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天资聪明,生而知礼仪,不教而懂阴阳,少时遇到一位异人,经其点拨,年纪不大就修成道德真人,道术精深,神鬼莫测。契为人豁达尚义,扶困济危,好给人排解纠纷,远近闻名,因居住在玄水,人称玄王。一日,一位少年风尘仆仆地找上门来,一进门就“扑通”跪下,说:“请先生快去救救我们有辛氏吧!”
少年名叫朱虎,是“八恺”的一名子弟,很有见识,没有加入阏伯、实沉两派斗争。朱虎善跑,可追马逐鹿,被族人派来请契。朱虎向契哭诉了有辛氏的不幸,最后说:“父辈们对先生寄以厚望,务必请您出手相助,无论成与不成,都会感激不尽。”
此事涉及一个部落的存亡,不可不管;且契也久慕“八恺”贤名,有心结识,于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契算了一卦,发现了其中奥妙,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朱虎似乎听明白了一点,问:“谁是系铃人?”
“天机不可泄露。”契说,“你先回去,要把所有的狐狸皮收集起来备用,我随后就到。”
土丘上伫立着一只野象般大小的狐狸。它不是真的,是用上百张狐狸皮塑成的。不过十分传神。用绿宝石镶嵌的眼睛,在篝火映衬下闪闪发光;长长的尾巴随风摇摆,好似正在大地上追逐奔跑。它是巧垂的杰作。巧垂的祖先曾任黄帝的工正大臣,主管百工,制作百巧。巧垂继承祖业,手艺精湛,声名远播,被“八恺”请来,按照契的要求塑造了这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巨狐。
祭天,祭祖,祭山神、土地、水伯、龙王,以祈福禳灾,是氏族经常举行的活动,如今远处来的高人要祭奠亡狐,甚为稀罕,一经传开,人们便蜂拥而至。巨狐塑像前摆放着一只柳条编的笼子,里面有十数只活鸡活鼠活兔子。它们是狐狸馋口的食物,因此充当了光荣的牺牲品。稍远处燃起几堆干柴加松枝架起的篝火,夜空一片通明。现场气氛神秘而庄严,人们虔诚地期待着什么,连激烈对峙的两派骨干也停止了争吵叫骂,在阏伯和实沈的招呼下,分别在祭坛东、西两侧集结。
“八恺”和长老们在祭坛前列队肃立,继而山呼舞蹈,顶礼膜拜。号称玄王的契,身着一领青衣,头戴黑色山冠,威仪庄重,出列读祭文曰:狐兮,狐兮,你是长夜的巡更,你是大地的精灵。
你是人类的朋友,你是鼠辈的克星。
山林因你而更绿,五谷因你而丰登。
你天生机敏而多谋,“狡猾”是你的尊荣。
人们的无知与狭隘,已招致上天的严惩。
他们因觉悟而忏悔,设三牲迎接狐君返程。
狐兮归来吧,你的冤情已经昭雪,你将在此获得重生。
归来吧,魂儿兮归来吧!
…契如歌如吟,如泣如诉,对狐充满了关爱和同情。语句还中不乏旁敲侧击,点播痴迷于派性斗争的青年男女。他恭敬地将祭文点燃,一股青烟袅
袅上升,飘散在夜空里。
人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全场鸦雀无声。忽然,阵阵阴风从四面吹来,树叶唰唰作响,夹杂着狐狸的叫声;篝火忽明忽暗,使人顿感头皮发紧,毛骨悚然!
阴风绕祭坛旋转,巨狐摇头摆尾,左顾右盼,浑身的毛皮纷纷脱落,就地一滚,变成无数只狐狸,连蹦带跳地消失在夜幕里。
篝火重新燃烧起来,照亮全场。祭坛上已空无一物,连那只装有祭品的笼子也不翼而飞。人们窃窃私语,但没人走动,似乎还在等待新的奇观出现,都把目光投向主祭者契。
嘹亮的笛声划破夜空。紧接着,琴、笙、钟、磬一齐发声。“八恺”们各显其能,合奏出一曲优美动人的交响乐。人们击节附和,连鸟、兽、蛇、虫都停下来洗耳恭听。契缓缓出列,吟咏道:狐仙兮狐仙!
