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漏下的阳光宛如细腻的薄纱,空气中漂浮细尘就像闪烁着金色的光点,落在这件阴寒的屋子里,带来了些许的温暖。
盯着他看的人就是趴在天窗边缘,自上而下的注视着他。
地上却没有影子。
大白天的,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冒出来。
夏北风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收起筷子,重新盖上了锅盖。
背后那人的眼神依旧落在他的身上,即使看不到人,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传达出的巨大恶意。
沈轻歌仍然坐在他的身后,紧闭着双眼,嘴唇却不再开合,脸上挂着某种极其愤怒却还极力忍耐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能把她惹得这么大火气,估计是要倒大霉了。
如果她现在睁开眼睛的话,大概眼珠子全是红色的吧。
夏北风偷偷地瞄着沈轻歌的表情,暗自想道。
沈轻歌太阳穴上出现了一点不断跳动的血管,似乎即将爆发的时候。夏北风身后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房顶上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碎响,听上去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房顶,轻手轻脚的从天窗边缘正飞快的向着他的方向接近。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果然在夏北风头顶上方停住了。
然后那家伙就趴在房顶上不动了,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发出什么攻击,只是安静的爬在房顶上,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脆响。
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房顶掉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甚至可以听到几片碎渣落在地上之后又弹起来,撞到了门板上,发出了第二次声响。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要下来就下来,让我打你一顿把事情解决了就算了,要是不敢下来就赶紧滚蛋,在这趴着算是什么事啊,等着过年吗?
夏北风等了一会儿,对方依旧没什么动作,心里渐渐地焦躁了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愤怒,干脆点了一根烟,冲着房顶恶狠狠的竖了一根中指。
当然对方根本看不见。
在平常的情况下,他很少这么暴躁的主动挑衅,甚至在比较耐心这个方面他是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只是这个鬼地方……
从他踏进这个村子的第一步开始,心里又有种莫名的烦躁。
当他手中的烟再次燃尽之后,房顶上的那个东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简直跟死了一样。
但是下方的人十分清楚,它还在上面,并没有离开。
他掐灭了烟头,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冲着房顶骂几句,干脆就这么激怒对方算了。
反正也是个战五渣,不怕它能把我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缓缓的站起身来。
身后的沈轻歌愤怒的睁开了眼睛,大声的骂道:“我艹……你爸爸!”
她这话中间的似乎是人名的几个字听上去很是别扭。就像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外语一般,说的又飞快,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夏北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顶上那未知的敌人身上,倒是被身后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醒了啊!”他惊讶的回过头,调侃一般的笑着说道:“是谁把咱们轻歌小姑奶奶惹生气了,瞧您这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冲出去对着月亮嚎叫变身了啊。”
“还不是那群……”沈轻歌似乎是想说出什么人的名字,却又猛地闭上了嘴巴,向他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说道:“算了吧,反正都是一群智障,你不需要知道是谁。”
她愤怒的用将长枪拄在地上,将它当做拐杖一般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妈的,心好累,你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夏北风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锅子:“炖了一锅牛肉汤,闻着还挺香的,就等着你醒了一起吃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犹豫着说道:“不过还有点小事需要解决一下。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等着我一起吃。”
说话间,沈轻歌就已经蹲在了夏北风身边,掀起了锅盖,闻了一下锅里的气味之后,迅速的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
“还有什么……”
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再一次变得凶狠了起来。
“什么人!”她抬起头厉声呵斥道,将手里的抢向房顶上捅去。
她气势汹汹的抬手之后,到底没敢将房顶捅漏,只是用枪尖在房顶上敲击的几下,听到房顶上传来空荡荡的回响便收回了手,等待着上面那家伙再一次动手。
即便只是这样的试探,上面的东西却依旧吓破了胆似的,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从他们二人正上方的部位向逃离开来。
沈轻歌回手将枪尖戳上了天窗,同时大声的喊道:“呔!那小贼!哪里跑!”
