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往耳中猛灌,南宫冰玉紧闭双目,只感觉张卓温暖的大掌用力搂着自己腰间,整个人被猛地一掀,原来张卓人在半空,不知为何勉力搂着南宫冰玉翻了个身,将自家脊背对准下方。
“卡卡”几声脆响,两人穿越茂密的林子,随着被撞得四零八落的断枝继续下坠。
那百年老林树木高大茂盛,横枝层叠,“卡!卡卡卡”声中,两人撞过层层厚实树叶,下坠之势弱了几分,南宫冰玉和张卓都知道快要着地,深知必无幸免,均彼此搂紧对方,再不肯松手。
这也该算死而同穴。
噗!噗!
安静的老林发出两个沉闷的声音。
身体触地,没有听见预想中身裂骨碎的声音,只是两声古怪的声音,地似乎是软的,身体竟笔直插入那软绵绵的地中,将两人下坠的强大力道完全卸去。
南宫冰玉和张卓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依然还有命在。
两人同时向四周看去,都猛然“啊!”一声叫起来,又惊又喜。
这片野林不知长些什么野果,连绵数里,由于地处偏僻,从无人迹,因此花自开自落,野果无人来摘,自管落在树下,年复一年,累年落下的野果和枯叶积成厚厚一层,现在恰好又到果熟落地的时候,腐烂的果实和叶子淤积为足有大半人高的救命毯子。
姻缘造化,前有层层叠叠茂密枝叶阻挡一下,后有天然的落地毯子,竟救了他们一命。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南宫冰玉朝张卓甜甜一笑,张卓唇角微勾,笑意未展开时,忽然凝住,露出一丝古怪神色。见他这般模样,南宫冰玉笑容也凝,漆黑的眼睛瞅着张卓。
张卓显然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沉,后来如同蒙上一层寒霜,转身走出深到胸口的“果流”,选一处略高没有积累太多落果的平地,坐下休息。
南宫冰玉怅怅看他走开,愣了一会,看着张卓脱下身上脏兮兮的战袍,见他左臂上鲜血潺潺直往下流,从指间淌下,她眼中蓦然一颤,低头也走了过去,低声道:“我帮你。”
“走开!”
张卓低喝一声,语气森冷无情,听得南宫冰玉微微一震,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垂着手看他。张卓也不理她,从战袍里掏出一包常带在身边的上好金创药,撒在伤口上,又用牙齿撕扯袍边,弄出布条来包裹伤口。
“云崖索道……”南宫冰玉知他心中有气,柔声道:“是我命人截断索道以求阻挡你突袭帅营,竟忘了提醒你。”
张卓听不到似的,低头自管包裹右臂。
“当时两军交锋,主帅定计,我……谁料你回程也……”
张卓霍然抬头,犀利眼神直逼南宫冰玉,冷漠道:“去也好,回也好,我终会踏上索道。原来,原来你竟恨不得致我于死地,好,好!很好!”他骤见南宫冰玉,欣喜交加,紧接着经历生死关头,清醒后第一个涌上的竟是被心上人加害的疑惑,怎能不怒?
连点着头说了三个好字,反而不再咬牙切齿,只是抿着薄唇冷冷一笑:“前一生,你对我说,永不相负……”
“哈……”他反复念了两次,仰头放声大笑:“张卓呀张卓,你这个傻子!”声,凄厉而入骨。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会被莫明的坠入这个时空?还不就是因为秦菲开着汽车疯狂的撞向他!如果不是他护着他唯一的一个难得回国的远亲表妹,怕是也会和他一起来到这个时空!
听到了张卓的话,南宫冰玉听得心都寒了,独自在城楼上面对敌人千军万马时也未曾试过这般如置身冰窟的冷,脸上血色尽退,颤着唇道:“我……我……”
她命军师李阳割断索道,却不料军师李阳会将索道暗中破坏引诱敌人踏上死路,可站在军师李阳的角度,两军交锋,能使敌军伤亡越多越好,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南宫冰玉心里发堵,“我”了半晌,看着张卓,眼泪噗噗落下来,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高悬,林中寂冷无比。南宫冰玉摇摇欲坠,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好半天缓缓坐下,启唇低声道:“你受了伤不能着凉,我生火好吗?”
