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总有太多隐秘,而太多的隐秘则是往事不堪回首。
良久,云霄阁主转过身,目光转到了墙上挂着的丹青画卷,那画卷里舞剑的红衣美人光彩照人,他不禁怔怔出神。
须臾后,房间的门被推开,颜致远走了进来。
云过尽回过头来,道:“颜兄,这么晚还打搅你,实在惭愧。”
颜致远道:“说哪里的话,你肯定是因为有急事才会这样做。”
云过尽也不绕弯子,直接道:“锦如海死了。”
颜致远微微一愣:“死了?那,那个一日草呢?”
云过尽道:“还没有找到,约摸那三大派也没有得手,不然不会还团团围住那里,死磨硬缠。”
颜致远沉思了片刻,道:“你是想.....”话未说完,与云过尽对视一眼,二十年的交情让他已经默契的将对方的意图了然于胸。
云过尽颔首:“是,我打算亲自去坤岭一趟。翎儿的血咒,拖不了多久了……”
颜致远道:“如此也好,亲自去多少总会有些收获。”又道:“我陪你一起去。”
长久深厚的交情,两人之间从不谈客套虚无的话。故而云过尽没有拒绝,同意了颜致远的建议。两人又商议了片刻,决定明天就动身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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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两个老爷子把要出远门的事都跟自家儿女交代清楚后,便安心出门了。
云翎本来还追着问是什么事,云过尽只是拍拍她的背,说跟颜致远一起出去办点要事,云翎便也不再多问。
而颜惜则提出要跟父亲一起前去,颜家老爷子一口拒绝了,说:“你留在云霄阁,我自有要事交代给你。”
颜惜不解,颜致远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下月初一,你照顾好翎儿。”
颜惜回想起上月初一在玄英山禁地的那个晚上,瞬间明白,又问:“她每月的初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武功尽失,陷入假死?”
颜致远本来打算找个幌子忽悠一下,可一听儿子这话,便明白了颜惜已然知道了云翎的异常,但他素来极守承诺,既然答应过义弟不将云翎的血咒吐露给任何人就必然能做到,当下便连自己嫡亲儿子也瞒着,打着哈哈道:“哦,翎丫头那些年在外隐居的时候,生了一种怪病,现在也没好。”
颜惜将信将疑:“什么病?”
颜致远左顾右盼极为敷衍地道:“哦,这个啊.....都说了一种怪病嘛,既然是怪病,那怎么好解释.....你看,这连荆安神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又怎么知道......总之你照看好她便对了.....”一边说,一边又朝窗外大喊:“啊,云弟你都准备好了,好好好,我也好了,等等我一起走!”话还没说完步子一迈,瞬间不见了踪影。
颜惜低下头,无奈地抚住了额心,他起身至案几前,修书一封,写完后将信细细地卷成一卷,牢牢捆在鸽子上,然后一松手,雪白的鸽子便拍扇着羽翼,振翅飞远。
颜惜眯起眼,目光追寻着远飞的信鸽,自语道:“素年,交代的事,可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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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月的初一来的很快。
那天云翎进入了一间奇怪的密室,不过阁里的人都习以为常,因为荆安神医说了,小姐的身子以前生病落下了病根,每月初一需要去密室里用特殊的心法调息恢复。对神医的话,诸人当然不敢质疑,便都以为小姐是去养病了,从没人怀疑更多。
这真是一间密室,铜墙铁壁一般的安全严密,想来往常的每月初一云翎假死的时候便是在这里度过的。
这月的初一,也一如既往,只不过进入密室之前,云翎来到云霄阁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神情有些焦躁,似乎在等什么。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云翎不安起来,自语道:“怎么还没有来?往常都是这时候的。”摸着胸口忐忑道:“月隐他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里,又赶紧摇摇头:“呸呸,乌鸦嘴,好心的老天爷,我这话不算数啊不算数的。”
她打算继续再等,可是身体的症状却不容她再耽误下去了,疲倦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力气一丝丝的被剥离抽去,伴随着,还有一阵一阵的冰天雪地里风雪侵进骨子里的寒冷,她忍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寒颤。
她害怕自己强撑不住,又等了片刻,这才终于进了密室,临去前还在月隐往常经过的暗道留下了两人才懂的暗号暗语。
密室门口,颜惜正在那站着,朦胧夜色中,他身姿笔挺,犹如一株挺拔净秀的青荷。
云翎瞥到这株青荷的时候,一怔:“你来干嘛?”
