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样就谁也不欠了罢

一道圣旨,后宫里又多了一个女人。

听说,烟绽被奉为贵妃的那天,热闹非凡,众人贺,琅帝喜至大醉,免朝三日;听说,新贵妃深得琅帝宠爱,免朝的三日,琅帝皆是在无双居;听说,后宫中的大小事务,琅帝已全权交由了新贵妃打理……

唯有栖凤殿,似被所有人遗忘,且自安静。

“娘娘,贵妃来请安了。”

窗口的白衣女子只是安静抚着吱吱的毛发,望着外面,视线空朦。

浅意向侍女挥了挥手,宫女意会悄声退下。

“你这般作践自己,只是在加倍的报复他,我从没见过你这般狠的人。”

肩上一重,浅意双手一搭,将一素锦披风盖在女子肩头,素来寡淡的眸隐现一丝挫败愤恨,却终是化为嘴边心疼的轻叹。

她恨他们,却把所有恨尽数转移到一人身上,阿不,若非如此,你会崩溃的吧……

“浅意啊,”她的话如她挂在嘴边的笑,都带着朦胧缥缈,却不是继续那个话题,“我记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次饭。”

“你还记得呢。”女子平素不苟言笑,此时脸上一瞬的柔意不禁让人晃了眼。她面向她,带着几分疼爱的轻视,“谁不晓得你抠门小气,那些话别人没当真,原是你自己都是胡口乱诌。”

女子轻轻一笑,声息依旧轻缈,“就让我试一次吧,算是,”转过身来,轻拢了披风,“实践自己的诺言吧,如此,也少几分遗憾……”

她喃喃,话随风湮灭,无痕。

无双居

“娘娘,晚宴需要去请皇后么?”

“自然,是要请的。”一身华丽宫服,女子勾唇,从镜中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那已做妇人打扮的宫髻让她心情愉悦了一分。

“可皇后会去么?”

镜中的女子,缓缓笑了。

宫宴,终至。

声乐扬,美人舞,一场夜宴,心思几曲。

“皇上,此次与羌国一战,青玄大捷,臣敬您一杯。”

座上,他幽幽的掠过底下的人,一双眸越发叫人看不真切,缓缓抬手,举杯饮尽。

“第二杯,臣敬皇上和贵妃娘娘,恭贺吾皇、娘娘新婚大喜。”

闻言,坐在左下首的烟绽挽笑举了酒杯,望向上方,却见他盯着桌前酒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

“皇后可知今日宫宴?”

烟绽心中一动,放下酒杯,躬身回道:“臣妾已差人去请了栖凤殿,只是,未曾得见皇后——”

她倏地一顿,怔怔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然后脸上带出惊喜,“皇后来了!”

四方来贺的宫宴上,全场俱静的看着突然出席的她。

“皇后近日身子不适,一直不曾得见,今日可是好些了?”烟绽一身华丽宫服,这一番体贴殷勤倒显得她来的不合时宜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他在见到她时就匆匆起身,似有迟疑的搂过她的肩,见她没有反抗便微微松了心,只是手中那硌人的触感马上又让他皱了眉,发现她微微吃痛的蹙眉才又小心的撤了些力道。

身上的深衣她只觉宽大,发也未束,一张脂粉未施的素颜有的尽是憔悴惨白。难怪刚一出来底下一群人像见了鬼似的,她现在恐怕也早与鬼无异了吧。

羽睫轻颤,所有情绪便隐在那微勾的唇角。

“皇上,快让皇后入座吧。”

烟绽端庄不失温柔的轻唤,然而嘴角温婉的笑却在听见凤无聂一句“她就在孤身边坐着”后僵硬了几分。

而底下的人也因他这句话,暗自交互了眼色。

被他扶着入了座,她便拒绝了他的接触,见此,他眸光暗了暗,只是默不作声的换了她面前的酒壶,夜光杯中盛的不是美酒却是氤氲着热气的白开,“若饿了便唤浅意煮些粥,喝酒伤身,就喝这个吧。”

啊不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幽幽瞥了下底下早已呆愣的众人,才道,“节目呢,怎么不开始?”

