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殷鸿渊换上干衣服后, 也跟着繁家人在之前的屋子坐着。
这时候有繁家的弟子进来了,孟驳和繁婉须便先去同人说话了,留下殷鸿渊和繁匀青坐在桌子的这一方。
殷鸿渊想起什么, 眯着眼朝繁匀青道:“之前在宫殿里的, 是你吧?”
那时候在宫殿里一片漆黑, 看不到人只听见声音, 这会儿见到繁匀青, 才想起来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对啊。”繁匀青承认了。
“你怎么也会在那里?”殷鸿渊奇道,“那个什么城主为何抓你?”
被问到第一个问题时,繁匀青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听到第二个问题时,她转了转眼珠子, 回答道:“荆平天把我抓过去的……”
“为何抓你?”殷鸿渊还没有想到她之前可能会和殷鸿初在一起, 只当她说的是真话。
“荆平天是度华年的表哥, 他们好像有仇似的……”繁匀青说,“大概是想用我来威胁度华年吧。”
殷鸿渊恍然:“对, 你现在是度华年的妻子,我差点还没想起。”
说到这里,他勾起有些讽刺的笑:“看来也是和度华年一样的怪物……只会害人。”
他鄙视荆平天就算了,把度华年一起拖下水,繁匀青可就不高兴了, 反驳道:“我夫君招你还是惹你了?偷你媳妇儿了还是抢你孩子了?哦对, 你还没孩子。”
“你哪学的这些浑话?姑娘家家没个正经。”殷鸿渊瞪她一眼, “度华年他个混蛋, 偷我妹妹的心!”
繁匀青冷哼一声:“偷你妹妹的心?这事情不就是你情我愿的, 该爱的会爱上,不爱的, 再怎么强求也不来!”
“你的意思是我妹妹她活该?”殷鸿渊也有些怒了,冷笑起来,“如果当初不是他来到皇宫,如果不是他出现在阿初身旁,或许阿初心里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个负心人!我倒宁愿他们从来都不认识!”
繁匀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势有些弱了:“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他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看来你并不知道那男人的真实面目。他十五年前来到皇宫,说是要完成什么承诺,于是以太傅官职教导纯英十五年,陪伴十五年。”
结果,这十五年,让殷鸿初动了心,从此眼中只有那个人。
这也是让殷鸿渊后悔了许久的事情,如若不是当初太小不能决定,否则他一定会阻止。
给了十五年的陪伴,却给不了相伴一生的承诺,苦苦痴心的人伤得最深,眼中、心中无物的人一走了之。
纵然知道度华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殷鸿渊让他留下了舌头。
也是为了满足他的报复心。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即便那个人离开了,殷鸿初还是和他扯上了关系。
这大概就是……命吧。
想到这里,殷鸿渊摇了摇头,在心里嘲讽着自己,嘴里泛起一阵阵苦涩:“……十五年的陪伴,我甚至觉得他曾对纯英给予的所有温情,不及那一晚他看你的一个眼神……”
“等等——”繁匀青打断他,“你说的是哪一晚?”
殷鸿渊有看到过她和度华年共处的一晚吗?怎么想想都觉得悚然。
见繁匀青怪怪的眼神,殷鸿渊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只道:“你不记得了?就是你几年前和你爹来皇宫的事……”
见繁匀青一脸茫然,殷鸿渊捏了捏眉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我就觉得你们像是曾经认识,听说他娶了你,我还觉得证实了我的想法。”
“打住,”繁匀青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严肃,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虽然我第一次见到他也觉得熟悉,但确定以前没有见过他。听你的意思是,我曾经在皇宫里见过度华年?”
殷鸿渊有些嫌弃看她一眼:“你自己的事自己不记得,还要我提醒你?”
