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毓麟之礼

徐汝愚随梅映雪、邵如嫣将巫青衣送至叠烟阁后,在甲士的护卫往青凤府而去。

邵如嫣终是问出口:“今日若无映雪姐姐出手,你是否仍静观事态变化?”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元逊若在驿馆出手伤巫青衣的性命,则予我出手取元逊性命的理由,巫青衣虽死,但容雁门的心结似结实未解也,连同元逊的丧命,就像刺入容雁门胸口永远拔不掉的刺……”

邵如嫣转过脸去,沉默片晌,又问道:“可怨我坏你大计?”

徐汝愚拧头望来,笑道:“干爹倒是喜欢你如此任性。”

梅映雪轻揽过邵如嫣的肩头,轻笑道:“泽生之道,却似无情之道,汝愚若出手,便有牵涉,惟有静观,他若真用此计,怎会任你胡来?”

徐汝愚哈哈一笑,转过头去,扬鞭策马。邵如嫣抬头望着徐汝愚戟直的背脊,此时晨光熹微,青蒙蒙的毫光披在徐汝愚的肩上。

徐汝愚说道:“映雪可曾听闻静湖大宗现身宣城的消息?”

梅映雪说道:“听父亲说过。”

“前些日子,有人觊窥青凤府,气机缥缈,我那时入不了玄溟之境,也无法邀嵇大宗一会。”

梅映雪心里一惊,心里想不透嵇师此时现身江宁是为何故,并且还是去觊窥江宁枢密机构青凤府。自东海一役始,徐汝愚对嵇师的观感就不佳,听徐汝愚的口气,似乎有意将嵇师留下,暗感嵇师侥幸,若让徐汝愚锁住气机,加上江宁城内众多高手,实难有脱身的可能,事情虽然过去,仍有一丝担心,说道:“嵇师行事着实有让人着恼的时候,你却无需将他强留下来。”心头转过一念,讶道:“嵇师年愈九旬,你莫非将他老人家也算计在内?”越想越是如此,不然徐汝愚不会此时提及嵇师。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巫青衣一事,正是嵇大宗觊窥一测,我惟有静观其变。嵇大宗畏我如水火啊。”

邵如嫣讶然不解,问道:“嵇思勰身为一代宗师,怎会跟巫青衣过不去?”

嵇师不知徐汝愚的心性,自然害怕徐汝愚以巫青衣为计眼,用毒计陷南平于混乱之中。想到这里,梅映雪无奈说道:“巫青衣关系着半个中州大陆的大势走向,嵇师确有可能出手。”又说道,“你既知嵇师隐在江宁,为何不请宜观远出面相邀?江宁虽有意天下霸权,却无意兴起滔天浩劫,置天下民众于水火,嵇师若是知道汝愚的胸怀,必会置身事外。”

徐汝愚说道:“宜先生以《置县策》乱天下,又是江宁重臣,不知嵇大宗与他还念几分师徒情谊?”

梅映雪叹了一口气,情知徐汝愚所言非虚。《置县策》乃徐行所著,却是宜观远最先在汾郡传播的,天下动荡、呼兰入寇本与《置县策》无关,只是偏偏凑巧《置县策》的传播在天下大乱呼兰入寇的前两年。何况静湖门人与师门的联系向来就稀疏得很。

梅映雪说道:“除非静湖宗子,否则师出静湖,便与静湖再无半点瓜葛,我在师门十余载,若非与宜观远相遇,却也不知道隐俊与我师出同门。”

“这代静湖宗子,映雪可知何人?”

“师门秘辛,怎可以说给外人听?宜观远师出静湖三十余年,我于十六年前才入师门,大概是嵇师在那十余年间收的弟子,又或许是我离开静湖之后,嵇师新收的弟子。”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静湖传承六百余年,向来不干预天下大势,临到嵇大宗,却坏了静湖的规矩,袁隆义出使之事,也是嵇大宗从中鼓动。”

梅映雪说道:“静湖没有培植自身的势力,多以门下弟子介入天下势力之中,也不算坏了规矩,百余年,师祖陈规在北唐抵抗呼兰入侵之事,尤为彪炳。嵇师行事,着实可恼,却无私念,乃是不希望江宁与南平相争而伤了中州的根基。”

徐汝愚说道:“这代静湖宗子大概是南平中人,你说嵇大宗行事并无私念,我却看他私念重得很,从东海之战以来,嵇大宗行事诸多痕迹,都说明他推崇旧朝元氏正朔。”

“元氏正朔?”

“不错,在容雁门与元矗之间,嵇大宗更倾向于元矗一系。”

“汝愚何以得知?”

