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了,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晃眼,距离乔影去往换云已过了半个月的光景, 他的踪迹却还是遍寻不着。阿青每次托人送达于我的密信中都只有“无踪”二字, 我的心中也愈加的惴惴不安。
慕容敏趁着这段时间, 搅得朝堂之上一片天翻地覆。其中最大的一个动作当属彻底将杜氏家族摧毁。杜氏在江南的丝绸布匹买卖被连根拔起, 北方的产业也遭到重创。太后娘娘本想趁机收购了杜家的生意, 却没成想被乐尚文捷足先登,一举占领了南北两面的市场。
是夜,一名宫女打扮的人潜入了我的寝宫。
“出来吧。”我披衣坐起, 隔着帐幔冷声道:“皇上今儿不在这儿,你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她已经在我的寝宫外面游荡了七天了, 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已经被临渊发现。不过我看她没有恶意, 只怕是为了求我办事而来, 便也随她去了。没想到,她今天竟胆大到直接潜了进来, 看来真的是被逼急了。
她“噗通”一声在我床前跪下,泣不成声:“奴婢斗胆夜闯娘娘寝宫,但奴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娘娘,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您了!”
她磕头如捣蒜,声声入耳, 我都不忍去看:“起来吧, 别磕了。”
“求娘娘您救救我家小姐, 不然奴婢是不会起来的!求求您了。”
我掀开了帘帐:“你为何以为, 我何德何能能够救得你家小姐?我看你不如去试着求一回皇后娘娘, 说不定还能有些用处。”
“奴婢听闻娘娘权势极盛,宅心仁厚。况且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独一无二, 娘娘定能救得!”
独一无二?又能怎样?该身不由己的还不是继续身不由己。
“你家小姐是谁?”
“杜家小姐,杜荃。”
杜荃,慕容敏即使将她打入冷宫了也还是没有放过她。现如今又给她编排了个在冷宫之中施展厌胜之术企图迷惑皇上的罪名。三天后,问斩。
“你想要我怎么救她?救她的命?就算我能阻止她的死亡,她最好的结局也逃不开被流放。无数的人可以暗中对她下手,你确定我真的能保的住她?”
一阵静默,她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一咬牙,向我郑重磕头:“奴婢斗胆,央求娘娘,请娘娘无论如何都要救下我家小姐。”
我突然觉得不对,站起来快步走向她。她却早已趁着低头向我行礼的当儿咽下了舌根藏着的刀片。
来不及了。。。。。。
看着她唇角溢出的大片鲜血,我的身体一阵脱力。
这个姑娘,甚至连拒绝的话都让我来不及说出口。
当天夜里,我便去看望了前皇后杜荃。
冷宫还是那个冷宫,万年不变的阴森模样。没有人伺候,没有人看望,没有人记得,就那么让你一个人呆在那里自生自灭。
直到你发疯或是毁灭。
出乎我的意料,杜荃很冷静,至少在我看来是非常冷静的样子。虽然没人照顾,但她依旧将自己收拾的很好。不曾妆扮的脸上素净却清秀,少了以往近乎于死气沉沉的尊贵,多了一种叫做解脱的感觉。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并不曾回头,只继续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低声吟唱:“郎君归乡何有期,万般缱绻付闲情。雨落声中除一岁,人生渺渺无绝期。”
“您来了。”唱完了最后一句,她方才回头,冲我淡淡一笑:“抱歉,让您笑话了。”
“唱的很好,”我诧异道:“你知道我要来?”
“坐吧,”她掸掸桌边的椅子:“这儿简陋,没的软的靠垫,娘娘您就将就一下罢。”
我依言坐下,她为我倒了一杯白水。我看了看,杯沿有几处缺角。
“是你授意你的婢女过来找我的?”我开门见山。
“是。”她答的也毫不含糊,却仿佛有些警惕的走向了窗前,仔细的瞧了瞧窗外。
“你不用担心,我的人就在这四周守着。除了我,没人会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的。”
她扬眉:“我竟没想到娘娘您真的会只身前来,这么有把握我不会害您?毕竟我是知道您对于皇上的意义的,皇上将我废掉,现在又要问斩,你不怕我迁怒于你?”