他深深盯着她,眸光深邃又隐隐透出丝温柔,一摆手,丝竹乐响,美人起舞,好似刚刚被打断的插曲仅是错觉。

她百无聊赖看着底下水袖翩跹,众人觥筹交错,眼神空洞,好似没什么能吸引她的注意。忽然乐声一变,急骤转为活跃轻快的异域风情曲调代替了原先的优雅古典。

看着烟幕中渐渐清晰起来的美人,头顶一小帽,及腰短袖紧衣,灯笼长裤,姣好身段展现无疑。赤着脚,随着她展臂旋转的舞步,脚踝的铃铛泠泠作响,扎成一股股小辫子的长发便翩飞起来。

待她舞至跟前,那一张脸被她瞧的分明。微微一愣后便不可抑的轻笑起来。

烟绽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舞女,心微一凛。

凤无聂本来就无心宫宴,自啊不出来更是所有心神便集中在她身上,一颦一笑,他所有的情绪被她牵动着。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出声,寻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个舞蹈的女子亦是让他微微一惊。随即眉宇敛抿,望着底下某个方位的目光深弥却冷冽无情。

她的这个位子,真的,这么吸引人么?

她在他转头视向别处的同时将目光停留在他面上,却在他要转来的时候移开了别处,轻说声“走吧”,侍候在侧的浅意便小心将她扶起来。

她到底没有看完这舞,中途离席,无需谁同意。

几上酒杯中的白开,还是满满当当,只是热气不再。

临走前,她只听得他淡淡落了一句“斩了”,身形微顿,可也只是一瞬,任由浅意扶着自己离去。

她知道,他是朝底下那像极她的舞姬说的。

没有制止,甚至没有一丝动容,心下凄然一片。

笑笑,若你知道我已变成一个冷血怪物,可还认我……

深夜,有人未眠。

“夜晚风大,皇上要保重龙体才是。”

“不用了,”他一侧身,她便连他的衣角也没有触到,尴尬的停在那里,随后他难辨喜怒的声息响起,“以后的宴会你不用出席了。”

面上一僵,强牵起一抹笑,“是因为她么?”

“你越矩了。”他的眸依旧视着那一树合欢,闻此只是淡淡皱了眉。

他的冷漠让她心寒,再做不出温婉的样子,拽着的披风凌皱不堪,她眼中闪着痛楚,沉着声不甘道,“无聂,我从没想过要霸占你,我知道你的心被阿不占的满满的,可是能不能求你,求你留出一丝一缝给我?”

忽的风起,带起他玄色暗金龙纹的衣袍,翩飞,夜光下泛着泠人的暗光。

他终是转了身,无形中带着的无尽窒迫瞬间倾袭了她。

一双眸凝着幽暗,视向她,深弥有之,邪冷有之,却唯独没有他在面对那个女人时才展露出的脉脉温柔!

“烟绽,”男子的话透着一贯的魅惑,此时却隐现着丝丝危险,“谁给你的权利直呼孤的名讳?”

烟绽一滞,心中惊痛交加,浑身的力气从脚底开始溃散。

“阿不流产,你以为孤什么都不知道么?”

他挑起她的下巴,眼底看不出一丝怜惜,“你有个好哥哥,他想保你,却不敢求孤饶你一命,你知道他去求谁了?”

他手一松,冷冷看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颓然跌落在地。

她目光所及处,只看见那绣着十二章纹的龙袍,她想伸手抓牢却落得一手冷风,他已毫无留恋的走远。

“记住,你没有死的资格,除非她厌倦你了。”

她眼神迷蒙,模模糊糊记起,被封为贵妃的那一晚,下着大雨,她的哥哥染了风寒,她以为,仅仅是伤寒而已。

原来她现在拥有的一切,荣华、富贵、生命……全都是、她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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