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承受朱云狄的雷霆之怒。
天子之怒, 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两个婢女机械的跪在地上叩首,巨大的恐惧使他们忘了疼痛, 他们的额头早已磕破, 血染红了面颊, 模糊了双眼, 他们却仍旧没有停止, 因为他们已经忘了要停下,除了叩头,似乎什么都不会做了。
朱云狄的不耐写在脸上, 他终于发话,声音异常冰冷, 比车窗外的寒风更加刺骨, “滚出去。”
两个婢女也终于停止了磕头, 他们机械的爬起来,呆滞的后退, 似乎成了人偶。
屏风外走来一人,由于走的匆忙,与两个婢女撞在了一起,美女屏风“呯”的一声倒地,十八美女的面容霎时扭曲, 眉梢眼角的娇俏妩媚瞬间散落一地。
朱云狄更加愤怒, 冷冷的看着面前这出闹剧, 杀气陡然增加。
进来之人是陈昂, 他现已接替赵振, 为四品跨刀侍卫,处理锦衣卫日常事务, 陈昂感受到朱云狄周身强烈的杀气,身子一个哆嗦,忙爬起来,跪行至前,道:“启禀王爷,周大人与王妃的师父师弟一起失踪,连同丢失的还有四匹骏马,粮食若干。下官已派出侦讯部弟兄做八个分队,分别朝各个方向追寻,一旦有消息,便会用本部特有的火焰弹通知其他分队及在此待命的余下弟兄,想在天明之前,必定能找回王妃。”他从前跟在赵振身边,耳濡目染,所以行事也极谨慎小心。
朱云狄道:“好,很好,退下吧。”
“是。”
木青秋在马背上悠悠醒来,揉了揉刺痛的后脑,惊异道:“我在那里?”举目四顾,幽幽月色下大雪纷纷扬扬,正下的紧。坐下骏马风驰电掣般在荒原上疾行而去,劲风扑面,宛如刀割。一双有力的手正环着她腰身。
魏扬在她身后关切的说道:“不要乱动。”他一手握僵策马,一手又将裹在木青秋身上的袍子紧了紧。
木青秋愣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喊道:“先生,你们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沙中飞在一旁义愤填膺的嚷道:“木一剑,你就别傻了,回去那是跳火坑,那个冰块那点好了,你若是要嫁给小白脸嘛,我还觉着勉强凑合,可是那冰块,实非良人,还是算了吧。”
木青秋一边去抢魏扬手中马缰,一边怒斥沙中飞道:“胡说什么,他是不是良人,用你多嘴啊?”说着劈掌削向魏扬握僵的手腕,魏扬手臂不由向一侧躲闪,木青秋趁机向另一侧跃出,飞身滚落马下,由于地上滑溜,滚出老远才停下。
木青秋从地上爬起,道:“先生,你知道我性子,从来都是决定了的事情便不会改变。告辞了。”说罢转身向回走去。
魏扬见木青秋态度如此决绝,犹豫片刻,追上去道:“青秋,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帮你就是了。”
木青秋心口一热,道:“先生,你真愿意帮我了?”
魏扬叹息道:“我拗不过你。”
木青秋喜得扑进魏扬怀里,抱着他又跳又喊,“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魏扬一时愣住,过了片刻,才轻轻在木青秋肩头拍了两下,“不过你那个计划纰漏太多,需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才好。”
木青秋松开手,退后一步,喜道:“原来先生都筹划好了,请问先生有何妙计?木青秋洗耳恭听。”
魏扬淡淡一笑,道:“计划嘛,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只管全心全意准备着做你的新娘子就好,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木青秋沉吟片刻,问道:“先生不是骗我?”
魏扬伸手弹落她发髻上雪花,轻声道:“不骗你。”
木青秋默默点头,半晌,又说道:“我疑心重,尤其经历了爹娘妹妹惨死,更是难相信别人,先生勿怪。”
魏扬淡然一笑,摇头道:“不会。”
沙中飞跟周大人两个驰出几丈远才停了下来,两个打马回转,沙中飞先跳下马,打量着两人神色,指着魏扬道:“老魏,你妥协了?”