“映雪也应能看到些蛛丝马迹,只是身置其中,不愿去想这事罢了。秦钟树离开靖安司的视线已有好几个时辰,司闻曹出动两百名影武者收寻,却杳无影迹。”

梅映雪心里一惊,叹道:“汝愚与陈宗夜游江宁,当不是为了江宁的景致,嵇师自视甚高,心计却是弱项,殊不知已吞了你下的饵。”一时将秦钟树藏起来,并不困难,但要将秦钟树安然无恙的带出江宁境内,却非嵇思勰这样的宗师级高手不可。

徐汝愚轻笑道:“静湖是否介入天下大势,静观数日便知。”

嵇师若是真将秦钟树带到临湘,让他与元矗见面,其中曲折不言自明。梅映雪说道:“若真是如此,汝愚又将如何看待静湖?”

徐汝愚说道:“天下形势如此,已容不得谁置身事外,静湖亦是如此。”

邵如嫣怔怔听了半天,才理清其中脉络,笑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来,你却还他一个秦钟树,若是嵇思勰将秦钟树径直交给容雁门,岂还有命在?便是有他相助元矗,又如何在南平与容雁门抗衡?”

世人提起南平,只会想到天机雪秋与容雁门,少有知道旧帝元矗的存在。便是元氏宗族内部,支持元矗者也不多。

梅映雪听邵如嫣如此说,心念一闪,讶然说道:“汝愚怀疑元矗是这一代静湖宗子?”

徐汝愚说道:“可提供的线索太少,无法推测,应是元氏宗族中人。”

临到青凤府,叔孙方吾正在侧门相候。毓麟沐阳,朝阳初升之际,便是正礼开始之时,此时离天光大亮只剩不足一个时辰,叔孙方吾见徐汝愚驭车徐徐而归,气笑道:“幼黎、珏儿问了好几次你的行踪,你也不将樊将军带在身边。”

徐汝愚说道:“叔孙叔速将仪制说给我听,莫要让我在满座宾朋前丢人现眼。”

叔孙方吾说道:“先去东房更衣,幼黎在那里候着呢。”见梅映雪与邵如嫣坐在车里,说道,“珏儿在溅云阁相邀两位姑娘过去。”

徐汝愚随叔孙方吾径往东房而去,幼黎依门户正向这边望来。

幼黎身着垂袖褶裙花衩礼服,月华锦绸长迤,裙幅压脚刺绣云水纹样,若清澈水纹;腰间细褶,行动辄如水纹,每一细褶均是一种浅淡颜色,微风吹来,色如月华,宫绦结环垂地,串以玉佩,以压裙幅。款款行来,雍容华丽,容光鉴人。

徐汝愚执过幼黎的手,走入东房,屋内侍女均穿红锦纯丽采衣,手捧幞头、公服、革带、纳靴等物,恭立一侧,徐汝愚讶道:“礼仪从更衣始?”

幼黎微微一笑,将仪制细细说于他听,徐汝愚见仪制如此繁冗,心想大半日不能安歇,眉头轻结,说道:“简典繁礼之害也。”

幼黎轻笑,说道:“繁礼以示尊贵,虽然无奈,你总逃不脱的。”笑着推汝愚入内沐浴梳洗更衣。

徐汝愚首次以东南霸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之前,往贺之宾盈屋盈堂。青凤府殿堂不深,江宁众臣与各家使节各列两侧观礼席,堂上则是正宾席与父母席。有司与赞者捧着礼仪所需的物什立在堂中。

徐汝愚身穿深青垂袖曲裾礼服行于前,幼黎怀抱婴儿与珏儿并肩随其后,走到堂上,坐于父母席上,环视众人。

赞者扬声:“开礼。”

徐汝愚自席上立起,左手压右手,手藏袖中,举手加额,面朝门庭,长揖而礼天地,起身,手至眉间放下,又与两列众宾客浅揖。众宾客还以揖礼。

徐汝愚行此礼仪,以示其地位尊崇,众宾客中无人能与他分庭抗礼,易华熙身在左列观礼席上眼瞅着正宾席,不知徐汝愚会请谁人为婴儿施礼。目光又往对面睃去,始终未见水如影的身影。心里想水如景品阶颇高,江宁众臣观礼之席应有她的席位,却不知让徐汝愚遣云何处?

赞者又唱:“请正宾。”

徐汝愚长揖相待,陈昂与肖玉如并肩走入堂中,众人吃了一惊,心想应是如此。正宾为婴儿主持礼仪,需父母长揖相请,徐汝愚无长辈宗亲在世,江宁又无人敢受徐汝愚长揖之礼。

待行正仪之时,陈昂持玉,肖玉如持长命缕,为婴儿系上,有司递上封缄,其中封有新生儿的名字,陈昂接过,拆封读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名。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徐显甫。”

徐汝愚在旁应答:“虽生不敏,敢不祗承!”

