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匀青捧着脸坐在床边, 望着微微跃动的烛火。
度华年说要去拿酒,因为洞房花烛夜,少不了交杯酒。
他离开不多时, 很快就拿着酒回来了。但繁匀青觉得他像是去了很久, 等待的每一时刻都是在煎熬。
度华年端着酒杯, 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繁匀青有些苦恼地瞪着烛火的模样, 心里微微有些被逗笑了。
他走过去, 坐在繁匀青身边,笑道:“怎么了?”
“洞房到底是什么?”繁匀青仰起脸,问。
度华年有些语塞,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想了想, 道:“……洞房花烛, 人生最美好的事不过如此。”
繁匀青好像明白了什么, 跪在床上直起身,挪到男人面前, 搂着他的脖子,低下头说:“是因为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是因为会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度华年如是说。
繁匀青望着他,眨了眨眼。
度华年微微笑着,继续说:“哦,还会脱衣服。”
什么?
繁匀青顿时脸红了, 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脱衣服?”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衣领, 斩钉截铁道:“不行!不能、不能……”
度华年倒也不急, 偏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声音有些低而喑哑:“别怕, 我教你。”
繁匀青有些为难地低下头,身体有些发抖。
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小小声说:“那、那你……你不能看我……背后……”
都到这一步了,度华年一点也不心急,耐心地安抚着紧张得厉害的小媳妇儿。
“青青别怕,我又不会伤害你的,一会儿我把灯熄了。”他轻声说着,“乖,先喝酒吧。”
他微微笑起来,晃动着酒杯递给她。她慢慢地接过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着杯子低下头,看到杯里晃动的酒,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重云山的那座宫殿里,度华年看着她的悲伤的眼神。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呢?
她陷入了回忆中,忘记了自己还拿着酒,也忘记了近在咫尺等待着她的人。
度华年看出来了她的晃神,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酒,仰头喝了一口。
他轻轻地捏着繁匀青的下巴,让她面对自己,凑过去吻住她的唇,将嘴里含着的酒渡了过去。
繁匀青正在走神,突然嘴里被灌了一口清凉的液体,来不及反应就被吞了下去,香醇的酒味和他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好像有些醉了,脸上烧了起来,眼前恍恍惚惚的有些看不清了,男人的脸在眼中也出现了重影。
只是繁匀青自己不知道,她这副双颊泛着红晕、眼神朦胧望着人的样子,有多么的诱人,足以让向来自诩自制力甚好的男人理智崩溃。
他不再说话,一挥袖子熄灭了微微晃动的烛火,毫不费力地将人压在身下。
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床下,酒洒了一地。
繁匀青没有反抗,只是很乖地任由他动作。
没有阻碍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度华年却越来越有些急不可耐,手下动作虽然还是十分温柔,但是也不容抗拒。
繁匀青的嘴唇被男人放开了,这样她可以笨拙而费力地亲吻他。而他扣住了女孩细细的手腕,让她身体的每一根线条慢慢舒展在自己身下。
温暖而细腻,让他心里几欲发狂,失去理智。
这还不够。
他这样想着,一只手握住了女孩的脚踝,沿着小腿吻了上去。
终于,繁匀青发出了一声难受的鼻音,带着哭音的喘息在黑夜中飘散开来。她想伸手抱住男人,指尖触到的却是他炽热的皮肤。
他平日里体温一直很低,但这时却烫得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害怕。
繁匀青晕乎乎的,努力睁着眼,想看清上方的男人,但眼前只有晃动的模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清,感觉被放得无限大。
她被迫承受着有些痛苦的欢愉,无法拒绝度华年的触碰。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间,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青青……青青……”
青青?
青青……这是她的名字吗?
她在恍恍惚惚中,忽而觉得这是在喊她,忽而又觉得这不是在喊她。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是青青吗?
茫然混沌中,她好像听到了男人轻声呢喃着另一个名字。
不是她的名字,却是在喊她。
在那一刻那种想要哭泣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浮了出来,她搂着男人的脖子,眼泪从脸侧滑落——
“阿牙……”
*
度华年抱着昏睡的繁匀青去打理了一番,换下被褥后,被子一裹搂着人又躺下了。
虽然不会拒绝他的亲近,但是繁匀青很紧张,所以吃了点苦头。
这会儿她睡得很沉,多大的动静也没醒。度华年盯着她的睡颜,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大概是被弄得有些痒,繁匀青在睡梦中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被度华年捉住了手腕,含住指尖。
繁匀青有些不高兴地哼哼几声,钻进男人的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度华年本来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是抱着一个温暖的人让他也生出了一些困乏。他刚阖上眼,就做了一个梦。
时隔一百多年后,终于再次做梦了。
他回到了许久没有再去的重云山,那里的风雪常年呼啸,他看到了整块的冰面下,那具沉睡的枯骨。
好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放在冰面上的手收紧,青筋盘踞在手背,像是要将那块冰捏碎。
好冷啊……
他死死地盯着冰下,有些茫然。
“你……你真的……”
真的不会再看我一眼了么?
度华年睁开眼,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血腥的味道过于浓重,在静谧的夜晚中无法掩盖。他坐起身,给繁匀青盖好被子后,推开了窗户。
黑袍的男人环抱着手靠窗而站,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还真是不容易。”
度华年无声地笑了笑,从窗户翻了出去。
血腥的味道并不好闻,度华年吸了吸鼻子,皱起眉:“上一次见到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
“并没有这么残暴么?”赵是见漫不经心地接了下去,“或许是离开重云山太久了,被人间的气息沾染已深。”
度华年沉默半晌,说:“夙城是离重云山最近的城市了,即便如此……”
赵是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即便笑起来也无法让他的面容看上去平易近人:“……这就是最深重的惩罚啊……比虎式部族遭受的惩罚更深重,这就是叛神的下场。”
他摸着自己眼下的红色印记,交错的线条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暴虐。一旦我离开神的身边,我就会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恶人。”
“哦,不对,我怎么会是人呢。”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先行否定了,“连你,借助神力活了百年的人,都比我有资格被称为是人。”
“即便千百年的侍奉也无法洗脱罪名?”度华年问。
“即便千百年的侍奉和臣服——这是无法被宽恕的罪。”赵是见淡淡地回答着,“神说从不干涉人间之事,听取人们的欲求只悲悯却不救赎,杀戮和欲望是人自己带来的罪,即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去伤害别的生灵,那也只是——”
“只是我自己的,内心渴望。”
度华年默默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又从窗户翻进了房间里,出来时手里拿着昨夜还剩了酒的酒壶。
赵是见很自然地接过酒壶,举起来朝着度华年晃了晃:“喜酒吗?谢了,我一直等着喝你的喜酒,终于有机会了。”
他拿着酒壶并不喝,只是倒出酒壶里的酒,洗着自己染血的指尖。
周围的血腥味淡了许多,酒香弥漫在夜色中。
赵是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挺高兴的:“要不是不能喝酒,我一定跟你好好喝一壶,以后可能就更没机会了。”
“如果有一天,您不再是罪人,”度华年也笑了笑,“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天,希望您还能记得我。”
赵是见抬起头,颇有些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了目光:“伞在繁憬的房间里,要一起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