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瞳给爸妈还有厉先先坦诚说了这件事。
她爸妈见过陆潜,对他的印象很好,没多问,厉先先说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不放心,作为表哥想留下来陪她。
佟瞳没想到她和厉先先之间短短几天的塑料兄妹情,竟然这么牢固。
她感动得快哭了。
结果这个表面上说陪她的表哥,拿着一个Light的写真照,递给来探望陆潜的最年轻的教练。
“我是你老粉了!签个名吧。”
佟瞳尬笑:“咳,我表哥。”
Light迟疑地接过笔,签完。
然后又被厉先先拖到一边瞎扯淡。
DS对阵FB的比赛已经结束,以3:2险胜。
DS的队员们包括Robot都来看看陆潜的情况,赢了比赛的少年们意气风发。
陆潜依旧话少,只是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谈话,说比赛还有训练操作的事,间或点头。
佟瞳被挤到一边,跟着笑着听。
陆潜用没挂吊瓶的手拉了下她,说:“坐下来吧。”
他是众人视线的焦点,做了这个动作之后,让佟瞳跟着也成为焦点。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少年们的眼睛里藏着揶揄:“这就是你常提的那个同桌?”
陆潜点头:“她叫佟瞳。”
佟瞳在视线的包裹下,难免有些局促不安。
她理了理头发:“嗯,我是佟瞳,大家好。”
少年们跟着一一笑嘻嘻介绍自己的名字。
轮到Robot,这个老将的少年活力尽数收敛,多了久历赛场的成熟老练和谨慎。
“把身体养好,刺客位置给你,把DS带进决赛。”
“切,才决赛吗?我们是要拿冠军的!”
“拿冠军是靠嘴说的吗?你的溺太菜鸡了。”
“联盟第一溺,你还嫌差?”
“你自封的吗?”
陆潜没理会队员们的小学鸡吵架,他望向Robot。
“特哥,谢谢你。祝你和嫂子长长久久。”
二十六岁的老将Robot:“我退役之前,希望能看到DS夺冠。乔懿那么信任你,别让他失望。”
“我会的。”
有个队员拍了拍Robot的背:“特哥,聊那么深沉的话题干嘛,说点开心的嘛,比如你和嫂子怎么认识的?”
“有什么好聊的,跟你们这帮小崽子。”Robot老脸一红,久违地感到一阵羞涩,“聊我还不如聊陆潜,这小子不声不响就带个小姑娘过来陪着。”
几双眼睛再度落在陆潜和佟瞳身上。
“那就聊聊你们呗?”
日常枯燥的训练几乎把这群少年们逼疯,好不容易来点八卦,自然不能放弃。
佟瞳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潜抓着她的手腕,食指无意识地轻点,带来一阵让人心猿意马的痒意。
“之前跟你们说过的,佟瞳是我同班同学兼同桌,是个学霸,目前我俩只是友谊。”
听着陆潜平静地介绍,佟瞳感到安心的同时,竟然有些许失落。
在陆潜心中,可能她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跟他当过同桌。
停顿几秒,陆潜又说道:“但是我现在还是努力争取。”
气氛静默几秒。
少年们怪里怪气地“哇喔”成一片,就像稻田里听取蛙声一片。
佟瞳对陆潜努努嘴。
你这家伙说些什么呀?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本来白皙的皮肤被蓝白色的枕巾一衬,更显苍白清瘦。
他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是最纯粹的黑曜石,缀上了一些星星。
他嘴唇咧开一些,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竟然笑得有几分纯良无辜,还少见地带了些狡黠。
太好看了呜呜呜。
佟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沉浸在他的美貌中,甚至觉得他做什么都没错,自己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万幸这个话题没进行多久,终于摆脱厉先先魔爪的Light走过来,把这群过分活跃的小崽子们哄走:“别看了,都回去训练吧。”
“不能把潜潜一个人留在这儿。”
Light冷淡地睨了发言人一下:“陆潜的同桌在这儿,你操什么心。快回去,别影响陆潜休息。”
少年们再度蛙声一片。
等到人都走光了,另有所图的表哥也找个借口溜走了,病房里只剩下陆潜和佟瞳,一瞬间冷清下来。
佟瞳挠挠脸颊:“我去给你买点清粥喝吧。”
“谢谢。”
“你……你不用跟我说谢谢的。”
能照顾到崽崽她可乐意了!