颜惜道:“我爹让我今儿晚上做你的护卫。”
云翎没多问,已经明白了颜惜的意思,感激道:“多谢。”
颜惜笑了笑:“不用谢,看在那天你送了我那么好的生日礼物的份上。”
云翎没再讲话,开启了某个机关,两人便走入了密室。
一进密室,一阵暖意便四面八方热烘烘的传来,温度仿佛由适宜的春季骤然进入了炎热的夏季。颜惜忍不住扯了扯衣领问:“怎么里面这般热?”
云翎指了指密室内的一张床,道:“因为它很热。”
颜惜朝那床走近去,发现是一张玉制的床,这床看起来跟普通的玉大不相同,颜色居然呈淡淡的红色,用手一摸,居然灼灼的散发着热量。
颜惜问:“这是暖玉做的床?”
云翎嗯了一声,抱着的双臂自己搓了搓:“这是爹爹千辛万苦为我在极热之地搜寻的暖玉做成的床,每月初一,我便要躺在这罕见极致的暖玉床上,利用用暖玉床天然的高热温度来驱逐体内的寒气,同时服用荆安配置的各种压制血咒的药物,以缓解体内的寒症。”
颜惜若有所思的颔首,道:“云伯父有心。”
云翎默了默,小声道:“是啊,这么好的东西,只可惜管的了初一,管不了十五。”
她的话音太低,颜惜没听明白,问:“什么初一十五?”
云翎惊觉失言,捂住了嘴,道:“没什么,我说我冷。”
颜惜热的有些受不住,脱了外衫,对云翎道:“你快些上床去。”
云翎警惕的盯着颜惜不停解扣子的动作,将自己衣领捂得紧紧的:“你脱衣服干嘛!”
“我热的很。”颜惜将外衫随手一丢,瞧见云翎戒备的脸,不禁又气又好笑:“你不是怕冷吗,还不快点上床去捂着?你以为我要干嘛?”一边说,一边又转过了身走远。
云翎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他走到密室那一端,打着冷颤问:“你去哪?”
颜惜背对着她答:“难道你要本少我看着你脱衣服睡觉吗?这种事,如果你不介意,本少当然乐意的很。”
云翎惊愕的答:“谁说我要脱衣服?我都是和衣而睡的。”
颜惜:“.....”
云翎躺在床上,盖着厚的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五六床被子,捂了好一阵子,方才苍白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她缓和下来后,对颜惜道:“你已经护送我安全到密室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哦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压低了声音,颇有些为难地道:“如果你今夜碰到月隐.....哦,就是上回的那个月公子,麻烦你跟他讲声,我现在在密室,一切平安,叫他快些回去,不要担心我。”
颜惜微微颦起眉,想起上次见到月隐之时跟现在的时间刚好隔了一个整月, 便问:“他每个月初一都会来云霄阁?”
云翎期期艾艾了片刻,还是承认了:“是,他每个月都来云霄阁见我,不过是抄密道来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你可不要告诉我爹。”
颜惜心下疑惑更深,道:“他为什么每月都来见你?为什么三更半夜冒着私闯云霄阁这么大的险?”
云翎支支吾吾不晓得跟颜惜如何解释,便左顾而言他:“我们大家是好朋友嘛......他晓得我有这个毛病,便每月来探我一次.....”
云翎踌躇的神色颇有些心虚,颜惜微微一笑,哼了一声:“是啊,那月公子气度高雅颇有谪仙之姿,想必这世间的女子都会愿意跟他成为‘好朋友’的!”他一派端庄的坐在那里,如芝兰玉树密林修竹,脸上还荡漾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只不过末尾的好朋友三个字被他咬的重重的,重的略微有些酸味。
云翎一向粗枝大叶,加上今日身子又有恙,哪能听出来他话里的其它含义,便随口应付了一句:“嗯,月隐那模样着实挺迷人的。”瞧着颜惜还在,问:“你怎么还不走啊,我都好好呆这了,你不用再守着了。”
“一提那月公子便赶我走么?”颜惜的笑陡然一顿,夹杂了半分薄薄的怒意,却更加迷人的笑起来,道:“本少偏不走,本少就在这里呆一晚上。”话落信手把密室另一侧的几张凳子搬了过来,拼成一张简易床,往上一趟,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颜惜这种以君子风范为重的人,素日里通常是以惜自谦,当他毫不客气的称自己为本少的时候,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身份的自恃,另一种便是不悦。眼下他连着说了几回本少,云翎的直觉告诉自己,颜惜眼下似乎是第二种情况,这不由让她有些莫名,待想细究一番,又一阵猛烈的寒意自体内蔓延开来,她禁不住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