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像俗话说的,人算不如天算。白钰几乎推演过好几次事情可能的发展轨迹,却独独忘了,把陶乌这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家伙给算进去。他以为柳烟就算无法以自身的力量,来抗衡槐木鬼的攻击,但有紫玉镯子傍身,大不了就是逃命而已。
可偏偏操纵那只槐木鬼的,是白水这个半调子的小丫头,搞不好她也是头一回,把自己从玄昤那里学来的本事用到现实中。所以一味让槐木鬼攻击柳烟跟陶乌,反而激怒了陶乌,最后连傀儡都被他给吃掉了。
陶乌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鼻子差点没被气歪掉,他没好气儿的抢白道:“既然这些事,你都一清二楚,那为什么还不把白水那个死丫头给轰走!留着来当年夜饭吃吗?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我为什么要轰她走。”白钰笑道,他又对陶乌露出惯有的嘲弄笑意来,“别的不说,她本来就是我妹妹的玉偶,我把她留在身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再说了,她就是个神识不全的小妖精,又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而我那里又正好缺个杂役。这不是正正好的事吗?”
“哼哼!”陶乌别过头去,反正自己说是肯定说不过白钰的,但心里着实不满他的处事方法,只得冷哼两声,再不甘心的抱怨道:“你当心留下个祸害!要是不忍看自己动手弄死她,你可以把这事交给我来办嘛,我一口就帮你把她吃了,一了百了!”
陶乌越说越开心,吃掉白水,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不但剔除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还能勉强安慰一下自己吃不着白钰的遗憾,真是越想越高兴。
正当他摇头晃脑的想象着,白水吃起来会是个什么味道的时候,昏睡着的柳烟,似乎终于被他们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的喉间干涩的逸出一声轻哼,被白钰握着的一只手,无意识的抓紧了一下。而后,长而跷曲的睫毛颤了颤,悠悠的睁开了眼。
白钰将她轻轻的扶坐了起来,又顺手拨弄了两下她略微凌乱的长发。柳烟愣愣的望着他,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陶乌毫不掩饰的欢喜惊唤,“大小姐,你睡醒了呀!”
她扭过头,才看到陶乌蜷腿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手里还抓着半只,看上去像是羊腿的东西。她蹙起秀眉,问陶乌道:“你怎么又在吃东西啊……”
“我陪着白钰在这儿聊天,顺便吃点东西,要不然多无聊啊……”陶乌很是小心的回答道,他摸不准柳烟是否记得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但却牢牢的记得她昏倒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她不想做妖怪……
柳烟使劲眨了眨眼睛,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院子里睡着了,并且还枕着白钰的腿。她没留意陶乌都说了些什么,而是歪过头去又瞅了瞅白钰,她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古怪,既熟悉又陌生,并且好象还很理所当然。
“现在,几点了?”柳烟清了清嗓子,终于想起好象刚起床的时候,白钰来电话说,要带她出去玩的。可是,看看现在的天色,已经快要接近黄昏了。难道自己就
这么睡了一天吗?,“我睡了多久?”
“有一阵子了。”白钰回答得很自然,仿佛先前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幻象,“我看你精神不怎么好,寻思着大概是最近你遇到的事儿挺多,所以临时改了主意,让你踏实的睡一觉。”
陶乌小心的长出了口气,这种瞎话张嘴就来的本事,他是万万不会的。果然是狐狸精,说起谎来都那么淡定,好象真是这么着了……
柳烟听了,却又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好象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来。她从贵妃榻上下来,伸了个懒腰,似乎睡了这一觉,精神果然变好了不少。她走到陶乌身边蹲下,在他那只装着各种吃食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袋薯片,便直接撕开来,拈了两片放到嘴里。
“大小姐,你这是……饿了?”陶乌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往常柳烟基本上是不吃零食的,尤其是这种被她归入垃圾食品行列的东西。
“嗯,特别饿。”柳烟吃得还挺专心,半垂着头随便应了一声,吃了两口又补充了一句,“还累……”
陶乌抬头去看白钰,见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大约是让他不用奇怪、或者担心的意思。他不禁暗暗的吐了吐舌头,心里想道,能不累不饿吗,差点拆了座宅子,还差点弄死两只狐狸精。
不过,他的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无论怎么看,现在的柳烟都是安全而无害的,这让他莫名安心。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捏了捏了柳烟的脸,立即换来了她侧头躲闪、以及一个白眼儿。
白钰站起身来,轻扯两下衣袖跟衣摆,对柳烟道:“你这两好好休息一下,都有黑眼圈了……”
