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一场混战。驩兜不愿错过凿齿降神过程中的良机,长脖子一甩,尖利的长喙刺向凿齿的眼睛。驩鸟的长喙是它捕鱼的主要工具,又准又狠,远比双爪厉害,仅此一击足可制凿齿于死地。但此凿齿已非彼凿齿。凿齿忽然举盾迎将上去,速度之快,力道之重,远非凡人想像。驩兜借二人的合力,“噗”的一声刺穿了鳄皮盾,竟把半截长喙透出盾背。
但驩兜立即感到大事不妙,自己的喙已被鳄皮盾后面的一只手紧紧握住,无论怎样用力也抽不回来了。驩兜大惊,连忙调动金钢爪,击打凿齿下身。凿齿的大戟还闲着,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用大戟架住金钢爪,将驩兜横空托起。驩兜的长颈暴露在凿齿的獠牙面前。他“啊”的一声惊呼,魂飞魄散,化阵清风逃逸,留下一个人形驩兜,昏厥在凿齿的盾牌上。
这时,那些爬上陆地的鳄鱼们已经把三苗人冲得七零八落,也用不到他鳄鱼怪显威了。凿齿从鄂鱼头中伸出舌来舔一舔驩兜,发觉是一道美味,吧嗒吧嗒血盆大口,打算把他囫囵吞下肚去慢慢享受。
“啪、啪”,冷不防飞来一物,随着清脆的响声,凿齿的两颗獠牙应声落地。
凿齿大吃一惊,伸手抓住一支沉甸甸的长矛,上面还拴着一根丝线。发话说:“我鳄鱼神龙打遍江南的牛头马面、魔头水怪,还没有吃过大亏;今日来者不善,出手干净利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位天界大神。…请现身报出大名吧!”
凿齿(1)没有猜错。敲掉他的獠牙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凡的天界大神羿。帝尧一行刚刚跨上山包,就发现了前面那惊险的一幕。走在帝尧马前的羿眼明手快,一连射出两箭,救下驩兜性命。
羿跨前几步,说:“在下后羿,北方来的一个凡夫俗子。”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射日英雄,我这两颗牙折断的还有些值得;听说你的神箭银矢已经丢失,何时失而复得?”凿齿一边打量手中的长矛一样的箭一边问。
“敲掉两颗牙无须动用天帝赐予的银矢,用这支人间的赤金箭就足够了。”羿说着,拽一拽那根拴在箭上的素缯,感觉对方手劲很大,怕扯断素缯,只好松手。
原来,羿失去银矢后,空有一张神异的彤弓和一身的神力,射出的箭却轻飘飘的,与普通射者相差无几,甚感痛苦。征缴大风回来以后,他请工匠打制了一支赤金(即青铜)箭杆,镶嵌上用天降黑金(含铁的陨石)磨制的箭头,俨然一杆长矛。好在彤弓能够承载千万钧的拉力,而那根拴在箭上的素缯也是天帝赠送的神物,这三样物件配起套来,就形成了人间独一无二的远程重型兵器。凭着这副特殊的弓箭,羿又恢复了自信,找回了作为天神的感觉。不过,他常常自称是个凡人。
凿齿把驩兜仍在一旁,驩兜一溜烟跑掉。凿齿吸口气,将两颗
被射断的獠牙一口吞下肚去,说:“我鳄鱼神龙修炼数千年,如今被凿齿部落当作神龙奉祀,自觉已经达到天神量级的道行,只是由于颛顼大帝实施了绝地天通的工程,阻断了我的登天之路。今日天神羿驾到,正好验证一下咱家的修炼成果,不知肯否赐教?”凿齿说完,用力拽一拽素缯,向羿发起挑战。
“愿奉陪到底。”羿回答。他示意逢蒙保护帝尧,自己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既然是神仙之间的切磋,就要避开凡人了,也不好连累我的替身了。…随我来!”凿齿说完这句话,鳄头冠忽然离开头颅,打着旋儿升空飞去。
羿感到手中素缯绷紧,也急忙展翅追赶。
鳄头冠飞走,凿齿又恢复凡人面目。不过他此时昏昏然如吃醉酒一般,只在原地打转转。逢蒙立在帝尧马前,见有机可乘,当即弯弓劲射,直指凿齿的大脑袋。
经过羿的指点,逢蒙的射技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当今世界无人可与他比肩了,当然,除了他的师父羿。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这一箭飞去,作为骨肉之身的凡人凿齿,定会头颅开花,必死无疑。
周围的士卒一片惊呼。但凿齿依旧昏然不觉,不知大难临头。
“留下他的性命!”一个低沉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嗡嗡作响。随着那呼声,一段竹筒划过一道弧线飞来,就在羽箭即将刺中凿齿脑门的那一刻,恰恰地扫在箭尾上。羽箭偏斜,飞入芦苇丛中。那竹筒又随即拉出一道弧线,飘落在树林中。
这时凿齿还没有还过魂儿来,也轰然倒地。
战场上的形势发生逆转。刚才借鳄鱼阵之势,凿齿战士向三苗人发起猛攻,后来见鳄神逃走,凿齿倒地,大为惊慌,纷纷弃甲逃跑。但鳄鱼们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依然穷追不舍;因为它们已被鳄神禁食半月,饥饿难耐,好不容易开了斋,又嗅到阵阵肉香,岂能就此罢手?
