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红血,在初上的那一缕淡金晨光中凄艳迷离,冷冽彻骨。莹莹红雪光点中,承天殿外国钟轰鸣,在辽阔旷远中传至天际,传至黛国的每一片土地,震彻人心。
三声,老帝殡天。
紧接着
三声,新帝登位。
不带任何缓冲时间的,以这样强势而毋庸置疑的方式,至此,黛国彻底成为历史。
全国百姓注视着,一身朝服的文武百官庄严肃穆,安静行往在几通天云之上的汉白玉石阶上,那里,是所有目光的集聚地。
直至那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嘹亮响彻天地,众人怔怔才恍然,今后所站的土地,终要迎来新的天地了。
改国号为青玄,帝号为琅,大赦天下,举国同庆,这是那位初初登位的新帝下的第一道圣旨。
重新规划青玄版图,将乌金国极其边缘部落一众尽数吸纳。点新臣,诛佞臣,颁令科举制选贤举能,这是第二道圣旨。
这道旨意一下,全国沸腾,为官者能者居之,不论贵贱,这是多少寒窗学子企盼却求而不得的?新帝高张远瞩,心思直透民心,旷古一举,无人能及。
全国犹还在震撼中,第三道圣旨紧接而下:遣散后宫,独尊一后。
朝中有臣子冒死进谏后宫不可只皇后一人,却被新帝一句“我朝皇粮岂养无用之人”驳回,家财充公,罢官流放立即提上日程。至此,后宫再无了朝臣暗送美姬宦女入宫的盛景。
清君侧,这是彻彻底底的清君侧,朝堂乃至后。庭,除了那唯一一位被人好奇着的皇后,再无一人能近君侧。
战场上铁血杀伐,朝堂上狠绝果断,后宫中长情专一。敢为天下先,不惧世人言。
渐渐的,民间对新帝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精于心里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心思难以琢磨,是个极聪明的人。
这位令人既惧且敬的人,便是青玄的琅帝。
而此时已焕然一新的皇宫,却不甚平静。浅意跪在御书房内,上座的男子面上瞧不出喜怒,而那本该被浅意一并带来的女子却没有出现。
那个丝毫不知已被封为皇后的女子,失踪了。
京都城内外,从那雪夜伊始已开放了城门,阡陌交通早已不再受阻。人流进进出出,一抹娇小身影混在人群中显得异常普通。
皇榜上的圣旨,她看得分明,一双略显英气的眉微微拧着,视线投至第二道圣旨上时,璀璨的眸黑亮的惊人,眉头才舒展了些,有些欣慰,果然,他采取了她的建议。科举制,她不止一次和他深入探讨过,大概也只有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了罢。
身旁还围着不少百姓,从他们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激动喜然,津津诉说着那一夜的震撼人心,那一日初晨的改革换代,还有,对那位不曾谋面传奇皇后的好奇。
阿不拢了拢棉衣,年关已至,街道喜庆一片,压过了那位已然退出历史的老帝的浅淡哀伤,百姓,总是健忘的。
是的,她回京了,却不是和浅意一道,听到柳相一门灭族的消息,她无法安等着局势稳定。简单的留下书信,没有交代行踪,便独自启程了。
她不信,那样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也许初识便是深刻,也许也曾真的心动过,无关情爱,只是三三两两懒懒幽幽,在某一时刻某一瞬间停在心上。再后来,在凤无聂面前也能坦然面对他时,她知道,柳梦留,她已然放下。
回来,是为那个唤子修的朋友。
深吸一口冷气,鼻尖冰凉,不自觉,人已站定在柳府废墟前。一瞬的怔忪,眼中刺痛,喉间微哽。
柳梦留,到底,也只是人间留梦一场?梦醒,便从世上彻底消失了?
那个在画舫上对她盈盈浅笑的男子,那个数次助她脱离困境的清风朗月般的人,那个为狼狈不堪的她提供温暖怀抱的他,真的,已经远去了?
阿不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只是愣愣地看着废墟发呆。
“别跑!”
一声尖锐突兀响起,她只觉肩膀被狠狠一撞,吃痛的望向那方,原是一群乞丐追赶着一个瘸腿乞丐,阿不本不在意,可与那撞了她的蓬头垢面的乞丐目光相接一瞬,浑身一震,那乞丐明显也是一惊,瘸着腿跑的更快,一下消失在眼帘。
阿不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在意识之前撒腿就追,大冷天,上演着众多人追一个瘸腿乞丐的一幕。
阿不赶到时,乞丐正被那群人围在死角群殴,她就停在不远处,不走近,也不相帮,只是冷眼看着那躺在地上弓着身子躲避着众人拳脚的人。衣衫褴褛,倒在泥水中,哪有平素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人明显也看到了巷口处的阿不,死抿着嘴,面上脏污的辨不出容颜,只一双眸子盯着她,如鹰般尖厉,同时也有一抹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复杂。
“唔——”
有人一脚狠踢在他左腿腿骨的伤口上,他吃痛闷哼,却仍不肯求饶。
“妈的,骨头倒是挺硬,在爷的地盘上抢爷的食,谁借你的胆?”
他从牙齿间挤出一个“滚”,却遭来那帮乞丐愈加急促的拳脚。
她知道他是装的,暴露武功,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那人眼下,所以,抛却以往所有高贵,只为现下成为败寇的蛰伏。
从天堂堕落尘埃,从至尊到至贱,也不过如此吧。
一群乞儿打的爽了,啐了几口走了,阿不这才走近,瞧着他裸露在外冻得乌青的腿,左腿腿骨伤口几可见骨,没有任何治疗已经有些腐烂,泛着血,别了脸,目光定在他死盯着自己的眸子里。
“见到我很意外么,凤珏?”
听到那两字,他果然眸光一闪,期间狠光一闪而逝,也就是眨眼功夫,他一跃而起直直朝她扑来,一只手已紧紧箍住了她的脖子,按在墙上。
几乎是同时,阿不脚火速一抬,不差分毫的狠狠踢在了他腿上断骨处。
他闷哼着软了脚,捏着她脖子的手却没松,整个人几乎靠在她身上,也将那作乱的脚压制住。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眼里的杀意是那样明显,阿不反讽,“你不是一直就想杀我?”第一次见面,他不就是差点杀了她?
凤珏明显也是想到了二人初识的那幕,此刻二人相距咫尺,也同样将她脸上的嘲弄看得明白,倏地就想到日前那个跟她长得一样的人头,手中似乎一烫,眸中一厉,收了手一把将她推开。
“滚。”
阿不被推得退开几步,心脏这才有些跳的急促,事关生死,她当然是怕的。凤珏的反常令她意外,狐疑看着他无视自己一瘸一拐的从面前走过,寒风凛冽,那一背影竟有些萧瑟。
“嘭”
看着那身影终是体力不支倒地,这一刻,阿不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