张卓盘腿靠另一棵树坐着,视线一直对着别处,面无表情问:“火光一起,不知先找到我们的,是不是大靖的大军。”
南宫冰玉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疼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模糊一片,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想起自己一片柔水心肠,倒被他当成蛇毒蝎刺,一咬下唇,举袖擦擦眼泪,扶着树干站起来,转身就走。
“去哪?”张卓听见她的动静,目光还是没移过来,冷冰冰问了两字。
南宫冰玉气苦道:“自然是找大靖的军。”也不管张卓如何反应,踯躇走开。
张卓重重哼了一声,待她去了,忍不住转头看。
黑暗中,南宫冰玉发上的长钗在如丝的长发中散发淡淡光芒,竟是昂贵的夜明玉琢磨而成。
张卓见她只是在附近矮丛中弯腰拾掇,并没有走远,暗中放下心来。林中猛兽毒物颇多,普通人多半没命走出去。这样一想,心里虽然恼恨自己心软,目光却更离不开南宫冰玉。
不一会,南宫冰玉走回来,战袍下摆装了许多东西,全哗啦倒在张卓面前,有刚刚成熟色泽不错的果子,有不知名的草根。张卓早把脸偏过去,和她离开时一个姿势。
南宫冰玉坐下,拿起一个果子,悻悻道:“这林中的野果虽然能吃饱肚子,不过我打定心思致你于死地,不吃为妙。”
张卓不作声,南宫冰玉又抓起刚刚采来的草根:“这些草药自然也是有毒的,还是不要用的好,日后当个单臂主帅也比被坏女人害了性命强。”
她赌气说了两句,见张卓还是不闻不问,觉得更没有意思,心灰成一片,不再说话,自捡个果子放在嘴里嚼,满口苦涩,便扔了果子,背靠在树干上发楞。
林风到了午夜更为猖狂,寒入人心。
两人不作声,目光也不相碰,南宫冰玉低头看脚下,张卓脸转向北边。相距不过数尺,却觉得隔了千里,怎么也靠不到一起,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想起不久前断崖上所说誓言,就如一场奇怪的梦般。就算是梦,也醒得太快了。
南宫冰玉乏累无比,觉得快虚脱了,可眼睛说什么也闭不上,偷偷瞅一眼石头似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张卓,眨眨眼睛,泪珠就顺着脸颊无声滑下来。开始还用手背抹抹,后来索性也不抹了,就那样让泪淌着,反而心里有几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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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卓侧耳听着南宫冰玉哽咽,听一声,心里便抽搐一下,边忍着不回头,边暗骂自己枉为南蛮王族中人,竟没这点点毅力。
到得后来,又听见身后传来沉闷咳声,似乎用手捂住嘴了,只是轻微地传出点声响,便再也忍不住了,用脚尖勾起地上已经被风吹干的外袍,轻轻一挑,外袍随势而飞,准确地落在南宫冰玉眼下。
南宫冰玉微愕,怔怔看着那外袍,似乎那是从来没见过的希罕物,良久,方拾起来披在肩上。她哀怨的目光移向张卓,咬咬唇,站起来,弯腰取了采回来扔在地上的草根,走到张卓身侧跪下。
忐忑不安地伸手,触触张卓右臂包扎得实在不怎么样的伤口,这个人啊,还是那般,以前不小心弄到了伤口,总是由她帮他包裹伤口。
张卓身子每一处都硬邦邦的,脸色阴沉,但出奇地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南宫冰玉暗松了口气,抿着唇,解开张卓的简陋包扎,找石头把草根磨出汁,均匀涂在伤口上。
右臂一阵冰凉,说不出的舒服。南宫冰玉灵巧的小手,嫩软嫩软地抚在张卓结实的肌肉上。
折腾半晌,又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南宫冰玉略为疲累地审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回自己刚才坐的树下。
脚一紧,被张卓握住细瘦的脚踝。
南宫冰玉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
张卓什么也没说,略微用力,将南宫冰玉拉得坐下,这下,不盈一握的腰落入他左手的掌握,桎梏着南宫冰玉,受伤的右臂艰难抬起,轻轻拨南宫冰玉的脸。
南宫冰玉颤动的眼光瞅着月光下张卓依稀可见的脸,乖巧地听从张卓的意思,将头靠在厚实的胸膛上。
砰、砰……张卓的心跳传入耳内。
也许,是她的心跳。
“我错怪你了吗?”张卓叹道:“菲儿,告诉我。”
“我该自豪吗,”南宫冰玉轻道:“天下有谁能被张卓误会?”
张卓生平首次生出无力的感觉:“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你还有什么瞒骗我的事?”
“我告诉你,你会信我吗?”
“告诉我自从你统帅大靖的大军后,为何一直采取拖延战术。你在等什么?”
南宫冰玉星般的眸子看着张卓,坦言道:“我在等南蛮王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