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文皌又颤抖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跟不安,仿佛是在求饶。
杜仲看出陶乌便没打算要把文皌怎么样,正想着要如何出言阻止,却听到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挤出三个字:“说人话!”
一个老妖怪,吓唬一个小妖怪,居然还让小妖怪说人话……这实在是件既无厘头又滑稽的事,杜仲差点就被陶乌的话逗乐了。
“对,对,对不起……”文皌不敢有任何的异意,哆哆嗦嗦的赶紧答道,“陶,陶哥哥,对,对不起……我,我以后,再,再也不敢了……”
陶乌的确也没想要把她怎么样,就算是个吃货,但他的骨子里却依然有着上等妖兽的骄傲,哪怕文皌有朝一日完全拥有了文狸和梦貘的双重力量,在他眼里,也还是小妖怪。他一抖手腕,把文皌抛回到杜仲手里。
杜仲第一时间打开了斜背着的帆布包,把文皌塞了进去,然后才问陶乌道:“你知不知道柳小姐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
陶乌仰起头望着寂静的苍穹,沉默了半晌,才答道:“不晓得,她又不是做厨子的,我才懒得打听她到这里来干嘛。”
顿了一顿,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反问杜仲,“你不是说跟着别人来这里的吗?你们跟的那些人呢?我今天下午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啊?”
“这个,我也觉得很奇怪啊……”杜仲挠了挠头发,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几个大活人给跟丢,“总之一进镇子,就完全寻不到那几个人的气息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因为我没搞清那些人的底细,只得远远的跟着,没想到会出这样岔子。”
原来如此……陶乌在心里想着,但没有继续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杜仲摆了摆手,道:“我得回去睡觉了,陪你们两个死小孩儿折腾这大半夜,可睏死我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杜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顺着山茱萸树,几个起落后消失无踪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一阵子,杜仲才轻拍了拍帆布包,“小猫,他已经走远了。”
文皌从包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可吓死我了……”
接着她从包里跳出来,一跃而至杜仲的肩上,语气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来了,姐姐也来了,还有那几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你说,钰哥哥,还有苏河会不会也已经到了这里?”
“不知道,这镇子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否则,没法解释这种说不通的状况。”杜仲一时间理不出头绪,见到那团被陶乌困住的萤火虫,还在自己身边飘飘的晃荡着,索性掐了个手诀,并指作剑,一划之下像是切开了那只无形的圆球。
十数只萤火虫咻得回复自由,惊惶失措的四散飞走,很快隐去尾问的那点微光,没入了草丛之中。
周围随即又变得黑暗而安静,这让杜仲想起了陶乌的那句话,这个镇子怪得很,连猫猫狗狗都看不到。当他在经历过一些
事之后,当他检讨过过往的处事态度之后,已不自觉的,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敬畏之心,这使得他遇事开始慢慢的变得冷静了。
杜仲不再急于对目前的景况做出判断,他就近找了颗枝叶茂盛的山茱萸树,斩下几根枝桠拢成一个柴堆点燃。袅袅的一阵青烟氲起,不多时,火焰便腾了起来。反正时间还长着,不如好好休息一番,等到天亮了,再去探个究竟。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白光。杜仲架起的那个柴火堆,也渐渐的燃烬了,余下已烧成炭样的几截树枝。他恍若未觉,依旧在山茱萸树下盘膝而坐,笔直的身体如同是一座花岗岩的塑像。
就在他很有规律的、随着周围植物的那种缓慢、且无意识的律动,悠长的做着吐纳之时,一呼一吸间,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触。
他猛的睁开眼来,四周还是死一般的寂静,那种被人窥视的不舒服的感觉,在他睁眼的一刹那,消失殆尽。难不成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陌生,令他出现了幻觉?抑或是真有什么东西,此刻正静静的隐藏在山林之中?
他又下意识的垂下眼,可这一眼立即让他不安起来,文皌不见了……
“小猫?”杜仲急急的站起身来,目光左右逡寻一番,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露宿荒郊,文皌总是现了狸猫的原形,蜷缩在他的身边。以她的胆量,决不会一声不吭的离开。然而现在,偏偏就不见了她的踪迹,这让杜仲一面疑窦丛生,一面有些不自觉的焦急起来。
他并不认为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如此不着痕迹的将文皌从他身边带走。更何况,他在入定之前,以背后的山茱萸树为圆心,设下了一个五丈见方的屏障。就算是有术士或妖兽,可以突破这个屏障,也断然不会悄无声息。
所以,是文皌自己离开了?可她又有什么理由,连个招呼都不跟自己打呢?
