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为欧诺的小村子,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个奇异的存在,它位于离布拉格不过几十公里的森林边缘,然而,一切工业社会的特征似乎与这里没有半点关系,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家依照古老的生活方式活着,男人狩猎、女人劳作。村民们坚信伟大的炼金术士迈克尔梅尔是他们的祖先,迈克尔不但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鲁道夫二世加封为爵士,更曾经在炼金术的中心布拉格拥有显赫的地位。虽然炼金术早已没落,但巫师在这里仍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持续那每十年一次献祭,终有一天能重获神谕,让他们打开“生命之树”。
兰勒巫师很激动,一如60年前他刚刚承袭了前任巫师的一切,他对于“生命之树”的狂热便是始于那个时候,虽然他每天的主要工作仅仅是埋首于木屋里那张大桌前,一遍又一遍的尝试那些古籍中所记载的炼金术法门。只是60年过去了,他除了能合成出一些用途古怪的药水,会一些不算太高深的小魔法,其他便一无所成,他等待了将近一生的时间,对每一次献祭充满了期待。而这次,格维尔带回了神谕,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枚铅块在格维尔的手中消失,他深信那便是高阶的炼金术,而格维尔在一瞬间爆发的强大精神力量也必然是神迹!
格维尔还不太习惯自己的变化,自从他重新回到村子里,他的左眼就渐渐的失去了视力,而且从原来的湛蓝色,慢慢的变成了深紫色,他总觉得,左眼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而兰勒巫师看到他的变化非常激动,他认为那就是炼金术所说的等价交换,格维尔用自己的左眼换取了与神灵沟通的能力,并使自己的身体成为神识的容器,如果能得到这样的能力,他甚至愿意用灵魂去交换。
格维尔眼睁睁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幕,倾刻间被依附在他身上的这股力量震慑住了,他好象一个旁观者,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随即,感到一种无法驾驭操控的恐惧,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眼,这一切赶紧结果,实在太可怕了。
然而,兰勒巫师却走到他面前,拉开他捂住左眼的手,无比平静而虔诚的对他说:“不要抗拒,我的孩子,神选中了你,你要接受他的力量。”继而打开靠墙的厚实木柜,颤抖着捧出一只略大的、铁灰色、四角是种他完全没见过的纹式、似乎是盒子的东西。兰勒巫师太激动了,他相信,奇迹即将在他面前发生。
他将盒子递给格维尔,语气同样颤抖:“打开他,我的孩子,用神赐予你的力量,打开他。”格维尔用左手接过盒子后才辩论出这是一本古老的图书,金属的外壳找不到一丝缝隙,透过缕空的边角装饰,能隐约看到羊皮纸的内页。他迷惑的抬头看着兰勒巫师,这个。要怎么打开?别说用锁匙,这上面根本连锁匙孔都没有。
兰勒巫师伸出一根干枯的食指,指着正面中心的一个几乎快看不清楚的图案,“看这里,这是《赫尔墨斯文书》,传说这本书里记载了关于炼金术的一
切,可是,它被封印了,只有神的力量才能把它打开。”
格维尔的右手滑过那本巨大的书,兰勒巫师强调的那个图案,一个被曲线分开的圆,他的左眼处升起一阵炽热感,源源不断的力量仿佛是从他的四肢血管里奔向他的右手,他下意识的想抗拒,但那股力量容不得他有半分的不顺从。
格维尔的右手被罩上了一层紫色的光芒,他的手指扭曲出诡异的角度,他的口中唱念着如同咒语一般的音调。兰勒巫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印,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咒语,他的喉头一阵发紧,眼睛却越瞪越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那本书像一片羽毛似的飘浮了起来,当格维尔唱念完毕,就听得“咔嗒”一声轻响,那本书“活”了过来。原来分布在四角的那些装饰图案扭动着、一点点聚向那个圆形的图案、而后逐渐消失,书页随之展开,犹如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兰勒巫师注意到书页里尽是暗红色的未知文字和图案,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本书就迸出一篷耀眼的紫色光华,格维尔的右手像磁铁一样,迅速的将那团紫光吸收了。
格维尔才刚刚以为不久前自己一举压制住兰勒巫师的力量便是神力,但那篷紫光被他的右手吸收之后,他才知道这般强大的力量之所以被称为神力,就是人类不可能拥有,也难以承受的。他如同被淘天巨浪迎头扑倒,肌肉骨骼都似要被碾压成齑粉一样。
