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滨岛火车站始发到哈尔滨的“共荣号”列车是满铁经营的,全车共有30多节车厢,只有3节是高级包厢,在全车的最后,紧挨着餐车。
一个包厢只有两个床位,张涛要了两个包厢。自己和唐晓云在一个,“地耗子”和四叔在一个。
把东西放在包厢里面后,两个警察转身离去,张涛叫道:“等会儿,那个年轻的过来一下!”
年轻警察疑惑地走了过去,“啪”的一声,张涛没有任何预兆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怒喝道:“小兔崽子,以后嘴巴干净点。滚!”
老警察急忙把还在发愣的三儿拽下了车厢。看着他们和“山兔子”下了车,张涛也回到车厢坐了下来,随手关上了包厢的门,却奇怪地看到,唐晓云把晴川的虾干放在了桌子上,把自己的耳朵贴了上去,把食指竖在自己的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张涛和四叔、“地耗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奶奶又要干什么。就见唐晓云嘴角弯起,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那神情,像极了一只看到鸡的小狐狸。接着唐晓云依旧做着噤声的手势,自己却大吵大嚷起来:“渴死了,渴死了。我的橘子汽水放在哪个包里了?”说着在自己的两大包零食里边翻来翻去,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接着她拿出了一瓶橘子汽水,随后她又在自己的小包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巧的瓶启,故意把汽水晃了晃才打开了瓶盖,还用手指堵住了半个瓶口,就见汽水像一道水箭一样直直地射中了桌子上的点心包。张涛他们几个人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
张涛心说:“这小丫头干吗和一包虾干过不去!抗日也没有这么抗的。”
只见唐晓云依旧在表演,还不断地喊着:“哎呀,把虾干弄湿了,这破汽水怎么这么大的气呀。”
张涛他们几个人翻了翻白眼,心说:“你那么使劲摇晃还有不出气的?”见唐晓云依旧把食指竖在嘴上才没有吱声。
唐晓云又把耳朵贴在了点心包上,确信没有了“嘶嘶”的电流声,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好啦好啦,木头人的游戏结束啦,大家可以说话了。”
张涛疑惑道:“我说你这是在折腾什么呢?演戏给谁看呀?”
唐晓云却没有搭理张涛,轻蔑地瞄了一眼点心包哼道:“和本小姐玩窃听,特高科还嫩了点。”
一听到这话,张涛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晴川打的是这个主意!幸亏自己带着唐晓云,不然车还没有到新京,自己就得变成小鬼子的阶下囚。他心里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嘻嘻哈哈的小丫头特工,正色道:“多谢唐小姐相助。”
唐晓云嘻嘻一笑:“不用了,其实这些吃的都是我列了单子让旅社帮我买的。”看到张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她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那个,连房钱一起,都记在你的账上了。”这话一出,别说张涛,就连四叔和“地耗子”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呜——”随着火车汽笛的一声长鸣,“共荣号”列车徐徐开动,张涛预感,这一定是段不平凡的旅程。
“哦,开车了,来来来,大家来吃东西,我买这么多东西就是和大家一起吃的!”唐晓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吃东西。
“还你买那么多东西,分明是我买的。”张涛嘟囔。
唐晓云刚刚要反唇相讥,“砰砰”地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谁呀?”四叔皱了皱眉头问道。
“查票的!”门外回答。
四叔点了点头,示意“地耗子”打开包厢门,在衣兜里面拿出了4张火车票。
门外是两个人,一个是提着手枪、手里还拎着一个兜子的警官,一个拿着长枪的警员,穿着满洲警察的制服,臂章却是满铁的图案,看来是满铁的乘警。
警官和唐晓云一照面,双方都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又都恢复了正常。警官回头交代了一句:“小王,你去查其他车厢,分头查能快一点。”那警员点了下头就向下一个包厢走了过去。