夏北风翻转手腕,将手里那小小的东西一弹,射向了身后的天窗。
沈轻歌的抢和夏北风扔过去的东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到达了天窗边缘。
在房顶四处乱窜的家伙此时正好路过天窗的下方,顿时被自上而下的攻击扎了个对穿。
简直就是一出人间惨剧。
夏北风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还是从正下方开始的,各种意义上的扎成了一出人间惨剧。
直到这时,他刚刚扔上去的东西才有了点反应。
房顶上传来了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挂鞭炮炸开了一般,没完没了的响了好一会儿。
爆炸声停歇了之后,他们二人才听到房顶上传来的惨叫。
“这叫的也太惨了吧,跟杀猪似的。”夏北风遗憾的摇着头,走到了天窗的正下方。
挂在沈轻歌枪尖上的那家伙是个看着不过八九岁岁的小男孩,一张尖嘴猴腮的小脸,瘦的跟一只生病的猴子一般。浑身上下看着也没几两肉,身上的骨节十分明显的凸出着,一双手看上去跟鸡爪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有肚子向外突出的十分明显,和怀胎七八月的孕妇有的一比。
他身上穿着一套明显过于肥大的短袖短裤,光着脚,浑身上下的皮肤黝黑发亮,衣服上也全是黑乎乎的污迹。那张因为没什么肉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脸此时正扭曲成一团,大张的嘴里不断的发出某种毫无意义的,高分贝的噪音。
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模糊,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沈轻歌的长枪从他一条大腿内侧插入,枪尖则是从他胳膊下方的肋骨出冒出头来,使他他斜斜的串在枪上,只能不断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却始终逃离不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挂着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新鲜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灼烧出来的。
“啧啧……真是太惨了!”夏北风再一次感叹了一声,也不知他到底是指这小孩子死的时候居然瘦成这样太惨了,还是说他被挂在沈轻歌的枪头上这件事比较惨。
“你就不能对小朋友温柔一点。”
沈轻歌仰着头望着那男孩子的脸,眨了几下眼睛,竟将手里的抢抽了回来。
“说的像你对他多温柔一样,用炸弹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这个用冷兵器的残忍。”
那男孩刚脱离了伤害他的那跟长长的武器,完全不顾上疼,一瘸一拐的顺着房檐跳下了房顶,落在地上,一阵风一样的消失了。
“你就这么把他放跑了?”夏北风有些不解的问道:“他刚刚在房顶上蹲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想干嘛,不抓下来问问目的吗?”
“不用了,他就是饿了而已。”沈轻歌将长枪往地上一扔,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给我个碗……别再看了,那玩意就是个饿死鬼,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闻到你做饭的味道,就循着香气跑过来,想抢食而已。”
“哦?哦”
夏北风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两只碗,递给了沈轻歌一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从锅里捞肉。
“认识倒是认识啊,就是觉得一旦他不是单纯为了吃来的呢?好歹把他抓下来问问,这村里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这个也不用了,我刚刚找人问过了。”沈轻歌捞了满满的一碗肉,鄙视的看了夏北风一眼:“再说了,他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饿死鬼这种东西智商也普遍不高,他自己来的话估计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有人派他来的他估计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目的,留下来问他的话能知道点什么?”
“说的也是。”夏北风点点头,低头在一锅汤里努力地寻找着牛肉:“您老不会准备把肉都捞光了吧,那我还是吃什么。”
“谁叫你不多做点的,没肉了就老实喝汤吧。”沈轻歌举着筷子对着他点了两下,趾高气昂的教育了他几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兴奋的凑过来,问道;“对了,你刚刚扔上去炸他的东西是什么啊,噼里啪啦的一连串,跟鞭炮似的,还挺好玩的呀!”
“不告诉你。”
“说嘛,说了我把肉分给你一……两块。”
“那罐头本来就是我买的好吗!”
“三块……嗯,五块!不能再多了!你不说的话我就打你了哦!”