他心下着急,几脚就将还未完全熄灭的几块木炭给踩灭,然后一边轻声的唤着文皌,一边朝镇子里走了去。
直到他进了镇子,别说是找见文皌,就连她的气息也没辨出分毫来。眼看前面就是那间旧祠堂了,他收住了声音,想了想,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去找柳烟。而且,就算是去找到柳烟,告诉她文皌不见了,她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想到了陶乌,在这个陌生的镇子上,能找到可以商量事的,也就剩下那个老妖怪了。
陶乌倒是很好找,因为他这个时候,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面街的饭馆里。他半闭着眼睛,脸向着门边的那口大蒸笼,表情无比的陶醉。杜仲轻易就看到了他,并且很担心他随时会流出口水来。
“嘿!”他走到陶乌旁边坐下,用手轻叩了一下桌面,“你在闻什么?”
陶乌正闻着蒸笼里的馒头,慢慢的散发出经过发酵而产生的甜香气,正在心里计算着什么时候拿出来最好吃,就被杜仲这声招呼给打断了。他翻了个白眼,一挥手阻止杜仲还要继续讲
话的意图,然后又闭上眼,重新陶醉在香气里。
“老祭!起锅!起锅!”他拍着桌子对还在揉面团的老祭喊道,见他还没放下手里的面团,索性起身两步走到灶边,掀开蒸笼,直接抓出了七八个、有他拳头那么大的馒头,放进旁边的空盘子里。然后还不忘数落道:“你们真是吃得不讲究!再蒸就不好吃了!”
杜仲被他的举动,搞到哭笑不得,他知道陶乌是吃货,以前只是觉得他特别能吃而已。却没想到他对于一个普通的馒头,都会这么挑剔,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他没心思关心食物,见陶乌开始往嘴里塞馒头了,才赶忙续起了刚刚的话题。
杜仲细细的、把早上自己还在入定中,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偷窥的那种不适,向陶乌描述了一遍。然后才说过后就发现文皌不见了,是凭空消失的那种不见,因为连气息都再也寻不着了。
陶乌美美的啃着刚出蒸笼的馒头,热气腾腾的甜香,纯粹而直接。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吃到过,如此朴实的味道了,差点连舌头都一起吞下肚去。风卷残云似的吞下了七八个馒头后,他才依依不舍的又瞥了一眼蒸笼,然后想到柳烟在来之前,警告过自己,不许吃得太尽情。这才忧伤的别回过脑袋来,冲着杜仲迁怒般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那只猫崽子跑掉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一边反问,一边在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我早说过,猫都是养不家的,你跟柳烟就偏生不信……”
杜仲赶忙摆着手,打断了他的话,“不会,小猫肯定不是自己跑掉的,她胆子小,不可能在大半夜里乱跑。”
“那你就找她去呗,跟我说有屁用啊……”陶乌简直又要习惯性的翻白眼了,心想这小子的脑子是蜂窝煤做的吗,又轴又缺乏逻辑。
“就是因为找不到,所以才想来找你帮帮忙啊!”杜仲无奈了,只得亮出最后一张牌,“那我总不能去找柳小姐吧,她要是知道了,必然是会去找小猫的。你就不担心她再出点什么事?”
陶乌闻言,抬手摁了摁眼眶,真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给翻个个儿来甩给这个小术士。居然还学会狐假虎威了,可见人类的小心肠,就没有不狡猾的。但他不甘示弱,继续冷哼一声,“那你大可试试,回头她那些同事要知道她家里还住着两个妖怪,哦不,搞不好直接把她当成是妖怪,自然有人来收拾你。”
他说的当然就是白钰了,吃准了白钰决不会让柳烟出任何意外,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促使她妖化,所以自己只需要依照他的安排,守着柳烟不出事就可以了。至于文皌嘛,本来就不待见这种低等小妖,丢就丢了呗。
正当杜仲急得抓耳挠腮,不得要领之时,陶乌的神情莫名的变了一变。杜仲好奇的顺着他的眼神向店外看去,却只看到了半个闪过的青灰色身影,好象是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手里似乎还拎着个半大不小的纸袋子。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是不是陶乌认识的人,就又看到了一个人从店外经过,而这次,竟然是个五官轮廓深邃立体的西方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