我沉默良久,继而开口:“只恐怕,你是一心求死吧。不然,以皇后娘娘的性格,她是不会不在这里派上人手看住你的。除非她知道你宁死不活。”
“娘娘好才智!无怪乎乐正家族能够屹立于朝堂数十代而依然兴盛。果然,能够扳倒慕容家族的,说不定真的会是您。”
“你恨她么?”我没法相信她的话,毕竟在当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杜氏都是被慕容氏所掌控的棋子。杜荃从被选为后,一直到最后废后,如果没有她自己的配合,事情也不会一直进行的这样顺利。
“刚开始是不恨的,甚至对她很是感激。怪只怪我有眼无珠,被人利用了还要对人感恩戴德。如果,如果杜家没有出事,我恐怕会继续顺从于她直到被埋进棺材中的那一刻吧。”
“这是当初你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这个我自是知道。只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对吧?”她又替我添了一杯水:“何况是杜家整整三百多条人命。随着杜家的倒台,别说是荣华富贵,他们的安全也再无保障。”
她侧过头来冲我笑,神色中充满了回忆的味道:“你知道么,我为何会对慕容家这样的死心塌地?”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荣华富贵,万年不倒自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可是对于杜荃这样一个女子来说,这应该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如果说她是为了杜家大局而自愿做出的牺牲,这个我倒是相信。可看着又不像,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似乎就没有过任何刻意争宠的举动。对儿子乐陵虽极是疼爱,但也不曾唆使过孩子去争那储君之位。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大说话,很温柔,但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爱的,是慕容蔚之。”
是慕容家族的人么?我却不曾听说过。难道他不在朝堂?
看到我疑惑的神色,她继续说道:“慕容蔚之是慕容家族一个旁支里的,并不生在本家。杜家与慕容家本就亲近,两个家族经常走动。然后在一次新年的宴会上,我遇到了他,”她垂下眼睫,笑的羞涩又幸福:“娘娘,您和皇上是一见钟情吗?”
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点点头:“也不算吧,算是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我一边暗暗告诫着自己身为杜氏本家嫡女未来应该遵循的道路,一边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到不断靠近。只要能够远远的看上那人一眼,在接下来的那一整天里我都会不住傻笑。我们相爱了,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却又幸福的连头发丝儿都冒着热气儿。很快,我们的事情被各族中的长辈们发现。慕容家和杜家早已决定让我成人之后便入宫为妃,岂能容得一个小小旁支的庶子扰乱这安排?”
我默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慕容蔚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慕容敏救了她,然后打发了蔚之去了南方。她带着蔚之的亲笔信找到了我,告诉我她可以保得蔚之平安终老,她甚至可以为他买房置地,为他安排亲事。我对她心存感激到无以复加,便决定从此将性命交与她手。”
“只可惜,她终是骗了我。直到一年前,趁着皇上离宫,京中大乱,慕容敏无暇分心监视我的当儿。我便偷偷派人出去打探蔚之行踪,其实我并不曾怀疑过慕容敏,我只是太想他了,这么多年只能从慕容敏的口中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结果,我却听到了蔚之早已亡故的消息。”
“他死了,我们事发的当年他就死了。慕容敏根本就没有救他,蔚之一个人凄凉的死在了慕容家族阴暗的水牢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乐正大人,就当我求求您,我不希望我们杜家有一天也要像蔚之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冷静的抽出了被她握紧的双手:“你是知道的,我本质上和所有的政客没有什么不同。没有好处的风险我从来不冒。”
她尊我为乐正大人,而不是娘娘,自是知晓这点。我手中已有了一个冉家,若是将杜家也争取过来,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杜家今时不同往日,若要保得杜家,说不定会连累到乐正一族。虽不至于元气大伤,但也能给慕容敏可乘之机。
这个风险,不知值不值得去冒。
她冲我温柔的笑,笑的眼泪流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