兰勒巫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格维尔将那本传承了数个世纪的赫尔墨尔斯文书完全吸收掉,接着格维尔的身体里响起密集的、犹如铜豆子相互撞击的声响,他的脸扭曲着,牙关紧咬,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他的脸、脖子和双手处的皮肤,像是迅速的衰老,转眼间像是耄耋老人那样的干枯且沟壑纵横。兰勒巫师突然有种下一秒也许就会看到格维尔在自己面前解体的奇怪猜想,一颗心不知不觉就悬到了半空。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格维尔身体里发出的声响终于停止了,整个人已然是大汗淋漓,像从水中捞起来的一般,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而兰勒巫师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如初生婴儿似的光洁细腻,膝头一软,禁不住便拜倒在他面前,这。分明就是一场炼金术的完美展示!返老还童、起死回生、永生。无数词汇从兰勒巫师的脑子里迸出来。
格维尔喘气了片刻,先前那种排山倒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力量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了,左眼的炽热感也不复存在了,身体空荡荡、轻飘飘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舒爽。他对兰勒巫师说自己想静一静,便径直离开了木屋,飞奔出了村子,一路跑到村外的湖边,当冷冽的风吹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才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他的身体,还有灵魂,正在被不知名的东西蚕食。
映着平静的湖面,格维尔看到倒映里的自己,满头的黑发和紫色的左眼让他觉得战栗!“你。到底是谁?”格维尔一掌击打到水面,像是敲碎了一
面镜子,只是没多久,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倒映里的人像笑了起来,嘲讽、戏弄、鄙夷的神色交杂在一起,“你们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是炼金术士的后人吗?你们不是虔诚的祈求神的降临吗?你不是不顾一切的要承袭神的力量吗?怎么?现在后悔了吗?”
“不!我不后悔!”格维尔冲那倒映吼道,“可是,我不明白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不需要明白。”倒映阴恻恻的笑起来,“你只需要相信,你是被神选中的人就可以了,你现在就是最强大的炼金术士!只要你想,你就能使用任何炼金术和魔法。去东方吧,去寻回天石。”
格维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村子的,只是刚刚进村,就看到村里唯一的空地上站满了人,他茫然的看着那些被兰勒巫师召集起来的村民,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期待的光彩。“格维尔,我的孩子,到这里来。”兰勒巫师欣喜的向他招手,“我们等待了数百年,请让我们亲眼看到神迹的降临。”
格维尔清醒过来,他喃喃自语,是的,我就是最强大的炼金术士!他不再迟疑,信心满满的走近人群,然后看到霍普正托着一个木盘,恭顺的站在兰勒巫师的身边,那木盘上,放着炼金术所需要的最基本的物质:盐、硫、汞,以及一块黄铜和一只精美古旧的坩埚。
格维尔伸出右手,凭空划出一个魔法阵,然后拿起坩埚,然后将盐、硫、汞全部倒了进去,再置于魔法阵中,随后心念一动,他的掌心登时绽出一团耀眼的紫色火光,不过片刻,坩埚里的物质便已经融化沸腾,他又再将那块黄铜投入其中,慢慢的,黄铜表面开始覆上金灿灿的光芒。
格维尔从坩埚里取出金块,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人群静默着,然后传出低声的窃窃私语,最后爆发出响亮的喝彩声。兰勒巫师早已泪流满面,他从格维尔手中接过金块,还未褪却的高温差点灼伤他的手指,不过他毫不在意。
两个月后,格维尔觉得自己所承袭的那股力量已经与自己融为一体,为了他的远行,兰勒巫师让霍普陪着他在布拉格市区呆了整整一个月,让他学习如何在现代社会生活和与人交流。
然后,在又一个月圆的夜晚,兰勒巫师带领着村民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格维尔觉得自己真如即将远征的将军一般,在接受完众人的膜拜与祝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村庄。现在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那片遥远的东方大陆,他从未曾踏足过的神秘土地上,天石,或者说命运正在等待着他。
自从踏上这个东方最大的国度,他便生出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好象自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东海边那个名为荣成的小城,未及歇息,就奔去了成山头,略带咸味的海风裹胁着细碎的雪花,凛冽得如同刀锋。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截残缺的碑座,他闭上眼,用手指摩娑着粗粝的石基,眼前仿佛看到很多衣着古朴的人,也许是在祭祀,也许是在祈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