
荀彧的眼中流着泪水,哈哈笑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说完之后,荀彧拔出佩剑,就要自刎而死忽然听得劲风袭来,然后就是当啷一声响,他手中的佩剑掉到了地上。
荀彧抖了抖酸麻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前面那个持弓的敌将。他知道那个敌将名叫太史慈。以猿臂善射著称,能以一箭射落自己手中的佩剑,丝毫不以为奇。
太史慈自幼好学,知道荀彧所吟唱的,乃是战国诗人屈原中的内容,表达了作者爱国爱民的热情和对良好美德的追求。而这句诗不恰恰是荀彧心中的写照吗?
太史慈一向敬重忠臣孝子,英雄烈士,如今见荀彧临死之际仍不忘忧国忧民,心中实在不忍其死在这里,这才用弓箭射落荀彧手上的佩剑。然后缓缓来到荀彧面前,肃然说道:“先生忠心可悯。天地可鉴,只是可惜不得明主,何不转投楚公麾下,一展胸中抱负,匡扶天下?”
只见荀彧缓缓摇头说道:“将军乃是武将,自然知道一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已经选择了曹丞相,如何还能再度易主?更何况,就算是我归顺了楚公,他能保证绝对效忠汉室,将军政大权全部归还天子吗?”
太史慈闻言不由的默然,不再多置一词,命人将荀彧带下去好好招待,听候徐刺史和楚公处置。
这一次太史慈所统帅的大军尾随追杀,令夏侯渊大军损失了五千余人,粮草辎重无数,无奈之下只好退保寿春,而楚军责乘势夺回了所有的失地,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仅仅是几天的功夫,围困己方三州的近二十万大军一朝退走,边境地区终于再度恢复了和平,这让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从此之后,那些被征调来的府兵们终于可以安心的回乡种田了,他们还未握习惯的刀剑终于可以换成犁锄了,而那些在战争中不幸死难的将士们则永远无法再回到田地中,无法再与他们的亲人团聚,留给他们家属的,却是心中永远的悲痛。
尽管如此,他们的家属却并没有怨徐庶,更没有怨楚公刘琦,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天下一天不得统一,这样的战事就一天不能结束,楚公给他们带来了轻徭薄赋,带来了相对充裕的粮食,为他们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是可恶的曹操却是派兵破坏了他们的这种和平和宁静,他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儿孙为了保卫这种和平和宁静而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因此,他们痛恨战争,更痛恨像曹操那样给自己带来战争的人。
荀彧随着太史慈的大军缓缓来到合肥的时候,看到哀鸿遍野,愁云惨淡,心中也不由得沉重起来,他相信这一年来,魏国军中的损失比这还要多,百姓所承受的灾难更要沉重,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从来都是双方面的,无论是主动进攻还是被动防御,都要受到战争的戕害。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在那些诸侯争霸的背后,又充斥着多少无辜受难的冤魂?多少孤儿寡妇的血泪?
扬州刺史徐庶亲自将荀彧迎了过来,他们都是颍川郡人,自幼相识,彼此又都互相钦佩,今日能够坐到一起,也殊为不易。
徐庶一路观察,见荀彧深深为百姓的悲哀所动容,不由轻轻叹道:“这就是战争带来的灾难,这就是乱世,文若久在军中,想必对此感触也不少吧?否则也不会立下匡扶社稷,平定乱世的志向吧?”