繁匀青被他说得好奇极了,对着殷鸿渊嚎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求你告诉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她嚎的声音不小,那边说话的孟驳夫妇被吸引注意力转过头来,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们。
殷鸿渊头疼:“你别闹了,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我只是奇怪你不记得。”
“我真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去了皇宫,认识了阿初,见识了不少新奇玩意,又好像生了一场病……印象中没有度华年。”
繁匀青说着都忍不住摸了摸额头。
如果如殷鸿渊所说,男人那时候就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然而再相见时,他却做出那副陌生的样子。
繁匀青有些不高兴了,他又在骗她。
“对,就是你那时候生病。”殷鸿渊抬了抬眼,“是你那时候生病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那天你就和在阿初一起玩……然后不知道怎么摔倒了,没有摔多严重,但你哭得很厉害,说背后痛。”
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繁匀青睁大眼睛,没说话,只是盯着殷鸿渊。
殷鸿渊被她盯得发毛,揉着眉头,忍耐了:“父皇挺尊重你爹的,于是把御医叫来给你医治,但都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开了止痛的药,你还是疼,最后疼得昏迷,把你爹吓坏了。”
“我好像记得自己生病,背后痛,后来好了,但不记得我昏迷了多久……”繁匀青仔细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那段记忆很模糊,“后来我怎么好起来的?”
殷鸿渊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就是我看到的那一晚,确实,大概只有我看到了。”
“那晚我梦到幼时的事情,梦中惊醒后睡不着,像是听到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于是凭着感觉走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走着,走到了你和你爹的居所,声音也消失了,那时候很晚了,宫人们的来往都很少了,只有皇宫护卫安静地巡逻。”
殷鸿渊抬起手支撑在脸侧,回忆着许多年前的事情:“我清醒过来,正要回去,却看到了那个男人……来了。”
他记得那男人一袭暗淡的白衣,走在月色下,踏过一地落花,一直进了繁匀青他们的住所。
朝廷重臣,不该与皇帝的设计师有什么来往。殷鸿渊那时候就有些讨厌度华年,便好奇这个人大半夜的想做什么,于是躲在暗处偷偷观察。
那时候就会刻意经营自己的势力,如果能够抓住度华年的把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度华年进了居所没一会儿,殷鸿渊便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
“我看到他把你抱了出来。”殷鸿渊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挺惊讶。先不说繁匀青的爹这么放心大半夜的一个男人把自己女儿抱出来,再有当时有巡视的护卫,度华年后来一直在外面坐了大半夜,竟然没有一个好奇上前询问。
不光他惊讶,繁匀青也挺惊讶:“……为什么?”
“不知道。”殷鸿渊表示自己不能解答这个问题。
他只看到男人将繁匀青抱了出来,然后坐在台阶上,就那样抱着繁匀青坐了大半夜。
初春的夜晚尚有寒意,男人将女孩好好地护在怀里,殷鸿渊看到他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低眸的一瞬间……
有枝头花落,清风飘动,温柔地飘落在男人肩头,一如他那般轻而小心地触碰着女孩。
那个眼神让他许久都不能忘记,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隐隐知道了自己的妹妹心中所渴求的,永远不会属于她。
后来,预感果然成真。
繁匀青觉得奇怪:“他抱我出来做什么?”
“不知道——总之,你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殷鸿渊也很茫然,“大概给你吃了什么神药?”
药?
繁匀青倒是想起来那个两年一吃的药,边黎花落髓,似乎就是从那一年,她七岁开始吃的。
……度华年明明坦白过这事与他无关,这坦白还真是虚伪。现在想来,这事与他肯定有什么联系。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你爹还真是一个大条的人。”殷鸿渊忍不住往孟驳那边看了一眼,“原来他带着繁家的设计图入宫时,我还觉得他是一位能工巧匠,没想到就这么放心度华年将你抱了出来。”
繁匀青冷笑:“呵呵,我爹还是从他手里接过我的,他要接过去,我爹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是说,为何当时度华年来家里,父母看到他的反应就不对,原来早认识的。还担心他们会对度华年有什么偏见,其实也只是她想多了。
殷鸿渊见繁匀青脸色不太好,语气也不好,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啊,”繁匀青轻声道,“他老骗我,我原来还想可能是为了我好,可是他什么都不说,让我也越来越没有自信,似乎在动摇——”
“有什么话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殷鸿渊黑着脸道,“想我堂堂太子,我还挺讨厌你的,为什么要我帮你回忆你忘了的事情,现在还要来开导你?”
繁匀青撇了撇嘴:“稀罕你。”
殷鸿渊瞪她一眼,不过也没计较。
繁匀青感觉着这尊贵的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似乎改善了很多,第一次见面那副趾高气昂恨不得把她踩在脚下的态度,她现在都还记得。
正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殷鸿渊,突然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见繁匀青的眼神投过来,殷鸿渊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