您激情似火,貌若天仙,石榴裙下,倾倒过无数英雄汉。
“妖精”是美与智慧的化身,恭喜你荣获此项桂冠。
英雄迷恋美女,本也是天成自然,但若痴迷到祸国殃民,就会招致天怒人怨。
我相信柳下野合事件,你并非有意挑拨离间;但只有你亲自出面,才可得以澄清释嫌。
此乃积德行善之举,抵得上闭关修炼百年。
亮相吧,狐仙,只有你的现身说法,才能平息这场灾难性的争端。…
吟咏和伴奏停止了,余音仍在夜空荡漾。人们把目光投向祭坛,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也许是契的尊重态度,坦诚、宽容的胸怀,感动了扈娴;也许是众多狐狸的重生,让这位狐仙对契心存报答,她破天荒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登场了。
篝火不扑自灭。两盏灯笼从灌木丛中飘出,飞向祭坛。
篝火忽然不点自燃,大地一片光亮,如同白昼。
一位天仙般的女子降落在祭坛上,身披雪白的长裙,向四面观众频频施礼,接着,舒展长袖,缓缓旋转起舞。
人们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瞻仰闻名已久的狐仙。突然,阏伯和实沈分别从两边发疯似的向祭坛冲去,大声喊叫:“扈娴!我的扈娴!”
扈娴加速旋转。人们只能看到一团白云矗立在祭坛上。当阏伯、实沈登上祭坛时,云团忽然散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朝思暮想的扈娴,而是一只牛犊般大小的白狐!
阏伯与实沈目瞪口呆。白狐摇动长尾在二人脸上各扫一下,就地刮起一阵旋风遁去。阏伯和实沈眼冒金星,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人群中一片哗然。契扫视全场,静观其变。
忽然,人群里传来凄厉的嚎啕声,一位老妪颤巍巍地走向祭坛,哭叫道:“我那可怜的孩子呀,你死的好冤枉啊;他们争夺狐狸精,你去搀和个啥劲啊!…”
一石激起千重浪。又有六、七个老妪爬上祭坛,扯住阏伯、实沈哭喊:“你们作孽啊,还我儿子来!”
场上悲声四起。兄唤弟,姊寻妹,父
母找儿女,一家一家的重新团圆。亲人们互相道歉,人人自责,抱头痛哭。接下来,人们又向祭坛拥来,大声斥责阏伯、实沈,声援死了儿子的老妪们。
阏伯和实沈从惊惧中清醒过来。老妪们的控诉、父老的怒斥,让他们无地自容。两人不断地向四周叩首谢罪,但讨伐的声浪越来越高。契开始登坛,打算控制一下局面;这时阏伯和实沈突然拔刀自刎,不约而同,快如闪电。全场发出一声“啊”的惊叹,随即鸦雀无声,人们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空气像窒息了一般。
场上响起契低沉的吟咏:有辛二子,阏伯、实沈,一母同胞,相依相亲。
为争一女,兄弟反目,日动干戈,殃及乡邻。
天怒人怨,惊醒二子,横刃自刎,以谢国人。
生也荒唐,死亦悲壮,呜呼哀哉,天地良心。
契的话音刚落,响起了哀乐。在契的指挥下,人们分别把阏伯、实沈架在东西两边的篝火上,添柴加薪,实施火葬。在人们的注目下,阏伯、实沈化作青烟,袅袅上升,汇入神秘的星空。
听说阏伯和实沈灵魂升天后,天帝怕他们见面打架,于是把阏伯迁于东方的商邱,主管辰星,因为后来商人居住在这里,故辰星也叫商星;把实沈迁到地处西方的大夏,主管参星。参星和商星彼出我隐,互不照面,避免了二人的争斗。看来,为了使这对孪生兄弟安静下来,天帝可谓用心良苦了。
契离开有辛氏后,一路探幽问故、访仙会友,绕道走在归途上。一日来到鬼方国,但见沟壑纵横,林木葱茏,一条三尺宽的小道蜿蜒如蛇,在山梁上盘桓,两边就是百丈深渊。契一路走,一路兴致勃勃地欣赏高原风光,走到尽头时,忽听有人高叫:“喂!来人停下,听我问话!”
契停下脚步,只见从林间钻出五个大汉,一字排开,拦住去路。这五人一律光头赤脚,身披雉鸡尾编织的斗篷,腰围虎皮裁缝的短裙,手持硬弓长箭,里里外外竟如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一样!
“刚把一对双胞胎送上天,难道又遇上了五胞胎不成?”契好奇地想。
“兀那汉子,你是从东方来的吗?”排在中间的那位光头问。从排位看,他好像是老大。
“不错。”契答道。
“你要到那里去?”
“西方。”
“好了,跟我们走吧!”老大和其他人交换一下眼色,狡黠地说。
契感到其中有诈,问:“跟你们去干什么?”
其中一人抢答:“好事儿,和我妹子完婚。”
“什么?完婚?”契惊异地说,“你们还没有问我同意不同意呢!”
“你同意也得办,不同意也得办!”“不去就抢!”…光头们七嘴八舌地说。
注(1)《史记•殷本纪》注引《索隐》:“从契至汤凡十四代,故《国语》曰:‘玄王勤商,十四代兴’。玄王,契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