说罢,也不等柳烟有所回应,他便径直离开了小院。
柳烟吃完了手中那包薯片,左右转头看了看,陶乌赶忙把自己还没喝的那瓶水递给她。她接过来猛灌下小半瓶才停住,似乎是要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结结实实的冲压到胃里去。过后,她才直起腰身,半眯着眼打量着陶乌。
陶乌心里有鬼,被她盯了三五秒,就已经相当的不自在了。他把自己的目光从柳烟的脸上移开,半扬起头,看似望着天边的云霞,“大小姐,你还饿不饿,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我睡着的时候,你跟白钰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跟我的身世有关?”柳烟问得很直接,话语里没有给陶乌留什么躲避的退路。
“我能跟他说什么呀!”陶乌想也没想就否认道,他并不是想要隐瞒。只是拿不准自己从白钰那里听来的事,讲给柳烟听了,她会不会因此而再受到刺激,做出什么意料之外、不可逆转的事来。
他咳嗽了两声,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肉包子,说话从来都是讲一半留一半,我最烦听他叨叨了,基本都是废话……”
柳烟又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目光虽然并不锋利,却瞧得陶乌心里七上八下。不过,好在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走吧,我今天是真的饿了,你要带我去吃什么?”
一说到吃,陶乌就活泛了起来,顿时眉开眼笑的一把拉
起柳烟的手,迈步便朝外走了去,脚下就跟装了双弹簧似的,轻快得不像样子。
“大小姐,我跟你说哦。”陶乌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着空着的那只手,“我听说有家包子铺亲近开张,他们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柳烟任由他牵着,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对于美食的欢喜,特别有感染力,令她的心绪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而被白钰以幻象困住的玄昤,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其中脱离出来,待他回到城里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被太阳炽烤了一整天的城市,无数的灰尘被散不开的湿气凝固在空中,让他顿感窒息。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不管怎么看,生存环境都只能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他非常不喜欢这里,不但脏,而且还无比的喧嚣,可白钰好象偏偏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想到白钰,自然就联想到了白瑂,不,现在已经不能称那个姑娘为白瑂了,非但相貌都有所差别,性情更是大相径庭。在他的记忆中,白瑂是可爱而温婉的,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可是,今天见到的柳烟,除了身上有与白瑂相似的气息,其他就再无相同之处了。
尤其是才一见面,她攻向自己的、那凛冽到了极点的三招,说是跟他有不同戴天之恨的仇人也不为过。他仔细回想了一遍,不禁有些后怕起来。柳烟的那三招,看似平平无奇,可是却利落干脆、直接照着他身上的三处要害而去。但凡自己闪避的速度稍慢上丝毫,兴许那时就已经被放倒了。
所以,白钰说那不是白瑂,并不是跟他置气的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认知,让玄昤相当的难过,同时也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兄妹两人,在这个世界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变故。
可是,如果再去问白钰,他一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的。至少,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全部答案,这令他踌躇不已。
不过,一转念,他想到了苏河。那只旱魃看起来,好象跟白钰很熟的样子,说不好能从她那里得到点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未可知……
再次来到苏河的酒馆时,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玄昤从门洞望进去,原本十分宽敞的店面,几乎坐满了客人。他又抬眼扫过门外屋檐下悬着的那两只灯笼,在轻微的夜风里小弧度的晃悠着,似极了一双招呼客人往里走的手。
他绕过一颗主干粗大的榕树,已变幻了一身装扮,看起来就是个穿着T恤衫牛仔裤的普通人,跟行走在城市街道上的年轻男人,几乎没有区别。穿过院子里那几棵杨树时,他听到了两声轻而低沉的闷吼,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隐藏在枝桠间的那头朱厌所发出的。
酒馆里的每张桌子上,都点着一盏黄铜的油灯,一小簇火苗氲出丝丝微不可察、但又显得馥郁的奇怪异香。这味道让玄昤差点想要捂住口鼻,因为他于其中辨出了明显的与死亡相连的气味。
他的目光先投向墙角的那张鸦片床,上面空荡荡的,床中央的矮几上,扣着一本书。他的目光还未及挪开,一抹红影都晃到了他的身边,随之响起的,是一阵清脆的铃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