木青秋在沙中飞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死小飞,我们两个的帐怎么算?”
沙中飞跳开几步,笑嘻嘻道:“我们有什么帐,我怎么不记得了。”
魏扬见他两个打闹,便抱拳向周大人道:“劳累大人与我等一起受这风寒之苦,大人身子可还吃得消?”
周大人呵呵笑道:“老夫跟着你们年轻人,觉着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忽然斜刺里蹿出几条黑影,挥剑便朝几人刺来。
木青秋慌忙抽出凤仪剑来格挡,魏扬一把将沙中飞及周大人扯到自己身后,沙中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从魏扬身后探出脑袋,问道:“喂,你们是什么人?”
当先一人冷哼道:“我们是要你命的人。大胆狂徒,竟敢劫持王妃,弟兄们,上,一概格杀勿论。”那人向身后一招手,便又蹿出几人。
共是六个大汉。
木青秋一边对付面前两人,一边道:“有眼无珠的狗奴才,本王妃在此,还不快快住手。”
那人手下不停,又攻出三招,答道:“月黑风高,本官可没瞧见什么王妃,眼见的都是一群劫匪,是吧,弟兄们?”
便有人附和道:“不错,不错,都他奶奶的劫匪。”
木青秋怒气上窜,心头随之一凉,莫非朱云狄要赶尽杀绝?转念又想,不会的,不会的,他向来自负的紧,即便是怀恨在心,也不屑于下此黑手。或者是他属下不尊谕令,以下犯上?木青秋心思百转,连挥剑刺出三招,又问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我就是木青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那六人再不答话,只一路猛攻。木青秋心里便愈发疑惑起来。
周大人不会武功,沙中飞与木青秋都是半斤八两,只魏扬一个高手,对方六人却个个功夫了得,优胜劣汰登时便分的清楚明了。
四人抵挡一阵,再难支应下去,魏扬搓唇做哨,唤来远处马匹,道:“青秋,小飞你们护着周大人先走。”说着提起周大人身子,掷在了奔驰而来的马背上。
木青秋道:“先生,我留下帮你。”
沙中飞也道:“还是我留下吧,木一剑先走。”
魏扬道:“你们两个都走,此去西南十里有一处石林,青秋,还记得我教你的平律心法吗?单挑里头数字方位的词组在一起,便是进入石林的方门,快去啊。”
木青秋见情势危急,当下纵身跳上另一匹马,“先生保重。”便打马向西南方向奔驰而去。
沙中飞也翻身上马,道:“老魏,我们等你过去。”
魏扬运起周身真气,挥出一掌,掌力借着风雪之势,翻江倒海奔腾不绝,直将对手十几人逼退数丈,好为木青秋等人争得离开的时机。
—— —— 《上古五行录》 —— ——
木青秋三人奔出二三里地,才放慢了速度。
沙中飞回头张望一眼,喘着大气道:“老魏还没有跟过来,不会有事吧,木一剑,你知道石林怎么走,要不你带老头先走,我回去瞧瞧。”
木青秋一想不错,道:“也好,你多加小心。”
当下三人分作两路,木青秋与周大人继续朝西南方而去,沙中飞复又按原路返回。
木青秋与周大人又赶出二三里地,再停下回望,仍旧不见魏扬与沙中飞追上来。
雪愈发大了,天地间一片茫茫,周大人勒住马,举目环视,忽然惊咦道:“贤侄女,你瞧,那边有人来了。”
木青秋顺着周大人所指方向望去,惊呼道;“不好,是锦衣卫的追兵,我们快走。”
他们所骑的马虽然都是良驹,怎奈风雪阻路难行,更兼白日已赶了一日路,不曾休息,夜间又如此兼程,早已脱了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任凭他两个怎生鞭打,都无法行快。