“哦,好吧,成交。”
夏北风说着便举起了筷子,向沈轻歌碗里伸去。
沈轻歌立刻抱住了碗,就像怕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女孩一般,侧过身一脸防备的盯着他看。
简直就是一只随时都要暴怒着冲上来咬人的凶猛小动物。
你这样简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夏北风叹了口气,自己盛了一碗汤,坐在沈轻歌身边,递给她一个小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一个十分普通的小孩子玩的弹珠,透明的玻璃里散落着几点零碎的彩色塑料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挺好看的。”沈轻歌将弹珠举在头顶,仰着脖子透过它望向上方漏下来的阳光:“可是它有什么用呢?还有操作方法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针对鬼魂的小型连环炸弹,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了吗?”
夏北风低着头小口的喝汤,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天没事在家做着玩的东西,具体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不过威力还是挺大的,平时一个扔下去能炸一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就不不如外面好用了。”
“因为这儿阴气太重,受潮了吧,变哑炮了。”
沈轻歌放下手,闭着眼睛抚摸着那光滑的弹珠表面,似乎正在寻找着什么。
“受潮这个词不是用在这里的吧,哑炮也不是啊!不过听上去好像就是这个原理。”夏北风趁着她闭上眼睛的机会,小心翼翼的偷瞄这她碗里的肉,一脸的跃跃欲试。
沈轻歌毫无防备的盯着手里的珠子,甚至忘记了吃饭这件正经事。
他缓缓的将筷子伸向了端在沈轻歌手里的碗。
“别想打我碗里肉的注意。”沈轻歌警惕的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到了我碗里的东西就是我的,居然敢跟我抢!你是想死吗!”
夏北风被抓了个正着,下意识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谁知沈轻歌竟比他反应还要迅速,在他的手刚刚收回一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根极细又结实的东西狠狠的抽在了他的手背上。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将手缩回了衣袖里:“您老有话就好好说呗,干嘛非要动手,好疼……你拿什么大的啊?”
他并没有看清打他的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的感到疼痛而已。,凭感觉应该是鞭子之类的
当他再次伸出手的时候,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道鲜红色的印子,挂着点细小的血迹,十分的显眼。
“你并不需要知道这个。”沈轻歌将手中的弹珠上下抛动着,斜着眼睛骄傲的看着他:“这玩意不错,我征收了。”
“喜欢就留着玩吧,反正我还剩不少。”
“都给我。”
“别做梦了。”
他们二人很快便将一锅肉汤吃光了,收拾好了餐具之后并肩靠在墙角,望着房顶上透下来的那一缕阳光一起发呆。
“我说,我们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啊,什么时候能出去?”夏北风仰着脖子,有气无力的说道:“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太不好了,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以前是用来存放死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尸体的。”沈轻歌也仰着头,看着屋顶山垂落下来的破布,懒洋洋的说道:“有什么感觉不好的,多凉快啊!再说了呆到多久不是我说的算的,要看那家伙什么时候走。”
“这村里的规矩还真奇怪啊!死人棺材放这个空房子里?”
夏北风打了个哈欠,只觉得上下眼皮都要凑在了一起,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等等……你要等谁过去。”
“一个老家伙,如果以后有机会看到他的话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现在不行。”
“哦,那他最好快点来,我觉得我都要睡着了。”夏北风含含糊糊地说着,脑袋一歪,竟真的靠着墙边睡着了。
“我就说嘛,你早就该累了吧。”
沈轻歌低着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人,伸出一只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眼神有些复杂:“还真亏你能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活蹦乱跳的。”
夏北风从前天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地睡觉,就算是睡着了也是在奇怪的梦里瞎折腾着什么,在山上走的那一圈更是感觉分外的疲惫。
没想到这一闭上眼睛竟睡得十分的舒服,甚至在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产生了点“如果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睡到死也挺不错”得想法。
他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吵醒的,在极其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之后,他还迷茫了几分钟。
面前还是那间安静空旷的房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吹拂着房顶上破破烂烂的布条,让它们晃晃悠悠的,向下方挥洒着细碎的尘土。
屋外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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