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长江之上,一大片白色的浓雾遮住了双方的视线,远远望去,仿佛天地未开,混沌一片,就是在水寨之中,也是一片寒烟,三米之外都看不太清楚,这样的天气,两边都无法进兵,只能停下兵戈,令士兵们休整,但是,水寨之中的士卒,因为来的时候就下发了足够御寒的衣物,大家来来往往尚不太感觉到寒意。黄祖大军仓促前来,很多人还是穿着蔽体的单衣,在这寒冬时节,不消冷风吹来,已经是瑟瑟发抖,满脸苍白,不得已,许多人不管长官的命令,开始在船上生了火堆,然后大家挤在一起,借着熊熊的火光开始取暖。
刘尚中军大营之内,天色微微亮,一大群将校已经悉数到齐,刘尚穿着明晃晃的甲胄,身边还配着宝剑,高坐在主位之上,他的下手,分别是太史慈。甘宁这两位亲近的武将,然后,就是刘晔李通二人,其余的将校,按照职位的高低分成两列就坐。
看看大家做好,刘尚冲刘晔隐蔽的点了点头,然后开言道:“昨日一战,我军将士用命,连续打退黄祖数十次进攻,此乃大功,当记录有功将士名册,分别赏赐!”
有功就赏,绝不含糊,这是刘尚军中的铁律,在坐的众将早有准备,现在听到刘尚亲口许诺,大家虽然欢喜,也没有特别大的表示,而且,他们知道,今日的军议并不是表功那么简单,昨日一战,大家固然守的漂亮,至始至终,都没有让黄祖的战船接近水寨之外,但是,消耗的箭矢火油却是极为的惊人,按照刘尚下发给各处将士的箭矢,恐怕只能在支撑几轮攻击,就要告罄了。
刘尚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比起以前那种一听到赏赐就欢呼雀跃来,能够保持肃穆的军队,无疑更加精锐。他环视一周,然后眉头深锁,沉声道:“我们固然守的漂亮,但是想要取胜却是不易。守寨容易,撤退却难,如何能够不让黄祖起疑心更难。”
众将都是叹气,毕竟,外面可是有六万人,就是六万只猪一起冲锋,大家也只能暂避其锋芒更何况是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刘晔身上,诱敌深入可是他提出来的,这如何决胜,当然也需要军师谋划。
看到大家的目光都望着自己,刘晔微微一笑,起身施礼道:“主公无须担心,晔昨日沉思了一夜,也是再想这件事情。黄祖虽然无谋,难保他军中没有智者。万一他占领水寨,找人仔细搜查一遍,我们的伏兵之计必败,所以,思来想去,我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保管黄祖一心一意死命追击,绝不会有片刻的耽误!”
两人早就商量妥当,当下,刘尚装作有些惊喜,有些急切的样子,问道:“子扬有计尽管说来。”
帐中的将领也是目光火热,听到刘晔又有计策,纷纷扭头看着他。刘晔呵呵一笑,拱手道:“此计说来容易,黄祖此来,却是为了替黄射报仇,丧子之痛,能够蒙蔽心神,使人疯狂,现今黄射人头还在主公手上,主公何不令人悬首军营,黄祖得知,必定全力进攻,前来抢夺,那时候,主公且战且退,作出不支的样子,人马弃了辎重,往蕲春方向逃去,黄祖见了,一来为了黄射人头,二来害怕主公占据坚城,久攻不下,必定也留下老弱新兵,率领精锐在后急追,那时候,我们伏兵四起,黄祖一鼠辈,反手就可覆灭!黄祖既灭,江夏一战可定!”
刘尚佯作大惊,离席摆手道:“死者为大,子扬此计,欲陷我于不义耶?还是别寻计策,我宁败,也绝不为此!”
众将也是心惊,脸上的神色也是复杂,很明显,这条计策极为的阴损,就是他们听了,背心也是发寒,没有想到,一向给人温文尔雅的刘晔刘军师,竟然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黄祖必定疯狂,不拼死来追才怪,哪里还有心情细想其中的猫腻。
所以,听完刘晔的计策,在坐的众人有的欢喜,有的恐惧。欢喜的大多是原来就是盗匪出身的人,这些都是杀人如麻,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人,只要能够打胜仗,他们才不管这计策阴损不阴损呢,反而,对于刘晔使出这样的计策,心中还颇有好感,恐惧的就是原来官兵出身的人,这些人都是良民出身,虽然好勇斗狠,到底多有顾忌之处。
只是,现在敌强我弱,稍不注意,大军就可能倾覆,尽管明知道这条计策不妥,但是,在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之前,这无疑是最有效的做法。不管大家心里如何作想,却都是沉默无言,显然颇有默认的意思。
对于众人的反应,刘晔早就料到,他也不理别人,却把目光转向甘宁,眨了下眼睛,然后换了种低沉的语调,道:“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如此,不足以确保万无一失,用一人头,保证数千伏兵的安危,孰轻孰重,还望主公慎思之!”
