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方石碑去了哪里?那蹲耗费数千人力运送到此处,用小篆镌刻着“天尽头秦东门”的石碑,去了哪里。格维尔诧异于自己的感知,这一路,自己几乎是无意识的被带到这块高耸于海面的巨大礁石之上,为什么要来这里?这块碑有什么玄机?还有那些在脑子里闪现过的人。都是什么?心里不禁叹道,果然是万能的神,无所不知。
他心里涌出一丝夹杂了哀怒、暴躁、遗憾、渴望的怪异情绪,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依附在他身上的神使所产生的情感。可是他转念又想,这段日子,那个最初依附在自己身体里的神使,在他可以灵活的应用所承袭的力量后,似乎已经消失了,那么,现在这些记忆,大约就是那股力量的一部分吧。可是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是断断续续的,让他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化了。但他却又有一个感觉,如果要找到天石,好象应该完全遵从于内心这种无法解释的指引。
整整一夜,格维尔没有离开,天快亮的时候,风雪停了,四周安静得像是要凝固了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终于嫣红的旭日跃出海平面,渐渐明亮起来,直视肉眼无法直视,格维尔侧过头,一面掐算着时间,一面看着巨礁顶端映照在海面的投影,终于,当巨礁投影在不远处的陆架底端呈现出巨大的魍象图案时,他知道自己要找到的东西就在那里了。
他提起口气,轻飘飘的掠过浅浅的海面,眨眼就到了那个位置,一手扣在岩石的缝隙里,另一手握拳重重的砸在魍象的正中,“噗”的一声轻响,原本浑然一体的石体被这一击砸得四分五裂。
障眼法!那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格维尔心里一惊,海水迅速灌进了那个大约一米直径的石坑,他手疾眼快的从石坑中心抓起一块好象是铁制的小牌,除此之外,那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了!失落感一下子把填满了他的心,他仔细的寻思着,那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记忆在这里似乎又遗落了一个空白点。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也许马上就会有游人到来,此地不易久留。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果断的先离开了。回到市区里,格维尔先找了个酒店住下,实在觉得有些困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看着那块从石坑里找到的铁牌,一面是突出的符篆阳文,一面是一只长相怪异的生物。他看了一会,眼皮子越来越重,终于倒头睡了过去。
那是一个术士的天堂,伟大的帝王热衷于方术,于是从东海之滨到交阯以西,几乎每日都有术士出发前往长安,无一不是带着自己炼制的金丹仙露,只为能面见君王,以此获取衮衮诸公。
和所有伟大的君王一样,长生不老才是他最为执着的追求,在他的宫中,有无数的方士,每天为他占卜、炼丹,每个方士都会由衷的对他说,他是前无古人的圣君,是长命百岁的真龙天子。长命百岁?不,他怎么能满足于百岁,满朝文武后宫内侍,每每对他
高呼万岁时,他心里那根最脆弱的弦便会被拨动。是呀,他要的是万岁、是永生!
这个君王,还在孩童时代,便听说了始皇帝派方士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前往海外仙山寻药的故事,虽然所有人都告诉他,徐福是个骗子,他发现再也无法用谎言维持自己的尊崇地位时,想出了这个绝妙的说辞,避过了杀身之祸。
可是君王不相信这个故事的结局,徐福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如何会是骗子?鬼谷门下,哪一个不是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的奇人?孙膑、庞涓、苏秦、张仪。那些战国时代曾经闪耀天际的名字背后,都有鬼谷子的影子。为何独独这个叫徐福的弟子一无是处?不会的,这个故事有些久远了,真相已无人可知。
君王相信徐福所说的海外有仙山都是真实的,只是凡夫俗子难以接近,哪怕是始皇也莫过于此,他太过残暴,并不是天命所归。可是自己不一样,他少时登临帝位,励精图治,帝国的疆域达到前所未有的广阔,他的文臣武将们忠心地为他维持着帝国的强大。他往泰山封禅,往东海祭日,甚至派出方士跟随西去的使节寻找炼制仙药所需的材料。
可是,他的年岁越来越大了,他的额头、眼角已经有了掩不住的细纹,他的皮肤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他的精力已不若初登帝位时那样的充沛,最让他触目惊心的是,他满头的青丝已经零星间差了白发,而目力也远逊于从前。
那个君王,每日从睡梦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服食金丹,而每晚入睡前的最后一件事,还是服食金丹。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吞下过多少丹药了,那种一时半刻飘飘欲仙的舒心畅快,更加刺激着他要找到长生药的决心!他不要片刻的升仙之感,他要的是永生!永生!
