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江南,天气暖洋洋的,位于长江畔的当涂县,县城外的山领周围,在元旦刚过的时候,便扎满了帐篷,而在县城内的小学、中学以及一些大户人家空置的宅院里,同样住满了军人。
阳历年元旦刚过,新编第一军从前线撤至当涂修整,在过去的几个月间,当涂的百姓第一次接触到这些说着一嘴北方话的军人,对于当涂的百姓来说,虽说只是短短几个月,他们便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些从北方来的军人。
傍晚时分,在当涂的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了逛着街的新一军官兵,在过去的几个月间,这些于此修整的官兵,几乎把当涂市面买空了,他们买下了各种各样的南方的吃食,然后用军邮寄给了家人,或许,这也是老百姓喜欢他们的原因之一,而每天出营的士兵,总会给让市面更热闹一些。
此时,在当涂城内,处处人家屋顶烟囱,都已冒出了道道青烟,青烟上面,有三三五五的归巢乌鸦悄然的飞过。而这时,城内外吹出一阵阵军号声,这军号声却是督促离营外出的军人归营的,只不过大多数军人,都早已回营了。
但在城内的一个小巷里,一名身穿整齐军装的军官,默然的在小巷里走着。他胸前的佩章清楚的书写着“新编第一军”的字校,软底军靴步伐声,走着青石板的路面,传出些许细微的声响。走到一个宅院旁,他停住了脚,里面有人迎着笑了出来道:
“妈!幕程来了。”
出来的是个少女,胖乎乎的卵形脸上,配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在脑后剪了个半月形,而那纤巧的身条和那绵软的国语无不在表明这显然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少女。她蓝布校衫上,还配着学校的徽章。
“婉怡……”
不待刘幕程说话,婉怡便拉住他一只手,走向屋里笑道o
“快进来吧,我妈今天可做了你喜欢吃的腊肉。”
李幕程紧紧地握住了她纤手,觉得手心握着一团温玉似的。
“婉怡,那可真要谢谢阿姨。”
婉怡正想答应他这句话,出来一位老太太,她穿着件普通的青布棉袍,在她周身不带一点俗气的态度上,可以知道她是一位受过教育的老人家。她说话兀自操着纯粹的当涂土音。
“幕程,你可来了。婉怡盼你一天了,说你难得出营,而且还能在外吃晚饭,所以一定要和你见一面,饭菜都预备好了,同来吃饭吧。”李幕程连忙说道。“老太太,部队上事务太多!算长官特别通融,允许给我两小时的假,让我晚两个小时回营。”
一旁的刘婉怡见李幕程又是施礼,又是客气的便连忙笑道。
“你多客气呀,别客气了,快进屋吧。”
说着话大家走进了堂屋,正中桌上摆着三副杯筷,点了一盏菜油灯,灯草加了七八根,燃得火焰很大。李幕程在旁边一张木椅子上坐着,婉怡立刻送了一盏茶在他手上。双手接着茶杯,李幕程笑说道。“你对我也客气呀!”她挨了他的椅子在方凳上坐着。“谁让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对你是特别的挂心。”望着婉怡,李幕程的神情中却带着些凝重,元旦时部队称至当涂修整,当时尚在躺在病床上的自己认识了作志愿护士的婉怡,再然后,从朋友到订婚,不过只是短短数月的时间,而现在……团长的话非常清楚,军长去南京开会了,也许军长从南京回来之后,部队就要再次出征了。修整了三个月,对于任何一支部队而言,实在是太久了。
“幕程,听报纸上说,现在前线战事紧张,你们……”
“妈!”
“我去盛饭!”
老太太的话,未婚妻不满的娇声,只让原本心情沉重的李幕程抬起头,神情严肃的说道。
“老太太、婉怡,部队恐怕快在开拔了!”
什么!
尽管明知道部队出征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婉怡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们不过是刚刚定婚,惊讶的看着未婚夫,一时间婉怡却是说不出话来。
“从今以后,也许是永别了!”