甘宁看到刘晔把目光扫了自己一眼,心中就是一动,老实说,对于这条计策,他虽然意外,却并非不能接受,他也是惯于厮杀的,当然也看出了其中巨大的好处。刘晔又来目光示意,不用说,其中含义一点就透,不等刘晔说完,甘宁也是起身,离席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刘军师所言,乃是良策,黄祖父子依仗军威,侵凌百姓,破家者何止万人?主公此举,也是为民除害!”
看到甘宁也来相劝,刘尚脸上明显犹豫了,假装思考了一番,还是有些拿不定的主意的样子,敷衍道:“现在时候还在,你等可退下,容我再想想。”
刘晔眼色一变,浑身挺得笔直,语气坚定的说道:“军情紧急,必须当机立断,现今黄祖随时可能进攻,主公再有犹豫,必将错失良机!我们这一万水军的性命安危,可全在主公一念之间!”
刘尚一愣,看了眼刘晔,在原地踱了几步,然后长叹一声,亲自扶起地上的甘宁,令其回坐,道:“既然子扬如此说来,我再犹豫,却是令人寒心,既然如此,可令人把黄射人头悬于水寨高处,遍视军中!现今雾气将散,你等可各安本职,务要同心协力,守住这一天!”
众将得令,纷纷出了大帐。为了防备黄祖即将开始的疯狂攻击,刘尚又调集了剩余箭矢的三分之一,然后还有大量的火船,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已经开始变得明亮,远处的江面上,大片战船的身影渐渐清晰。无数的江夏探子开始划着小舟,前往水寨外围窥视军情。
森严的水寨之上,一杆高高的竹竿,上面一颗黑乎乎的人头,就是隔着老远,那也是一眼就能看见。哨探的水军大惊,不知道刘尚要搞什么鬼,加上心中好奇,又是划的近了一些,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人头脸上的轮廓,内中有识得的人,见过黄射多次,不由哎呀一声,跌足叫道:“不好,这是大公子的人头,必须快速通报主公才行!”
其余水军也是大惊,纷纷张眼细看,依稀间还能认得出来,大家心中恐惧,纷纷掉了船头,飞速的窜回了黄祖军中。早有一名哨探的小校,连滚带爬的跑上黄祖的主舰。
这时候的黄祖,因为年纪大了,长时间的养尊处优,已经令其身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健壮,现在又没了黄射,整日伤心不止,身体更是虚弱,大冷天的受不住严寒,一直在船舱里休息。一直到哨探上来说有紧急军情回禀,他才出了船舱,依然披着厚厚的皮衣,看见哨探的小校,冷着脸问道:“大清早的,何事喧哗?可是刘尚那贼子逃了!”
尽管黄祖问的并不怎么严厉,但是哨探的心中还是发颤,双腿不自觉的抖动,回禀道:“主公,大事不好了,今日小人前去窥探刘尚军情,却发现大公子的人头被挂在了旗杆之上,小人不敢隐瞒,特意前来报知!”
“我儿的人头!”黄祖脸色大变,一双手青筋怒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黄祖一步跨到那个小校的身边,双手捉住他的前襟,硬是把他的从地上提了起来,大声嘶吼道:“你可看清了,真是我儿的人头!”
那小校惨白着脸,想要说话,脖子却被勒的窜不过气,一边的亲兵看见,急忙大声劝道:“主公手松一松,这人被你勒着脖子,无法说话了!”
黄祖血红着眼睛,被众多亲兵拉开,依然死死的盯着那个小校,凄厉叫道:“你可看清了,你可看清了?”
那小校不敢废话,把哨探所得飞速的禀报完,也不敢多待,飞速跑了出了,不敢回头看上一眼。此时的黄祖,脸上似苦似笑,一双眼睛,突然涌出大片的泪水,脸上却是一片微笑,扭头对亲兵冷冷的命令道:“击鼓,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