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只朦胧的听见有“空空”的回响声,似乎是风吹过的声音。我咽了咽口水,嘴巴发干,来了这许多次我当然明白这皇陵内室的危险,若是跨错一步,等待我的就只能是万丈深渊+万箭穿心的下场,死都不知道是怎样死的。于是愈加小心谨慎。皇陵内不分东西,只晓左右,左一,前三,右二,跨出的每一步都要刚好达三尺,然后转身直走,直到摸索到墙壁,蹲下,从下往上数摸到墙角的第三块城砖,将其用力向里一压。只听“轰隆隆”一阵砖头的巨响,我能明显地感受到皇陵内室的格局在重新排布。未几,声音消失。再将那块城砖往里推一寸,霎时间,内室火把尽燃起,亮如白昼。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数到前方左手边第八个火把处,将其吹灭,倒置再点燃,不然我会被机关设计下失控的火势给烧焦的。
“唉,皇陵真它令堂的难走啊!!!”我不禁有些急躁,每次来都这么麻烦,虽说这是保护皇陵必要地措施,可也不能这么复杂吧?乐朝的历代君主们,你们是有多小心啊~~~
搞定这些机关,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因为一旦你通过了这些设置,就意味着你是被皇陵内室“认可”之人——不是当朝皇上,就是国师。
这些机关都是由每代的皇帝和国师共同亲自设计,无数能工巧匠被关闭在这里修建而成。走步的法诀代代更替,并且只有当皇帝和国师临终之时才能告知下一任的皇帝和国师,而负责建造这些机械的匠人们在陵墓修建完成之后也必须陪葬,一个不留。故而这皇陵内室的保护措施不可谓不强大。
顺着新开辟的甬道往里走,走过一排排点燃的火把,我的影子印在墙壁上,火苗微微摇曳,使我的影子看上去有些模糊。很安静,以至于我甚至能够听到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从刚才起,我就产生了一种正在被人盯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晃而过,并且很淡,在一闪念之间便能飘忽不见。可我还是感觉到了。我心里微微有些想要发笑,被无时无刻地监视了这么多年,我对这感觉怎能不熟悉?
可是我很困惑,这内室,除了他,还有谁能进得来?
难道。。。。。。
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面前又是一扇巍峨的宫门,宫门上方挂着匾额,上书“修思宫”。红色的高墙和大门,一如皇宫的那座修思宫一样。皇帝叔叔以前格外喜欢这座宫殿,故而他下令将原本是自己上书房的修思宫改建成了寝宫。在皇帝叔叔驾崩后,乐临渊便下令仿照宫外的修思宫在陵墓内室里修建一座一模一样的殿宇供先皇安眠。
轻轻一推,宫门便开。我跨步走了进去,转身合上宫门,走进正殿旁边的祠堂,自祠堂门前,便开始行三跪九叩之礼,一路拜祭至先皇牌位的正前方,上完香便跪坐在右手边的蒲团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两个小膝盖儿又疼又麻,还没散去的淤血这会有得添新的了。肚子也很饿啊,唉,早知道会真的被他盯梢我就在马车上多吃点了,现在可好,就算是怀里揣了两个馒头也不能拿出来啃啃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叹,极力挺着腰杆,努力作出一个“我很认真,我很虔诚”的背影来。
跪拜祭祀是件很费体力的活儿,尤其是你还被人盯着,就更得用心了,否则被抓着什么类似于藐视先皇权威之类的把柄,就真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认真参拜。。。。。。
我很认真的参拜。。。。。。
我灰常认真的参拜。。。。。。
大哥!您就现身吧!!我跪了一夜了啊!!!真的很辛苦啊!!!!掀桌~~~
实在是受不了了,微微偏过头去:“皇上,您还是过来跟我一起诵经吧,这样效果比较好。”我实在是看不惯他站着我跪着的感觉啊!!!果然古人所云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真真的至理名言啊。
身旁有微微的风掠过,一阵龙涎香的味道拂过脸颊,我微微有些发愣。身边的人亦跪坐在蒲团上,笑问:“爱卿怎知朕在你身后许久?”
“皇上,您已经在这站了这许久,微臣再愚笨也应该意识到了。”
“爱卿,你怎么会愚笨呢?”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嘴角上扬,笑意却不及眼底,“怕是早在甬道的时候爱卿你就发觉了吧。”
“皇上若是不想让我发现,却又为何不加掩饰因着您的走动、呼吸而扬起的轻风?您是练武之人,怎会不明白再微小的轻风也能带动火光的摇曳这个道理。”他明明就是留下动作让我发现他,却假装惊讶。以他对我的了解,这些年我虽变的不及小时聪颖,若却连这等小事都不能留心,那也未免太过奇怪。我若是一直装作不知他的一路窥探,那岂不是欲盖弥彰?就等于直接告诉他我这些年其实都是在装疯卖傻,隐藏实力。
“很好。”他勾唇,满意的看向我:“爱卿的暗卫可真是多啊,皇陵周围被围得很是严密,朕若不是先你一步赶到,在内室埋伏,寡人还真真进不来呢。”
“皇上说笑了,皇上派给微臣的暗卫岂不是更多?臣下的每一名暗卫周围少说都有您的两名暗卫陪着。”叹气,我如何不知道这些年的监视?