警官看到警员进了下一个包厢,马上闪身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快速拔出了手枪对着唐晓云,却看见唐晓云也掏出一把只能装4发子弹的袖珍左轮对准了他。
张涛连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也对着警官,四叔和“地耗子”也掏出了身上的手枪,那警官和唐晓云仿佛对众人的动作熟视无睹,就是用枪互相瞄着脑袋。
“你来这里做什么?”警官和唐晓云异口同声。
“抗日!”又是异口同声。
张涛快晕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用枪指着对方,又都不大声说话,看来都是怕引来车上押车的日本兵。他想了想,把手枪放回枪套里面:“两位看来是认识,有话好好说不好吗,你们谁开枪都能惊动车上的日本宪兵。”警官一笑,把手枪大大方方地塞进了枪套,唐晓云也把手枪塞回绑在大腿上的枪套中。
“‘六号’,我们又见面了。你肩膀上的伤好了吗?”唐晓云似笑非笑地问。
“‘红花’中尉,我的伤早就好利索了,想必你的胳膊也痊愈了!”警官反唇相讥。
“呵呵,我击伤**交通员有功,现在是上尉了!”唐晓云得意地笑了笑。
“那恭喜上尉了,我因为打伤复兴社白匪,顺利完成了任务,伤愈后被组织派到了东北抗日前线。”警官寸步不让,两人虽然都面露微笑地交谈,可那股子**味却无法避忌地传了出来……
张涛大概听明白了,心说怎么这么巧,在火车上居然都能碰到死对头?随后他咳嗽了一声,站起身走到两个人的中间,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分别指着两个人:“我不管你们曾经有什么恩怨,但是这里既不是‘匪区’,也不是‘白区’。这里是沦陷区,要是自己掐起来,可就让小鬼子看热闹了。”
警官和唐晓云都没有吱声。警官向张涛一拱手:“想必这位就是张涛先生了,香满楼的张来财老板是我的朋友,知道您要出门,让我给您带来点吃的。”说着就把手里的兜子递给了张涛,笑了笑说,“我是这趟火车的乘警长——王刚,以后还请参议多多关照。”
张涛把兜子随手放在桌子上,也客套地点头道:“刚才我表妹多有得罪,不要见怪。”
“那好了,东西送到了,我也该继续查票了,祝各位一路顺风。”王刚打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张涛马上打开了他送来的兜子,翻了半天,终于发现一瓶白酒的瓶盖有打开过的痕迹,急忙打开,在瓶盖的内侧,抠出了一个纸条。上面写道:
“张先生:先祝您一路顺风,马到成功。鬼子已经盯上了香满楼,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您联系了。请您也注意自己的安全,并一如既往地帮助我的同志们。只要我们还在坚持斗争,东北就永远是中国人的东北。交给您这封信的同志是王刚,代号‘六号’,他与我是单线联系,请您绝对信任他并对他的身份保密。您在新京的代号是‘零号’。下面是我们在新京的交通站地址和联系暗号,组织已经通知他们帮助并掩护您的抗日行动,请您牢记并在牢记后马上销毁纸条。您的战友张来财。”
纸条下面是几个地址、联系人的名字和接头暗号。
张涛想了想,把后面的联系人和暗号小心地撕了下来,把上面的递给了唐晓云,自己低头默记着联系信息。
过了一会儿,确信自己已经牢牢记住之后,他要过了唐晓云手中的半张纸,在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呆呆地看着幽蓝的火苗,目光就变得迷离起来。
“我觉得这信挺奇怪的。”唐晓云小声说,看看张涛没有反应,继续低声说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既然能把这张纸送出来,就说明还有撤离的希望,为什么说得这么绝对,好像一定要出事一样,除非是……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快点说!”张涛把手中的纸灰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唐晓云皱了皱眉头:“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撤退,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为了掩护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我们的行话叫作‘档棍儿’。”
看着众人没有反应,唐晓云自顾自地说道:“我对这个张来财不了解,我知道‘六号’是共产党‘特科’的王牌特工,从张来财先生可以命令‘六号’为他办事来看,他的职位绝对不低。那么他要掩护谁呢?”
