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宰牛刀引发的故事
捣碎金雕琉璃盏,告别九天入凡尘。
跌落俗家万人冢,几世轮回孤悲凉。
摘自竺寸金的心情随笔——《哀“卷帘”赋》
又一个崭新的天,白的不是很亮,大约是困了,我睡得很沉,迷糊中听到了家里的吵吵,我这才如梦初醒的睁眼。我晕晕乎乎地下楼,忘了穿鞋,楼下坐着表情严肃的阿爸,他正用力地揪起寸草地耳朵训斥他。寸草一脸委屈地站在阿爸面前,也没有穿鞋,我看到他像是一块儿说不出话的木头,愣愣得听着阿爸的训斥,判若两人的乖巧。他竟然没有回嘴,这种忍气吞声让我多多少少有些不忍。我光着脚丫跑过去,拉开了怒火中烧的阿爸。
“阿爸,”我不解地问:“大清早的,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阿爸气愤地在寸草的头上打了一巴掌,如果能有个慢镜头,你就能捕捉到寸草脸上迅疾的表情变化:先是抽搐,后是扭曲,然后像是从沸腾到冷却的开水,慢慢地恢复平静。像是面瘫了,最终,他面无表情地楞在原地,眼里的泪化作干涸沙漠里的坚韧,硬是没流出来。
“您老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我急了,没敢傻愣着,冲过去拉开阿爸制止道:“寸草还小,您别把他打坏喽!”
“小?是啊,从小就学着使坏,长大了还得了!”
阿爸气急地坐回到椅子上,喝下一大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然后指着寸草,愤愤然地骂道:“混孩子,不学好啊,你说你的书都读哪儿去了,我怎么觉着你越读越傻了哩!”
“不是,”我纳闷儿:“您这唱的是哪出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回事儿?你问他啊。”阿爸瞪着寸草,愤懑地一拍桌子:“让他说,让他自己跟你说。”
“寸草,”我小声冲他嘀咕:“跟阿哥说实话,你怎么惹阿爸生气了?”
“我哪儿敢惹他啊,我惹得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儿么。”
寸草刻意扬高了嗓门儿叫嚣,我知道他是有些生气了,但更生气的人,是阿爸,听寸草这么一吵吵,他算是彻底按捺不住了,无名的火气大的冲到天上,阿爸被这火烧得怒发冲冠,脱了脚下的鞋就要抽寸草。
“阿爸,”我拦住他:“有什么话好好说,您非要这样么?”
“说?”阿爸把鞋子狠狠往地上一摔,气愤道:“平白无故的,他把人姑娘的头发剪了,你要我怎么说?”
我的心像是凉了的油锅,浮起一层不好的预感。
“谁?”我问:“谁给剪了?”
“你泌农叔家的闺女,窦泌!”阿爸说:“女人家的头发最珍贵,你这好弟弟,说剪就剪,你泌农叔叔人好,也就训了他两句,可我这做父亲的不能这么纵容他啊,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窦泌哭着跑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呢!把你春花婶儿都急病了!你说这可怎么好,怎么好哇!”
突如其来的噩耗像一记耳光,把我扇得晕乎,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寸草跟前,低声质问他:“这是真的?”
他把脸别过去,大声地回我一句:“不假。”
“竺寸草!”我扬起巴掌,但终究没能狠得下心落下去。我不想伤他,于是那巴掌像是变天时的风,掉转方向,狠狠地扇到了我的脸上。
“哟,孩子,是他犯错误,你干嘛自虐啊你!”
阿爸大声地叫起来,我歪头看向寸草,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
“你真事儿啊你。”我走过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大步地走出了门。
“阿哥!”没一会儿,他跟着冲了出来,手上提着一双鞋。“给,”他把鞋平平地放到我手上说:“地上湿。”
“别再跟我讲诸如‘不要找她麻烦’的嘱咐,”他冲我摆摆手:“我腻味了,不想听。”
我笑,看着他光光的脚丫,有些不忍地问:“你鞋呢。”
“有人追着我打,”他挠挠鼻子,有些尴尬地说:“跑路的时候,跑掉了。”
“真成!”
我把他给我的毛鞋套到了脚上,向后退后,然后挥手跟他说:“走了啊。”
“去十里坡脚的牛棚找她。”
就在我走出没几步的时候,他喊住了我,我回头,看到他嬉笑的脸。耳边的风跳跳得像蚂炸。约莫是脚橱,又像是斟酌,他安静地站着,但脚下步子摇摆不定。良久,时间再次流动,然后我听到他不再迟疑地说:要是有可能的话,别忘了把我的鞋顺路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