为了君王的长生梦,方士们汇集长安,连长安的百姓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方士一夜暴富,又有多少方士一夕魂逝。然而,每个方士都坚称自己掌握着不死药的秘方,哪怕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记得那是一个有些干冷的暮秋,君王带着群臣跟随他又一次来到泰山之巅,封禅的仪式极尽奢华,君王将写满自己功绩的竹简投入柴薪之中,浓浓的白烟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君王相信这些都能上达天听。
只是这一次的泰山封禅,君王明显有些郁郁寡欢,他已经年过百半,对于不死药也愈发的狂热。封禅仪式过后,君王单独召见了他,不容他再有推诿,命令他出发前往东海之滨、天之尽头,要么让神仙现身,要么寻回不死灵药。
神仙。他无奈的笑了,他去哪里寻得来神仙?而不死药,他又何曾给过君王承诺?事到如今,他也唯有叹惜,时也,命也。漫天的血雨撒下,他的身体被拦腰劈成了两截,君王居高临下怒目而视,长安城里的方士们被勒令聚在刑场四周,君王的意图很明白,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旨意没有结果。大约是为了讨好君王,又或许是为了向君王表达自己的忠诚,方士们向他
已被腰斩的身体加注了数不清的咒法,连他的灵魂也遭到了驱逐,被永远的隔绝在这个帝国之外。
格维尔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无比清醒,他抓起入睡前放在枕边的那块铁牌,又仔细的辩认了一下其上所筑的篆字,“天罡亢龙,难尤七星,周游八方,紫气避凶,尽扫不祥,下授符印,谨拜表以。”原来是他们,可是这茫茫人海,要去哪里寻找呢。
第二天一早,格维尔怀揣着铁牌刚办好退房的手续,出了酒店大门没多久,就发现自己似乎被两个人跟上了,他不露声色、扮做普通游人的样子,从背包里摸出张头天顺手拿的旅游地图佯装找路,慢慢的往城外走去。
刚出城没多久,远远跟着格维尔的那两个人看到格维尔凭空消失了,不由得一惊,连忙赶紧跑到他消失的那个小十字路口,左右望望,路虽然不太宽,但都很笔直,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不见了呢?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格维尔又出现了,在距离他们不到三步的地方,冷漠的看着他们,“二位一路跟着在下,未知所为何事?”
从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外嘴里听到这么句不文不白、字正腔圆的问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那两人也不例外,何况他们还不知道格维尔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了。
其中一人很快镇静下来,随便做了个拱手礼:“没别的事,来问阁下拿一样东西。”格维尔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跟他搭话那个一身黑衣,另外一个一身灰衣,两人的衣着都有些随意,眼底还显出几分戾气,像是打手、喽啰一类的人物。看起来,应该是冲自己怀里那块铁牌来的,这可有些巧了,自己正愁找不着人,没想到这就送上门来了。
格维尔掏出铁牌晃了晃,又收到了背后,“是为了这个吗?”那两人再次对望一眼,黑衣人又再开口:“想必这东西不是阁下的吧?我们与你也没什么过节,就是为了这个物件儿而来,请阁下开个价吧。”
格维尔略带轻蔑的笑了笑,倒也很干脆的问他们能出得起什么样的价,黑衣人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一晃,说了个数。格维尔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报了五十万这个数,虽然有些意外,但却也没有表现得太过吃惊,“这个数少了些,再添个零,我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数额太大,我们做不了主,阁下不如随我们走一趟?”黑衣人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人也太不识相了,可偏偏又被叮嘱千万不能跟这人动手。
“可以呀,劳烦二位带路吧。”格维尔把铁牌收入怀中,微微笑着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来。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就走,灰衣人看格维尔跟上了,才慢悠悠的走在最后。三个人很快又回到了城里,顺着一条人行道转入另一条很普通的小巷子,巷子两边都是已经有三、四十年楼龄的平房,又再走了没多久,黑衣人停在一个没任何特别之外的小平房外,他轻轻扣了扣门,然后推门而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