按照陆潜现在的病症,不需要做手术,只需要输几天液,饮食清淡一段时间。
佟瞳喂了陆潜粥。
自始至终,他的眼珠子始终是跟着她转的。
少年的目光坦诚直白,干净纯粹,不见一丝油腻。
佟瞳在这里陪护,其实做不了多少事,除了叫护士换吊瓶,就是跟陆潜唠嗑。
陆潜聊了会儿,就说要去上厕所。
佟瞳把吊瓶取下来,见陆潜直起身坐着没动。
“怎么了?”她问。
“这件事就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他从她手里接过吊瓶,脚步沉重地往门口走。
“……”
陆潜上完厕所回来,乖乖躺在床上,看着佟瞳给他整理被子。
他冷不丁来了句:“之前我生病的时候,没人在我身边。”
“嗯?”佟瞳安慰他,“放心啦,以后我都在的。”
“一直都在吗?”
“一直都在。”
“那最好啦。”
陆潜脖子以下被柔软的被子覆盖,黑发散在枕头上,纯良无辜。
他好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棱角没有威胁,就只是巴巴地被动地等待别人的举措。
晚上十一点半。
一片床帘充当隔板,拉在两张病床之间。黑暗给了人无穷的安全感,很多心事就会在黑暗里吐露,不用担心说出来别人会怎么想。
陆潜也是这样的。
在黑暗中他降低了防备心,亦或者是他认可了佟瞳,觉得哪怕暴露自己有多么不堪,她也不会离开。
“佟瞳,我其实从小到大,亲人的话就一个父亲。”
“嗯?”佟瞳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陆潜笑了笑,有点不自在将自己内心世界挖出来,展现给有好感的女孩子看。
但他还是那样做了,想跟她多说一点。
试探性的,想看看她的反应。
“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爸离婚,很快改嫁了。我爸爱她也恨她,他把妈妈的所有照片都藏起来了,不给我看,所以到现在,我都记不清我妈长什么样,也许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认识。”
那时候,陆建还没染上赌瘾酒瘾,他跟许多失业在家的中年人一样,颓废迷茫暴躁,一次次投简历,一次次被拒绝。
妈妈生下陆潜后,不但没有得到丈夫的关爱,还要忍受丈夫的回家后的埋怨和冷暴力。
勉强撑了几年,撑到陆潜大了些,不需要母乳,可以喂饭了,她提出了离婚。
她忍不了一个碌碌无为没有上进心的丈夫。
那个时候的陆建一气之下同意了,离就离!
他以为妈妈是根菟丝草,离不开他,依附着他,但事实上,她走得很干脆,连陆潜都没有带走。
一晃十几年。
陆潜作为未成年儿子,是可以要求妈妈回来看他的,但他不愿意让她回来想起那么糟糕的事。
父子俩互相埋怨着长大。
陆建染上了浓烈的赌瘾和酒瘾,自甘堕落,自暴自弃,不会很细致的照顾陆潜。
陆潜渐渐习惯了吃泡面,还有去网吧渡夜。
家里的条件,肮脏狭窄,他根本不敢带朋友回去,逐渐变得敏感自卑还有阴沉。
长期不规律的饮食习惯让他得了肠胃炎。
有次他在网吧犯病,还是老板把他送去医院。但是打点滴需要花钱,他没钱,于是偷偷跑回酒吧,拼命灌热水,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自己挺过去。
他以为自己要疼死在那里。
但他贱命一条,竟然苟延残喘到第二天,阳光撒进来,用手指触碰,是温暖的。
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他若无其事地开启新的一天。
没有关心,没人问候。除了当时的老板在百忙之中抽空问了句:“好了啊?”
陆潜回答:“嗯。”
当时哪里比得上现在,有工作人员跑前跑后帮忙办手续,俱乐部报销医药费,还有一个傻乎乎坐那么久的车跑过来陪他的人。
“所以我很感激自己的改变。”陆潜总结。
两张病床隔得很近,佟瞳从帘子旁边伸手,从陆潜的手臂摸起,一直摸到他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掌心。
“暖不暖和?”
陆潜包裹住她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慢慢“嗯”了声。
他接着说:“我以为我爸是讨厌我的,毕竟从小到大没给我好脸色看。”
但是。
在那一天,陆建被高利贷打伤,出院没几天,陆建状似无意地对他说:“我买了份人身保险,受益人填的你。我不会当你的累赘。”
陆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哪怕他之前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但在那时那刻,我才发现,我其实不恨他,甚至,很可怜地希望他好好活着,活久点,比我久点都行。因为我不想一个人,想想都可怕。”
他忐忑不安:“你能不能陪我久点啊?不用每时每刻都对我好,陪我久点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突然抽身离开,就算要离开也给我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掌心的手突然收了回去。
陆潜有点茫然,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是他太贪心了吗?
随后就听见下床的声响。
佟瞳拉开隔帘,黑暗之中,她俯身轻轻拥抱住了他。
“潜潜,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一遍遍重复,你才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安全感。”
陆潜局促不安之际,额头上突然印上了一片怜惜的温热。
顿时,四肢僵硬,大脑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