张涛也是疑惑地想了想,“晴川上任”、“捉鬼行动”、“小林被杀”,他把最近发生的大事在脑袋里面仔细地过了一遍,突然脑海中火花一闪,接着就是“嗡”的一声响。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动了动嘴唇,痛苦地说道:“我就是他要掩护的人!”说罢,两行热泪,从虎目中缓缓落下。
包厢里寂静下来,只听到“空嚓嚓——空嚓嚓——”火车运行的声音。众人知道张涛心情不好,都不再打扰他,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唐晓云没心没肺地吃着零食。
突然包厢外一阵嘈杂,紧接着“咣咣咣”包厢门一阵巨响,张涛暗暗地掏出了手枪,把拿着枪的手放在了桌子底下。四叔把门打开,几个日本兵猛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日本军曹右胳膊被吊着,绷带上渗着点点血迹,剩下的两个日本兵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个拄着拐杖。
那军曹狂暴地喊着:“我们的受伤需要到新京治疗,支那人不能坐包厢的,你们的滚开,我们的休息。”一边说着,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突然瞟到了正忙着啃苹果的唐晓云,顿时淫光四射,“花姑娘的留下。”说着就要冲过来。可只见那吊着胳膊的日本军曹身子诡异地向后飞了过去,几乎是在同时,两个日本伤兵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涛这才看清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人。这人身材不高,但是很匀称,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夹克,长长的头发拢在脑后梳成一个辫子,不大的眯缝眼薄薄的嘴唇好像永远是在笑着,年龄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轻蔑地看着趴在脚下的日本伤兵,得意地拍着手,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烦。
“真是的,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还能欺负人,这么有能耐去打仗呀,跑火车上来做什么?”那年轻人轻蔑地看着日本伤兵说道。
张涛心头一震,心说这个扎着小辫的愣头青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连日本的伤兵都敢打啊?想到这儿他连忙给四叔使了个眼色,四叔走上去就要把几个伤兵扶起来。
“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全都死啦死啦的。”鬼子一边任由四叔将他们扶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
“你的死啦死啦的!”一个带着白色“宪兵”袖标的鬼子少尉一边大骂着一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看得张涛一阵心里冷笑,却还是不说话。
“混蛋,赶快滚出去!”少尉用日语大骂了起来。几个伤兵连忙不住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张涛见他们走了,才把手枪大大方方地放回了怀里。笑着对那个少尉说道:“原来是渡边君,谢谢渡边君解围了,你怎么不在滨岛宪兵队,调到满铁了吗?”
渡边一愣,看清眼前的人后,连忙随口答道:“张君,我的还在滨岛宪兵队的干活,‘共荣号’的押车宪兵小队长井上君的,我的同乡,太太的来看望他,他的请假,我的替班。”
张涛心里说:“请假?怕是你们给人家放假吧。不知道是不是窃听器听不到动静了正急得蹦高呢!”想是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受了伤,人心情就会急躁,我也理解!”说着瞟了一眼还在门口站着看热闹的年轻男子,舔了舔嘴唇道,“这位先生是为了帮我才出的手,渡边队长就给我个面子吧。”
渡边疑惑地看了看这个男子,回头对张涛说:“张桑,我的正好看到,这位先生的良心的大大的好,你的面子,我的给。”说着,对张涛点下头,又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车厢外边的年轻人,冷哼一声就带着两个宪兵走了。
看着这几个瘟神走了,四叔赶紧把门外那个年轻人拉进了包厢:“小伙子,那日本人是随便说打就打的,这是多亏了我们少爷认识那个日本军官,要不然……嗨!”
四叔还要继续絮叨,张涛打断了他的话:“这位兄弟,在下叫张涛,感谢兄弟仗义出手,不知怎么称呼您?”