却听得荀彧苦涩的笑了笑,轻轻叹道:“怎奈我志大才疏,根本无力阻挡天下乱局,自黄巾之乱以来,二十年矣,民众依然处于乱世,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我自诩理政能力不差,施仁政,行屯田,举贤才,匡社稷,本以为能安定天下,让百姓结束战乱,却没想到人心不足。占了中原还想吞并河北,司空不能满足权欲便做丞相。丞相不能表功德,便称公爵,如若公亦不能满足,接下来当是称王称帝了。而其所谓的功德,莫不是以扩张领土,发动战争为代价,给天下带来无尽的灾难。”
徐庶闻言点头说道:“荀文若仁心系百姓,令人敬佩。自黄巾之乱以来。朝廷威令不行,诸侯称霸,群雄并立,百姓处于战乱之中,天下不得安宁,贪欲之辈,乘乱取利。却如镜花水月,终成泡影,只有真正心怀大志者,方能成就不世功业,当年曹操拥立天子,重建朝廷。立不世之功,为世人所敬仰,天下忠臣义士无不争相投奔,只是此人随着功业的不断扩展,私欲迅速膨胀。威凌天子,擅杀大臣。甚至有屠城杀俘,做人肉干这等令人发指的罪行,是故渐为天下明智之士所不取。”
徐庶见荀彧面色发白,显然是对于曹操称公之事耿耿于怀,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则楚公却不然,楚公素来以仁德待百姓,他父子二人治荆州,令荆州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殷富之地,楚公严格治军,却不失宽仁,所有为战争而牺牲的将士,他们的家属全都受到厚待,他们的衣食无忧,他们的子女由官方提供教育,他们的父母由官方奉养,所以我军中将士皆愿效死力。楚公行均田,施仁政,立科举,办医院,通贸易,哪一件不是立国惠民的好事?是以天下有识之士尽皆投奔,大军每到一地,百姓壶浆相迎。”
荀彧听完之后默然良久,缓缓开口说道:“他若不称公,方算得上是戮力王室,中兴名臣,然则如今他称公建制,辜负汉室信任,实乃乱臣贼子。”
徐庶闻言嘿嘿冷笑,厉声说道:“文若此言差矣,楚公乃汉室宗亲,天子乃其弟也,楚公扫荡群雄,安定天下,乃是为保祖宗基业,何谓乱臣贼子?以楚公之功德,即便是封王都不足以彰显,何况一公乎?只不过楚公为人谦逊,即便是称公,亦是屡次推脱,最终为免群臣失望,天下倾颓,这才无奈就任,这岂能和曹操相提并论?文若请想一想,此是天子为曹操所欺凌摆布,不敢加封楚公,如若真以功业论,楚公之功难道不足以封王乎?”
荀彧闻言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却听得徐庶继续说道:“公为颍川世族,父祖皆食汉禄,公父辈兄弟八人,时人誉为八龙,公又才华横溢,远胜父祖,既知曹操为汉贼,又知楚公为汉室宗亲,扶保汉室,何不投奔楚公,戮力王室,平定天下战乱,立不世功业?”
荀彧苦笑着说道:“不瞒元直,经过了这一番褒贬毁誉之后,我这进取心也淡了,再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了,此次蒙元直不杀之恩,心中已然庆幸不已,只希望能够寻得二亩良田,耕读传家,苟活余生也就是了。”
徐庶何其聪明?听荀彧的口气,好像是担心万一投靠了刘琦之后,再出现刘琦威逼天子,称王称帝之事,自己心直口快,忠心进谏,一旦获罪,恐怕连性命也保不住,竟然拒绝了他投奔楚公的提议,不由得心中感到可惜,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毕竟在他看来,刘琦取代天子乃是大势所趋,大楚境内军民共同的心愿,自然无法,也绝不能向荀彧保证刘琦不会称王称帝,所以无奈之下只好消了劝降的心思,而是把他当做客人留在合肥,好生款待。
到得后来,荀彧得到了楚公刘琦的邀请,让他到襄阳定居,荀彧也没有反对,便被人护送到了襄阳,从此与司马徽、庞德公等人以文会友,甚至也偶尔见到楚公刘琦。但是刘琦却一直没有提起让荀彧投靠于他的要求,荀彧知道刘琦这是让他免于为难,不由心中暗暗感激。
荀彧渐渐感受襄阳的繁盛富庶,荆襄之地浓郁的文化气息,竟然渐渐地融入到这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大环境之中,对刘琦的好感也在逐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