帝尧君臣连连发箭,企图为三苗士卒解围,但中箭的鳄鱼浑然不觉,照旧我行我素,咬住一个,就往水里拖。
危机之时,那段神奇的竹筒又从树林里飞出,无声地打开,散射出一粒粒黑白玉石,噼里啪啦地打在鳄鱼身上。
鳄鱼们并不理会,一样的穷凶极恶。几声口哨划过天空,从树林间、芦苇丛中,溜出无数只蟒蛇,放过士兵,吐着蛇信子专门寻找鳄鱼。鳄鱼也不示弱,扬起头来,迎战不速之客。双方士卒都跑散开去,水畔成了蟒蛇和鳄鱼一对一较量的战场。两张大嘴相互咬住对方的上颌或下颌,都想把猎物吞下肚去,却发现无能为力。鳄鱼打着滚把蟒蛇往水里拖。蟒蛇使出惯技,发挥身材修长和身段柔韧的优势,顺势把鳄鱼一匝匝缠起来,迫其放弃抵抗。但鳄鱼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树林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人。高者须发如漆,目光如炬,帝
尧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单卷。矮者是个少年,手捧竹筒,向师父打个招呼,径自跑开。
单卷手持牛尾拂尘走近凿齿。凿齿的魂魄大概被羿的劲射吓怕了,鳄神撤走后,它一直还在凿齿的躯壳周围徘徊,迟迟不敢附身。单卷用拂尘对空划了个大圈,又朝凿齿的面部一连吹了好几口气,才见他睁开眼睛。单卷舒口气,立在一旁静等。
帝尧走上前来,抱拳说:“先生别来无恙,唐尧这厢有礼了。”
单卷缓缓转过身来,抱拳说:“原来天子驾到,恕罪恕罪!”
唐尧:“先生何事来此蛮荒之野?”
“说来话长。”单卷说,“前几年,东夷的邹屠氏家族来了几位三苗长老,说他们是蚩尤部下的后裔,居住在江边宋山一带,要到东夷蚩尤塚祭祖。从此,大江两岸的三苗就和东夷原住民续上了家谱,年年联袂祭祖。听说三苗有难,族人委托单卷前来关照一下。”
“阁下为什么又要搭救这位入侵三苗的凿齿首领呢?”唐尧问。
“东夷也有个凿齿族。”单卷说,“当年逃亡到江南的东夷人很多,分布很广,我揣摩来自寿华之野的这个凿齿,可能与东夷的凿齿有些渊源。再者,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不应当再受到杀戳。”
躺在地上的凿齿忽然“啊”地一声大叫,跃身而起。帝尧和单卷愕然一惊,不知所以;逢蒙和羲伯双双护住帝尧。只见凿齿“扑通”跪倒在地,只顾砰砰叩头。这时,摆脱了鳄鱼追逐的战士也陆续围过来,凿齿站起身来,抓住单卷的一只手高高扬起,说:“弟兄们,这位大人是从我们祖先居住的地方过来的,是他救了我的命;我们要把贵宾迎回部落,面见长老,请他带我们打回老家、回归祖居地。”凿齿说罢,蹲下身来想把单卷扛起来走路,不想单卷如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凿齿的脸憋得通红,只好放手,钦敬地说:“大人的下盘稳如大树盘根,好深的功夫啊!凿齿要拜您为师,您可要收下啊!”
单卷微微笑道:“弟兄们疲惫不堪,且多有伤残在身,你先把他们带回去休整疗伤;单卷处理一下手头事务,不日到贵部造访,到时可不要让我吃闭门羹噢!”
“那哪能呢!凿齿部落要把您当作祖先的使者隆重欢迎。”凿齿说罢,带领众人趴在地上叩了个响头,然后告辞回去。
和单卷一起来的那位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师父,有九颗白子、十颗黑子钻进鳄鱼体内,没有自动归位;我去把鳄鱼杀掉找回来吧?”他随手把竹筒拆为三段,原来里面分别装着黑白棋子和棋盘卷筒。
“不必了,”单卷说,“增减盈亏皆为天数,按剩下的黑白子数修改棋盘就是了。”
“这些棋子都是在岩洞里发现的神仙遗物,是无价之宝,丢掉怪可惜的。”少年不无遗憾的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