年轻人也一笑,却不拱手,而是走到张涛的面前微笑着和张涛握了一下手:“我叫贺川,从小喜欢打架,最看不惯欺负人。”
唐晓云放下手中的大苹果笑嘻嘻地说:“你好,我叫唐晓云。贺先生这身打扮真够摩登的,搞艺术的吧。”
贺川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小姐,可不是留辫子的都是艺术家。我在锦州有生意,这次到新京办事的。”见唐晓云伸出了白嫩的小手,也就把手伸过去握了一下。转身说,“我在五号包房,我把东西放回去就过来,自己坐火车挺没意思的,一会儿再聊。”随后就拎着皮箱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愣头青,仗着自己家里有钱瞎胡闹。火车站那个小警察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一巴掌打醒呢!”张涛摇了摇脑袋。
“你真以为贺川就是个简单的商人?”唐晓云忽闪着大眼睛,“哪有商人的手掌上有那么厚的茧子?”见张涛不解,唐晓云解释道。
“难道和我们是一样的?哪个方面的?”张涛一愣连忙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茧子不像是拿枪拿的,倒是有点像拿锄头弄出来的,可能是**的人。别管了,他要是想告诉你,自然就会告诉你了。”说完,唐晓云又拿起苹果啃了起来。
“这趟火车坐得可是真有意思。”张涛将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起呆来。
“呜——”火车鸣起了长长的汽笛。张涛看着车窗外迅速向后倒去的农田、村舍,高高的白桦树,心里又想起那个矮矮胖胖的张来财掌柜。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晓云手中英文版的《基督山伯爵》掉到了地上,她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看着窗外金秋收获的景色,想着和张来财交往的点点滴滴,张涛真的是非常后悔自己在刘家铺子挑衅特高科的行为,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张涛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啪啪啪!”几声敲门声把张涛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包厢里的毛毯,对面床上的唐晓云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小说,夕阳透过车窗照在了唐晓云的脸上,安逸的表情、长长的睫毛,秀美的侧影不由得让张涛的心震了一下。
“啪啪啪!”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唐晓云有点不耐烦地把书扣在床上,就要起身。
“我来!”张涛轻声地说,站起身就向包厢门走去。唐晓云朝他笑了笑,拿起了书继续看起来。
张涛打开门,原来是拎着一个油纸包的贺川。
“呵呵,该吃饭了!”贺川举起了手里面的油纸包,“自己吃饭太没有意思了,看看能不能和你们搭个伙。”
“哦,我和表妹都睡着了,要是你不叫我们怕是我们就要饿醒了。”张涛笑呵呵地说,心里面却想,这小伙子到底是哪里的?真的是共产党的话,为什么“六号”不提醒自己,或者是这小伙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怎么会和自己这个头号汉奸交往。
张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对着已经放下小说的唐晓云笑着说:“晓云呀,咱们把好吃的也拿出来吧,你去叫四叔他们两个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唐晓云答应一声就走了出去。张涛不经意地说:“这几天可是要起风呀,不知道冷不冷。”
贺川随口说道:“起风就起风吧,我穿得也不算少。”张涛心里更加疑惑了。就在这时候,唐晓云带着四叔和睡眼惺忪的“地耗子”走了进来。
张涛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跟班,四叔和‘地耗子’,刚才乱哄哄的,就没有给你介绍。”贺川微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起身说:“我再去前面餐车买点吃的。”
唐晓云笑嘻嘻地说:“不用不用。”说着就在行李堆里面翻了起来,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鱼片、饼干、花生、果脯,再加上张来财捎过来的熟食,竟然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贺川也打开了他拿过来的油纸包,里面是著名的锦州五香干豆腐和沟帮子熏鸡。张涛拿出了张来财捎过来的两瓶白酒道:“坐火车最没有意思了,喝点酒吧。”
随即几个人就吃喝起来。那贺川喝酒也是比较实在,说话风趣,让张涛和唐晓云好感大增,但是几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谈及敏感话题。
吃饱喝足,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四叔和“地耗子”收拾完桌子,贺川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副纸牌麻将:“玩一会儿怎么样?”
