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看起来有点意兴阑珊,说天气太冷了,想在酒店多休息一天,于是先把司机给打发走了。她说可以考虑去吃吃喝喝了,于是陶乌终于等来了一天中最美好的一刻,拉着柳烟直奔“真不同”,还告诉柳烟这是全洛阳城水席做得最好的酒楼。
柳烟没吃多少就饱了,然后就一直看着陶乌旁若无人的大块朵颐,趁着他吃得正欢喜,突然问了一句,你在洛阳城有什么伤心往事吗?陶乌刚往嘴里塞了一颗雕成牡丹的鸡蛋,立马就被噎到半死,连着灌了好几碗水,才好不容易咽下去。顺了口气后才正眼看向柳烟,认真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很随意,于是摇头说当然没有。
“你当我是白痴吗?你一个吃货,还自称是什么多上等的妖兽,就算从头到尾围观血腥暴力的伊阙之战,也不可能像正常人类那么崩溃吧?那些对你而言,无非就是食物,囫囵着吃和切碎了吃,有区别吗?”柳烟翻了个白眼,扔给陶乌一个本姑娘早就看穿了你的小心肝的表情,“我当时就该给你面镜子照照,一脸文艺忧郁腔调。”
“我一次吃不了二十几万人,只有你们人类才会干出这种血腥暴力的烂事。”陶乌很不服气的把话顶回去,“我只是在想,有时候,人类比妖兽残忍多了!”
“那好吧,先前在车上你撩我头发做什么?”柳烟伸手做了一个撩头发的手式,扬起下巴拿斜眼瞅着陶乌,“你当我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我就顺手而已,你想太多了。”陶乌低头避过柳烟的目光,以吃转移话题,“这里的水席很好呀,你别顾着说话,赶紧吃啊。”“没关系,你慢慢吃,吃完了再说我想没想多。”柳烟干脆把头支在手上,她百分百确定陶乌心里肯定有什么小秘密。
柳烟的话就像一根尖刺,猝不及防的扎在陶乌那颗,一贯被胃压迫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的心上。他终于没心情再吃下去了,
坐直身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又拿湿巾擦了擦手,这才重新迎着柳烟的目光望过去。
“我。曾经在这里,被人类收养了二十年。”唐高宗显庆二年正月里,洛阳城的百姓还没过完新年,便听说大年三十长安城下了一整天的大雪。武后雪夜里喝高了,赏完宫苑里的梅花,又突发奇想要看百花盛放。结果偏偏牡丹花不给她面子,别说是花了,连叶子都没长出来。于是震怒之下,将长安城宫苑里的的牡丹,一古脑的全部贬到了洛阳。
洛阳的官员也不敢怠慢,大冬天的移栽花木可不是容易的事。精挑细选了半天,终于在邙山脚下圈了片地脉温暖的荒地,又往城中各家各户里抽了些男丁,火烧火燎的把牡丹都移栽了过去。种下了还不敢怠慢,虽说是被武后嫌弃了,可谁知道她啥时候心血来潮又想要看花了呢?于是又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花匠授以虚职,专门侍候这片不得圣宠的花魁。
原本这事至此也就算是了了,没成想这片牡丹吧,才栽好没多久,居然就不长眼的开花了。这可真是当众打了武后的脸,武后立即下了一道懿旨,一把火直接把整片园子里的牡丹都给烧了。不知是邙山的地气好,还是牡丹花也有脾气,经了这么一劫,居然根植不散,几阵春风一边,又再花繁叶茂了。
过了几年,武后似乎真忘了这片牡丹。渐渐开始有洛阳城的百姓和远近的花商往来赏花或买花,官府也好像遗忘了这个园子,久而久之,这里倒更像是个私家的庄园,因看管这园子的花匠姓秦,是以大家开始称呼这里为秦园。
曾经陶乌的生活只有两件事吃饭、睡觉,可是现在又多了一件打架。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只是寻仙问道炼丹、跟妖兽精怪井水不犯河水的术士,突然开始与散落在人类世界的妖兽精怪为敌了。而且最讨厌的是,这帮子术士还搞出一堆各种各样的帮派,号称要除魔卫道。
于是他隔三差五就能遇上个把术士。最初他还游刃有余,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些敢挑衅他的术士给收拾了。可是时间久了,这帮术士也不是傻子。不但炼出一些稀奇古怪专门对付他们的所谓法器,各个帮派还经常开点研讨会,交流共享心得体会,搞得陶
乌慢慢就有点疲于应付了。
最近陶乌被一个道士缠上了,一路追着他从东海之滨来到了洛阳城外。这小半年的时间,陶乌既吃不好又睡不香,完全不知道这个道士什么时候就又跳出来了,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陶乌自认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妖怪,他可是很上等很有追求对食物很挑剔的妖兽,断然不会随随便便吃人。他好不容易在东海边找了一处特产丰饶气候优沃的所在,赶走了几只在这里兴风作浪的林怪海妖后,原本只想给自己找个可以呆得久点的安乐窝,却莫名奇妙就被当地饱受精怪摧残的渔民农户当成神明给供奉起来了。还特意村外为他修了间小庙,定时供以鲜花素果美食,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真是意外之喜。
好日子一过就是百八十年,有陶乌住在这里,其他道行不够的小妖小怪也不敢出现,他也算是很敬业的保了一方的平安。结果某天来了个游方的道士,居然一眼就认出陶乌是妖兽。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独自守在庙外,趁着陶乌回到庙里吃东西的时候,拎了桶黑狗血兜头给他泼了个淋漓尽致,还不等陶乌发问就抄起桃木剑直接往他头上劈了过去。
过了百来年伪神仙日子的陶乌,完全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一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的道士。不但自己被洒了一身狗血,连带供桌上的三牲素果都没幸免,登时一股火就从胃里直冲上脑门。
他左手一把抓住当头劈下来的木剑,右手攥紧了一拳打在道士的左肩上。那道士也没想到手里这柄桃木剑奈何不得陶乌,一不留神被打得倒退几步,木剑也被陶乌给夺了过去,就听到“咔嚓”一声,木剑已经被撅断了。
陶乌随手扔了断剑,这才有功夫看清面前的这个道士。他约摸三十五、六的年纪,一张尖瘦的长脸上是寡淡的五官,黝黑的皮肤应该是长年风吹日晒的结果。双眼里透出浓重的戾气,头上没有戴道冠,只是草草的挽了个道髻。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单薄的身板瘦得跟条竹杆似的,一身灰白色的粗麻布道袍,脚上是双玄色十方鞋,腰间斜挂着一只粗布袋子。“你是哪来的疯道士!”陶乌向道士逼进了一步,恶狠狠的打量着他,眼底已经聚起了杀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