两人又奔出几丈远,便被身后追兵赶了上来。
情急之下,木青秋从怀里掏出魏扬所述平律口诀的剑谱抛入周大人怀中,又从发上拔下玉簪,用力掷出,玉簪刺进周大人所乘马腚上,那马吃痛,嘶鸣一声,便快奔了出去。
周大人呼唤道:“侄女,侄女……”
木青秋道:“那里头是口诀,上下左右指代方位,数字代表步数,你先走。”当下调转马头,抽出凤仪剑,奋力劈向追来之人,好让周大人得以脱身。
风雪中周大人呼道:“侄女,莫要管老夫……老夫不过是行将就木之人……保重你们才是要紧……”只因风大,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追兵中一人高声呼道:“王妃,请住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接王妃回去。”
木青秋因有前番遭遇,今番又不大认得来人,当下也不理会,又是一剑挥出,这两剑她都使出了全力,对方便有三人被她剑气所伤,连人带马,翻到在地。
木青秋终究功力不深,连日又车马颠簸劳顿,与对方拆过十余招便气喘吁吁。对方余下三人见她出招越来越慢,已无攻击之力,便趁机退后,齐声劝说道:“王妃,属下等实在并无恶意,请王妃明察。”言罢齐齐丢弃兵刃,跪倒在地,以示诚意。
木青秋见状,也退后两步,又不敢十分大意,横剑胸前做了个守势,冷冷道:“是朱云狄让你们来的么?”
当中跪着那人道:“回王妃,正是。”
木青秋又道:“你们总共出来了多少人?”
那人答道:“回王妃,属下等分作八队,每队六人。”
木青秋心里寻思,方才袭击我们的也是六人,莫非是其中一队?还是另有其人?
那人向身旁一人道:“火焰弹在你身上吗?”
旁边那人答道:“是的。”言罢从怀里掏出锦衣卫□□的火焰弹,拉开导锁,只听嗖的一声脆响,一团夭红火光在天际炸开,映着白雪,煞是显眼。
木青秋道:“你们做什么?”
当中那人复又恭敬答道:“回王妃,这是我们侦讯部所用的火焰弹,是各个分队间传递讯息所用,属下是要通知其他弟兄,已找到王妃。”
木青秋点了点头,道:“你们是锦衣卫的么?”
那人道:“回王妃,正是。”
木青秋道;“把你腰牌拿来给我看一下。”
那人道:“是。”站起身来,从腰带上解下腰牌,双手交给木青秋。
木青秋拿过他腰牌,那人又忙点亮了火折子,举至木青秋眼前,木青秋借着火光将那腰牌仔细看了一遍,因从前见过赵振的腰牌,所以一看便知这腰牌不假,她将腰牌还给那人,沉吟片刻,又问道:“王爷让你们来接我回去,所下手谕是什么?”
那人忙答道:“王爷只说好生接王妃及王妃师父师弟并周大人回营。”
木青秋沉思一会,道:“没有说要格杀勿论吗?”
那人忙道:“没有,属下等冒犯之处,还望王妃赎罪。”
木青秋心想,从腰牌可确定他们是锦衣卫的,锦衣卫现归朱云狄统帅,那么先前遇到的六人便一定不是他属下。我仇家不多,欲除我而后快的——只有刘公公,可是事发突然,刘公公即便是埋伏有人在途中寻找机会下手,也不会这么巧,莫非锦衣卫已让东厂渗透了?
木青秋正皱眉沉吟,忽然左右两边跪着的两人滚将到一侧拿起兵器,从地上纵身跃了起来。木青秋尚未回过神来,先前回话那人已被那两人刺倒在地,瞬间毙命。
木青秋惊道:“你们是东厂的?”
方才释放火焰弹那人道:“不错,可惜你知道的晚了,我们弟兄这就送你上路。”说着纵身扑了上来。
木青秋大吃一惊,脚下一滑,身子不由得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