随即,徐汝愚与幼黎、珏儿居父母席接受众宾朋的贺辞,徐汝愚以揖礼相谢。

徐汝愚端坐堂上、高冠博带,深青衣公服长裾垂地,丰神伟仪,目光明澈柔和,却无人敢与之久视。令酬礼之人不由感叹:徐汝愚的威严乃是日久深植人心。

待堂中礼毕,众人又至后园校场行“射天地四方”之仪,徐汝愚控弦往天地四方各射一箭,寄寓新生儿志向高远、志在四方之意。

待诸礼完毕,已至午时,众人入席食毓麟宴。

午宴完毕,往贺宾朋也就相继离去。最先离去都是那些无望与徐汝愚相见的使节,诸多事宜由鸿胪司安排即可。

待徐汝愚忙完礼仪之事,陈昂也吐露出去意。徐汝愚本欲多留陈昂与肖玉如在江宁停留几日,陈昂说道:“子预未遣使来,早就猜到我会过来,我若再停留时日,他心里必会生怨。”又说道,“我在平邑东南寻着一处荒岛,此时回宛陵,便会去荒岛修行,子方也无意留在宛陵,多半会随我们一起过去。”

江宁与宛陵僵持关系终不会一直引而不发,陈昂夹在其中,两头不便,遂避居荒岛。

徐汝愚咽声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方肃、张仲道站在一侧,亦能感到陈昂内心矛盾之处。陈昂心近汝愚,但陈预却是其弟,张季道为漱玉夫婿。

璇玑看着此中情形,鼻头酸楚,心想当年五儿,同入师父门下,如今各为其主,难保日后不战场相见。想到这里,心头绞痛,暗道:江宁、宛陵难道就无法避开手足相残的悲剧?

陈昂对璇玑说道:“中原激变,战事凌乱,你又不耐荒岛孤苦,你便留在江宁,有汝愚、肃儿、仲道照拂,我也放心。”

璇玑泣声说道:“何时能再相见?”

陈昂叹了一声,没有应答。

璇玑又问道:“可是江宁与宛陵息兵止戈之时?”

以如今之势,息兵止戈之际多半是江宁兵临宛陵城下,手足相残、故人凋零已成事实,更无可能再见。陈昂心里一痛,见汝愚、方肃等人脸上俱是凄恻之色,苦笑道:“当有相见之时。”扬首望向远天,轻吁一口气,回头望向徐汝愚,说道:“十余年前,你与子行北上救医,我曾与你说过一句话,汝愚可还记得?”

徐汝愚说道:“大丈夫行立于世,当有浩浩然正气存于胸襟。”举手至眉间,朝陈昂长拜下去,“汝愚无一日敢忘也。”

陈昂说道:“好,好……汝愚只需记住这句,大可放手而为,无需自缚手足。”与肖玉如相视一笑,携手往远方行去。

徐汝愚望着陈昂、肖玉如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没有回过头来探望,忍不住泪落满面。

第9章 槃木拳术第3章 重塑山河第3章 步云术第7章 招抚夜议第3章 护田之争第9章 槃木拳术第10章 青焰军议第9章 没有尽头的引子第7章 淮水汤汤第8章 论衡天下第9章 迷雾重重第9章 东海窘境第14章 入主漳台第8章 玄机瞳第10章 青焰军议第8章 酒楼说战第8章 王道制衡第5章 隔水相望第2章 孤木越海第11章 绝壁行迟第13章 猪狗之徒第12章 百人夺城第3章 步云术第4章 楼挑明月第6章 不期之会第7章 商南马市第1章 夜抵宣城第12章 重临东门第13章 初战清江第10章 奔行于野第9章 仲道来访第12章 围岸拦潮第8章 王道制衡第7章 天下大略第11章 前奏第5章 樊族归附第14章 骤生变故第13章 与寇并肩第11章 掳妇为妓第9章 公良之死第10章 樱花绯雨第7章 隔水望喧第16章 背腹之患第8章 义安战事第3章 护田之争第11章 纸上言兵第12章 重临东门第3章 别来无恙第9章 老祖殡天第1章 勤王密诏第11章 襄州往事第9章 历阳战事第6章 荒城崛起第9章 又临津水第5章 围堰填海第4章 计算佳人第7章 天下大略第5章 星空飘香第6章 淮水暗涌第4章 星夜奇谋第12章 空船之计第9章 英雄迟暮第8章 酒楼说战第17章 置县之议第6章 大道泽生第9章 英雄迟暮第4章 计算佳人第9章 襄樊会众第1章 翠狮相会第6章 建安堡(上)第1章 雍扬新政第8章 喋血城头第12章 筑城藏娇山河论战下第10章 挥军直入第3章 将帅失和第9章 沈门秘议第7章 淮水汤汤第8章 喋血城头第10章 序战第12章 焦土第8章 酒楼说战第7章 瓮外之鳖第7章 招抚夜议第10章 小儿女态第1章 灞阳雪第8章 静湖映雪第8章 溧水新城第8章 义安战事第3章 玄冥之境第11章 疑敌第19章 养狼驱虎山河论战下第5章 交易条件第9章 襄樊会众第14章 骤生变故第11章 掳妇为妓第11章 合围第2章 再入抚州第10章 小儿女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