唐晓云第一个赞同,张涛不好赌,但是也觉得这是一个打发漫漫旅程的好办法。“地耗子”压根就是个赌棍,当然没有意见,只有四叔说:“我就不玩了,‘地耗子’陪少爷和表小姐还有贺先生玩吧,我年纪大了,呵呵。”说着就走了出去。
麻将打了好几圈,贺川、“地耗子”和唐晓云赢,张涛一个人输,眼见兜里面那点零钱已经差不多了,连喝酒带打牌到了后半夜。这一圈完事儿,“地耗子”站起来说:“东家,我去一趟厕所。”贺川也站了起来:“呵呵,正巧我也要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点子真背!”张涛摸了摸已经见底的口袋,嘴里嘟囔着。
“自己的牌打得臭还怪点子背!”唐晓云笑嘻嘻地说,“半宿除了我们**就是你点炮,这和点子有什么关系。”
张涛刚刚要还嘴。车厢里面的灯突然灭了,一片漆黑。后半夜突然断电,倒没引起车厢里什么大的反应。
“唉,这下玩不成了!”张涛叹息了一声。
“呵呵,你怕是巴不得玩不成吧?”唐晓云打趣道。
这时候门一开,紧接着就是打火机亮了起来。贺川笑呵呵地说:“真是的,上个厕所还赶上停电。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正说着话,“地耗子”也走了过来。
张涛递给贺川一支烟,笑呵呵地说:“我也出来透透气,抽支烟。”就着贺川的打火机就把烟点着了。贺川也是点着了香烟,两个人就在火车过道的休息座上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这时候灯亮了。
张涛手中的香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站起来打算和贺川告别,眼睛的余光却敏锐地瞥到六号包房有一道暗红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张涛赶紧打了个手势制止了正要说话的贺川,慢慢地走到包厢前面低下身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涛一愣,马上站直了身子,向贺川招了招手。贺川一脸迷茫地走了过来,张涛小声地说:“去找警察。”
见贺川走远了,张涛这才轻轻地敲了敲房门。贺川却是先通知了“地耗子”和四叔,才去叫警察,只留下唐晓云在包厢里面。
张涛还是继续地敲着六号包厢的门,里面仍然没有回应。就听见一片凌乱的脚步声,见贺川比比划划地带着渡边少佐、王刚警长和几个宪兵警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见他们来了,张涛三人就收起了手枪。渡边也不说话,只和张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站在了门的左边,王刚掏出手枪站在门的右边,两个警察在门前蹲下身子,抬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了紧闭的包厢门。
“啪啪啪!”渡边敲响了房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没有动静,和王刚略一示意,向身后的日本兵使了一个眼色。就见那日本兵轻轻地走到门前,后退两步,随即猛向前一步,“咣”地一脚把门踹开,随后迅速闪向了旁边,渡边少尉和王刚一前一后地冲了进去。而随着房门的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有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死人。一个穿着西装的洋人,死在了床上;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死在了椅子上,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有来得及打开保险的手枪。两个人全是脖子中刀,伤口不大,刚刚能划开动脉和气管,像是外科手术一般精准。
“八嘎!”渡边有些烦躁地骂了一句,回头问王刚,“王桑,这两个人是什么的干活?”
王刚赶紧说:“渡边太君,这两个人登记的身份是……那个洋人是美联社的记者,叫麦克。这个人是满洲内政部负责保护记者安全的警察,丰岛元吉太君。”
“八嘎,一个美国人、一个日本人!马上的封锁车厢,所有人询问的干活。这个房间,现在的搜查!”说着,几个宪兵和警察就挨个房门砰砰敲了起来。
张涛和渡边打了一个招呼以后也带着四叔和“地耗子”回到了自己的一号包厢。贺川也是打着哈欠走进了三号包厢。
唐晓云听了事情的经过很纳闷:“美联社在东北只有一个记者,就是曾经跟随李顿调查团一起采访的麦克。这个人十分公正,应该不是抗日势力暗杀的目标,而和他一起死的那个人偏偏又是寸步不离监视他的日本特务。这到底是哪伙干的呀?”
张涛也是一声苦笑:“照你这么说,就没有凶手了。不过我有一个感觉,这事情一定是和停电有关系。”
唐晓云的眉头拧成了川字,马上问“地耗子”:“‘地耗子’,停电的时候你和贺川在一起吗?”张涛疑惑地问:“你怀疑贺川?”