皇上给了我一个“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的赞许的眼光。
我摸摸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略微有些尴尬,便傻笑着凑过去:“皇上,这一夜过去了,您也饿了吧?”说着,我便从衣襟里将两个馒头摸了出来,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嘿嘿”傻笑着。
“清弟。”
我浑身一震,久久不能回神,只能僵硬的跪坐在那,甚至,连表情也没办法改变,只能维持之前一瞬的傻笑。这个称呼,自他登基以来,我已是有多久没再听过?
“清弟。”他再唤一声,表情柔和,连带着平日里看着略显张扬阴沉的眼角也染上了丝温暖的笑意。
喉头哽了哽,说不出话。只能傻傻的将他望着。望着他蛊惑人心的双眸里倒映出我的身影。
“清弟,你曾经说过,会助朕完成大业的吧?”
我楞住了。难道我一直误会的皇上的意思?我激动的甚至要颤抖起来,正了正身形,跪伏在地:“臣愿拼尽全力,万死不辞!”
他的唇角笑意更浓;“不愧是朕的清弟啊,那么,既然这样,清弟,答应朕一个小小的请求如何?”
微微有些不对劲,我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抬头,望向那双眼眸深处,果然,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我的身影。
我苦涩地再次低头:“任何对乐朝江山有利的要求,臣必会答应。”是的,是对“江山有利的要求”我乐正清会答应,而不是答应“朕的请求”!皇上,您太过小看了我的决心。
“国师,别以为朕办不了你!”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威胁,听的我心口微颤。他的眼角轻眯,眼尾上挑的微微有些颤动,像欲飞的蝴蝶。
他一甩袖,宽大的衣袖下带起的劲风割伤了我的脸颊,有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话题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大家都是聪明人。
我重新跪坐在蒲团上,诵起了经。不知是不是因为专心的缘故,嗅觉变得很是灵敏,龙涎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我分辨出了其中一股奇怪的花香,淡雅的,清傲的,也是他专属的。
“太子哥哥,我的风筝挂在树梢上了!呜呜呜”
“好弟弟,别哭别哭,我帮你拿下来就是了。”
“太子哥哥,你的字儿写的真好!”
“清弟来,我们一起练。”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看这满池的莲花多漂亮啊!”
“你喜欢莲花?”
“嗯!清儿最喜欢莲花了!”
“有道是‘清水出芙蓉’,清弟,你跟这荷花真像,你要是女娃肯定比这莲花更好看!”
“谁说我是女娃!哼!”
“哈哈,清弟你真爱生气。”
闭上眼,满脑子的回忆翻涌。我真傻,怎会以为他还会念着儿时的情意?自古道是帝王最无情,我怎会以为在他眼里我是不同的?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国师,那也知是他的臣下,他的棋子。
定了定心神,将这些往事从脑子里清除,专心的诵经。
无话。
过了不知多久,他站了起来,撩了撩衣袍的下摆,向外走去。
“国师,你是在为何事祷告?”
“微臣是为了天下苍生。”
“很好。”
我听见他的脚步远离的声音,在空旷的墓穴中,再微小的声音还是会被无限扩大。就像平静的湖面,再小的石子都能激起它无限扩张的涟漪。
三天后,我走出皇陵,阿青开心的迎了上来,突然间,笑容就凝固了下来:“老爷,您的脸。。。。。。”
“恩?我的脸怎么了吗?”我摸了摸脸颊,疑惑不解。
“不是,是左边脸颊,对就是这里!有一道伤口。”
“哦?伤口?”我装作回忆的样子。
“没事,可能是跌倒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子划的。”我摆摆手故作轻松。
“老爷您又跌倒了?”阿青翻了翻眼睛,对我的习惯性跌跤已经不足为奇了。
“嘿嘿嘿~~~”我摸着脸傻傻的笑。不知为何,以往皮肤一直很好的我,虽然很容易因为粗心大意把自己弄伤,可是伤口从来都好的很快。可这道划痕,却始终未愈合,每天都会流血。简直像是用刀,怀着极大地怨恨刻下的一般。
阿青搀扶着我进了马车。我抖抖腿,抖抖手,抖抖身子抖抖头,像是抽风一般到处抖抖。跪了三天,我一身老骨头都要断了。阿青会心地帮我在膝盖上擦着药油。
“阿青,自我进了那皇陵,你一直守在门口?”
“是的,小姐。”
“唔。”我嘴巴里塞了个大苹果,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怎么了?”阿青以为我在皇陵里出了什么事。
“没啥,没啥,就是觉得辛苦你了。”
果然,他还在皇陵里吗?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将他和我在皇陵里发生的事告诉阿青。因为我的关系,阿青很讨厌他。而我,只是不想他被讨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