说着放下了筷子,李幕程的话声很沉着,正像此时他的表情一样。婉怡连忙摇头道:“不!永别?我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只能暂别罢了,而且很短时间的暂别。”李幕程笑了笑道。“没关系,军人从来不忌讳这个死字。我一当了军人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军人,才能有所作为。”认真的凝视着未婚夫,婉怡笑着说道。“你当然是个有作为的军人,可是更要有那个信心,这回决定是暂时,不是永别。”
而这时老太太一手捧了一只碗出来,左手是腊肉,右手是咸鱼,菜油灯光下兀自看到那鱼肉的冻玉黄色可爱。
老人是听到女儿的,然而她只当没有听到,将两碗菜从从容容地放在桌上,然后看着这未来的女婿默默的说道。
“婉怡,屋子里还剩有半瓶酒,拿出来敬幕程两杯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那夜幕中再一次响起了军号,听着那军号声,李幕程的脸色一变,他看着未婚妻和老太太,站起了身来,在这一瞬间,他这个动作,立刻让这对母女一个很大的刺激,眼光对照一下,彼此沉默了。
这屋子里顿时沉默了,只能听到室外传来的军号声。
在沉默中,站起身的李幕程脸上虽带着极沉重的颜色,但是他依然带了笑容向老太太鞠了躬说道。
“老太太、婉怡,我要回部队了,一切请多保重。”
老太太连说了几句你放心之话的话,而婉怡站起来,抢着走近一步伸过手来向他握着,笑道:“我一切会自己料理,你为国自爱、努力杀贼!”
戴上了帽子,立着正,挺起腰杆,向二人行了个军礼,婉怡却是深深地向他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当涂城外的军营被通亮的电灯照亮了,整个军营的气氛显得紧张非常,所有都在帐蓬里或木板房中书写着个人书信,个人书信的内容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格式化,无非也就是两个方面,一个是自己的物品清单,并写好收件人的姓名及详细地址,二就是一旦牺牲了,对父母、妻子、子女的嘱托,而最为重要的,恐怕就是个人保险单,对于新一军的士兵而言,这个人保险单的填写,才是最重要的。
“受益人……”
看着保险单上的“受益人”一栏,李幕程却提着笔犹豫起来,按照新一军的抚恤条令,像他这样的上尉军官,阵亡后固定的600元抚恤金外,父母每月都能领取l3。5的扶养津贴,而额外的保险赔偿金却高达2000元,丰厚的抚恤以及保险金可以令军人阵亡后,其家人衣食无忧,而这现在,李幕程之所以犹豫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无论是抚恤金亦或是扶养津贴,都是发放到父母或妻儿之手,唯有这个保险金的受益人却是由个人填写的。
“填谁?”
犹豫着,李幕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婉怡的俏颜来,想到老太太与其相依为命的辛苦,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提笔在受益人写下了三个字。
“苏婉怡!”
在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李幕程的像是松下口气似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将保险单塞进信封,拿着信纸,开始给父母写起信来,此时板房内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的声响,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或许,这也许就是他们的遗书。
“午夜l2时出发!”
站营房的空地间,邵凌远看着静悄悄的营地,对身边的军长说道。
“明天上午十时前,能抵达南京!”
作为军参旗长,在接到军长的电话之后,他就就拟定了行军计划。
“培仑,你觉得,咱们能守住南京吗?”
第一次邵凌远对未来的任务没有一点底气,这次的任务,与其说是保卫南京,到不如说是与首都共存亡。
“首都不可言弃!”
默默的道出这一句话,高胜仑的视线不由的投向北方,想着家中的妻儿,他的脸上展出些许笑容。
“参谋长,中龘国军龘队有两百多个师,近百个军,可首都却只有一个而现在,保卫首都的责任,却是由我们新编第一军的五万六千弟兄担负,这或许就是军人的最高荣誉了!”
对于高培仑的“感叹”邵凌远只是微微一笑,他微垂着眼帘问道。
“那,培仑,关于保卫南京,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
思索片刻,高培仑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说道。
“成型的办法确实没有,无非就是在以城市为要塞,以街巷为死地,哲勤让我到达南京后,第一时间强行疏散南京市内所有民众,化静空之南京为江畔要塞,迫使日军进城后,与我军屋巷相争,城市巷战守者占优……”
“那城周高地呢?若日军占领城周高地,居高临下对城内实施炮击,我军又如何应对?”
邵凌远的问题让高胜仑的眉头猛然一锁。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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