“地耗子”坚定地说:“不可能是贺先生,停电的时候,他就在我后面,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刚进厕所不到两分钟就听见贺先生在门外催,而且我在走廊的时候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呀,我是‘倒斗’的,耳朵最灵了,有开门的动静不至于听不到。”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众人立刻噤声,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张涛点了点头,示意四叔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渡边和王刚,还有垂头丧气的贺川。
渡边板着脸说道:“他的说,晚上和你们的一起,我的来证实一下。”
看到渡边身后的王刚微微点了点头。张涛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证明了贺川确实是没有作案时间。
渡边询问完准备转身离开时,王刚却开口说道:“渡边太君,还有一个四叔也是自己在包房里,我是不是问问,也可以向上面有个交代不是?”
渡边脚步一顿,赞赏地看了王刚一眼:“呦西!王桑,你的办,笔录的我看,我的回去继续搜查的干活。”说着就带着一个鬼子走了出去。
贺川叹了口气,和几个人打了招呼也打着哈欠走了。
王刚向身后的警员打了一个眼色,机灵的警察马上把门关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走廊的动静:“是不是你们干的?”
张涛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道:“不是我们,我还以为是你们!”
王刚皱了下眉头,迅速地从自己兜里翻出一张折得乱七八糟的纸条道:“渡边那家伙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按说命案发生要保护现场,可是这小鬼子一进去就翻东西,幸好我和一个鬼子兵负责搜身,在裤带里面发现了这个,我和我的同志看不明白,就给你们带过来了。我记得红花是懂得英文的。”说着就把两面都写满单词的小纸条递了过去。
唐晓云看了几眼,脸上一下就变了颜色:“天啊,这是一篇新闻稿,鬼子屠了一个村子,杀死几百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来这个老外一定是要赶到长春去拍国际电报,半路让人家灭了口。”
说着她急忙在自己的包里乱翻起来,嘴上低声说着:“我需要3分钟,绝对安全的3分钟!”
王刚想了想,自己靠在了包厢门上,冲警员点了一下头,警员拿起了手中的本子故意大声说道:“谁是四叔?年龄、籍贯……”
唐晓云在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化妆盒,不知道按了什么机关,居然从盒子底下弹出一个镜头来,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在台灯下“咔咔”地开始拍照。
等到年轻警察问完了最后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唐晓云已经把化妆盒收了起来,把纸条递给了王刚:“送回去,想办法让渡边发现,这个我们已经不需要了。我到了新京会让复兴社方面把稿子传给南京,向国际公布。”
王刚也不说话,把纸条叠好放回到自己的上衣兜,点了点头就和年轻的警员走了出去。
看到门关上,唐晓云说道:“共产党真是厉害,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整个列车的乘警都已经都被他们掌握了。”
张涛却是急急地问:“小纸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是鬼子为了掩人耳目,连自己人都杀了?”
“唉,是一场惨案。就在前几天,滨岛宪兵队长晴川带领日军,悄悄包围了南票下五家子村,将汽车停在村外,封锁所有路口,然后血洗下五家子。全村84户,400余口人,只有11人幸免,378口被杀害,全村400多间房屋全部烧毁。村内村外到处是血肉残躯、残墙断壁,惨烈无比……”
说到这里,唐晓云拿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一定是这个大鼻子记者听到了什么风声赶到了滨岛采访,摆脱了监视他的鬼子写下了通讯稿,可是回来时就被灭口了。”
张涛听得目瞪口呆:“天啊,那村子我去过的,前几天看报纸说是整体搬迁了。”随即咬紧了牙关,一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狠狠地说道,“晴川,看我张涛不把你撕成碎片!”
窗外,天际已经隐约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几个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会儿,张涛就睡着了,唐晓云也是迷糊过去。“地耗子”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四叔却留了下来,坐在包厢里面的椅子上守起夜来。
张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唐晓云还在睡着,便和四叔聊了一会儿天,旅程开始无聊了起来。
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死了人的六号车厢哄哄了一阵子也没有了动静。就是有一个警察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