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

三人告辞。

雨,恰好也停了。

因为沾了几分雨水,石板路上的青苔显得颜色正好,只是脚下多了些滑腻。

河道上,偶尔有一两条小船慢慢摇了过来,不骄不躁缓缓穿过一座座桥洞。那些个拱桥倒映在水里,水上半轮,水里半轮,合起来像极了一轮月,那一艘艘小船自然像是从月亮里摇了出来。

“哥,帮我拍张照,我站桥上,你从下往上拍,一定要拍出2米大长腿的即视感啊。”花篱一蹦一跳跑在了前头。

桥岸相接,桥边开满了火红色的鸢尾,临水绽放,水中有倒映重重,一静一动,一赤一碧,春意飞扬。

“这丫头。”花筱笑笑,认命地蹲下来,举起手机认真找着角度,“退后点,嗯,对,头再侧一点。”

轻溪浅流,碧水蜿蜒,花篱兴致极高。

突然——

“小心!”

叶尚修心头一跳,等喊出口的时候已经眼见着花篱的身子直笔笔地斜出桥外。

三步并作两步,索性这石桥并不长,叶尚修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花篱,却无奈脚下一滑,应声落水的居然成了……叶尚修。

桥上花篱惊声尖叫。

花筱大怔,目光瞬间地瞥向之前咖啡馆的方向。

而那里,早已远远地笼罩在一层蒙蒙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切。

“他……不会水!”

冲口而出,想也没想,花篱几乎是紧跟着便跳入了河中。

眼看着两道人影迅速没入水中,花筱身子一僵,神色渐冷。

直到江南的烟雨,也模糊了他的眉眼。

小篱,你忘了吗,你……也是不会水的。

怔怔不语,眉头紧蹙,漫天的红色仿佛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花筱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这样的场景,记忆里永远也抹不掉的场景……

那一天,自己还在万顷海静修,等接到神侍一族的灵笺的时候才知道天界出大事了。

匆匆幻型,化生出一双透明的通天羽翅,从万顷海一路西行。

灵笺发自神侍一族的少主墨曜,他用的是神侍一族至高无上的黑羽笺,若非彻天大事,他断然不会请出黑羽笺的。

据他说……魔界之人已经集齐在界河三途河上的虹桥之上。

大举进犯之心……昭然若揭。

万顷海在天魔两界另一端的尽头,一路上即便有灵笺加持,也耗费了一些时辰,赶回来时正赶上魔界众人乌压压将虹桥挤了个水泄不通,正叫嚣着不休。

虹桥之上墨云翻滚,虹桥之下三途河水赤水如焰,仿佛沸腾了一般,汹涌滔天。

天界之人在天王花逸的带领之下牢牢守住界河桥头,与魔界之众形成对峙之势。

而不远处,神侍一族的少主墨曜一袭白衣长身而立,身后神侍一族的一众长老竟然差不多悉数到齐了。

那一排老人皆是长髯入鬓,素衣长袍,姿容飘逸,与天界各众一袭袭羽衫华服时装周的穿衣风格相较,倒更显世外脱尘之姿。

“那个……我们天魔两界一直谨守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的原则都千八百万年了,你们今天到底是闹哪一出?”天界重臣花赫气哼哼举步而出,在天界,他一直都是花逸的半个代言人,只消老大一个颜色,就知道自己的言语应是轻还是重,是进还是退。

此刻,看天界之王花逸双手背后,收腹挺胸,下颚微微抬起,眼神望向45度天际处。这种站姿,这种气度,花赫秒懂,魔界贸然来犯,天界自然是得摆出些姿态来啦。

花赫说完,目光一触,果然瞄到花逸微微投来的赞赏眼神。

然而,话音刚落,虹桥之上那团墨云骤然劈出一道闪电,杀气腾腾落在花赫脚边,魔王叶辉分众而出,挥舞着猿臂昂然立于桥头。

魔界大帝这次亲自来了。

怒目一一扫过众人,在略微平复情绪后,叶辉才吼道:“我们魔界素来因衣着品味问题而受到你们天界毁谤由来已久,暗系朋克风只是个人品味问题,其实,我们魔界素来追求的一直都是——世界和平!”

呃——

原来,天魔两界大佬的心愿是如此……默契一致。

既然叶辉如此说,花逸也给些面子正过脸,顺势做出愿闻其详状。

“可是,你们天界也欺人太甚了!”魔帝叶辉话锋一转,向着桥头连走几步,逼视着花逸,说道,“知道你们 天界拿我们当假想敌都不说上万,至少也有九千年了吧,这次我儿修特意亲自登门求亲,希望打消你们的顾虑,端的是一个两界和平,没想到,没想到……花逸你的好女儿竟是如此羞辱我界,还害得我修儿,我修儿——”

“那个……叶辉啊,其实孩子们相处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我们做父母的也应该更开明一点,既然我篱儿已经心有所属,她这会儿人都回来了,你不如回去劝慰下你儿子,强求的瓜不甜嘛。再说,再说当初可是你们家修亲启虹桥送篱儿回来的,开启界域通道……就连我都没这本事。”花逸撇撇嘴,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吃味般地哼哼了一声。

是啊,联通两界界域上的虹桥,每百年才会凝聚成型一次,这是天道秩制所定,非人力能相抗。

一座虹桥,隔绝两界,虹桥代表的即是天地规则,即便是天王花逸和魔帝叶辉倾尽灵力都无法贯通。

可多年之前,那个魔界的少帝……居然做到了。

他不知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反手风云为她在界河之上凝就了虹桥,送她返界。只是当时无人考究到底是 他见不得她的泪,亦……或许只是为了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与她永不相见!

她白衣翩翩,他黑衣猎猎,奔至桥头,她尚不知事,还异常欢快地回头冲他挥着手笑着。

而他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墨色的眼睛里忽然就浮起了一层笑意,如月光一般,温柔却又清冷莫测……隔着遥遥距离。

到底是谁诱导她去碰触那东西的……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只是用尽了全力在支撑着快要被撕碎的身体,直到目送她离去才勉强转过身,晃了一晃,一口鲜血从嘴角缓缓淌下。

其实,这世上有太多事是无法用值不值得去衡量的,不是么?

他抬手,一点一点拭去唇边的血迹。

原来,这便是那传说中出自早已消失的圣山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