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如同此杯下场

045 如同此杯下场!

那婢子的话中带了些肯定,丝毫不曾犹豫,便是斩钉截铁,这语气,却让苟氏有些许不满。

“哼,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就算那方氏不能将她弄倒,我也自有办法,你且照着我的嘱咐去做就好,别的无需顾及太多。”

苟氏瞥了一眼那婢子,重重放下手中茶盏,茶杯搁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却也沉闷,让下边的那婢子立时就没了话,本还想着能让三夫人觉得她的话十分有道理而越加重用自己,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萎着,啥话也不敢多说了。

“主子,那五小姐被二夫人陷害死之前,曾经窥探到了一些秘密的,这一点,始终让奴婢心中有些战战兢兢。”说话的人是紫儿,方才那婢子提起来时,紫儿心中就是闪过当日之事,不禁有些担忧。

苟氏听罢,只轻笑着打断紫儿的话,话里有些宠溺,比起对待那丫头,苟氏对待紫儿时,明显多了些亲昵与疼宠,

“你这丫头,近些日子倒是懒散惯了,却是忘了,君柒见到的不过是她方氏的秘密,就算她揭开那些纸,波及的不过是方氏,倒是将两人的斗争升了级,我只需坐收渔翁之利,真到了那时,就是可惜了方氏那枚棋子。”

苟氏说话间,走向那三个并未注明姓氏的灵牌前,在那停驻了三秒,似想起什么,神情微变,忍不住上前轻轻抚了抚最前面的无字灵位。

“爹,娘,女儿定是会替你们报仇!”

嘴里细声呢喃,这一瞬间的柔弱与无助,是清冷高贵的苟氏少有的。

“紫儿,菊青,万不可忘记我教导你们的一切!”

转瞬过后,宽袖一转,回过身来在两个婢子面前的依旧是高贵冷艳好似一切都不在心上的苟氏,她声音严厉而不容违抗!

“奴婢万不会忘记!”

下面的紫儿以及菊青俯身弯腰行礼应和,弓着腰,十分恭敬。

“时间差不多了,把这些全收了回去吧,紫儿,记得将每年一次的祭品全部送出去,”苟氏嘱咐紫儿做这些往年都要做的事,不忘嘱咐她,“更记得,别让小姐看到。”

苟氏不想自己的女儿君荷青也被绕入这场戏中。

“是。”

紫儿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三个牌位收起,并将屋子里点起的香火给熄灭,又在屋子里燃了熏香,打开窗子。

不多时,屋子里的污浊之气便是闻不到了,却依稀还有些香烛味儿。

紫儿按着苟氏的吩咐去做了,而菊青却依旧在原地半蹲着,等着苟氏下达命令。

“你也下去吧,在方氏身边多盯着点。”

苟氏盯着方才那些摆放灵牌的地方,久久不语,如今早就是物是人非了,她也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大小姐了,不,不是二十多年前的孤女了。

菊青福了福身子,如来时一般,在榕桦院小厮的掩护下,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院子,从僻静小路回了紫苑里。

……

……

时间转瞬就走,丝毫不给人以思考的余地,台上的戏到最后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便是最后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戏子贵妃的身影停住在最后一个美好的动作之中,那通奸侍卫最终被凌迟处死,凄惨死去。

众人观这戏之后,只那一瞬间心头颤动,当戏子散后,才是想起,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老太君看着今日的戏,神情若有所思,一时之间未曾起身,大家也不好起身,毕竟这时候,该是老太君起身吩咐众人进屋就做的时候。

一直到戏终,君枫林都没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群女人,以及君枫林的两个兄弟,身为君家家主的他,却在自己屋里关了起来,不过,君家的人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并未有人去君枫林的院子里催促。

五房蓝氏一直心神不宁地四处查看,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君枫林来,整个活泼的人儿也显得有些蔫儿了,连同身边与她生的极像的七岁的八小姐君红莲也是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样子。

方氏一直细细看着周围的情况,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必须是要说上一些什么了,打定了注意,便倾身上前,想伏在老太君面前说话,

却被君柒的话给打断了,

“祖母,小柒的两个哥哥今日有事,不能回府吃个团圆饭了,特意嘱咐小柒告知祖母一声。”

君柒看着方氏要说话,才是插在她面前,将话先是说了,不管她要说什么,总是对自己不利的,倒不如先将话说了,有时候,话语的先机十分重要。

“那两个逆孙,又去做什么了?!”

老太君这分明是明知故问,方才季芸姑姑回去,在老太君面前定是耳语一番的,今日在外发生的事,包括那臭人的事,季芸定是将一切毫无差错地告诉了老太君的,此刻,为何她又是明知故问?

恐怕是做戏给在场的人看的。

君柒一下就知道老太君的意思了,扬唇一笑,自然愿意陪老太君将这戏演下去,

“两个哥哥说,要去结识贵人,今日恰好三王爷等人在京里办事,哥哥偶然遇到,便是几阵寒暄,王爷便与哥哥们把酒言欢了。”

君柒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就算是假的,这老君家又有谁会花心思去找那君文俟兄弟俩。

“如此,倒也随了这哥两,”老太君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是起身,

“都进屋吧,冬天日头短,外面冷,去屋里坐着吧。”

众人就是等着老太君这话了,老太君话一出,赶紧起身朝里走。

方氏原本想说的话,被君柒一搅和,全部吞在了肚子里,心里好不痛快,暗里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朝老太君走去,在老太君的左侧站定。

这饭前的时光,按照往日的规矩,便是由各家小姐们表演的时候,也是一家之主查看这一年来闺中小姐的进步的。

身为君家老大家的嫡小姐,君然与君茉之事第一个上场的,就在众人排坐着围成是一个圈里,姐妹两推推搡着上了前,君然弹琴,君茉画画,和往年一样的表演。

君柒听着那如同死鱼一般毫无生动的琴声,以及与琴毫无相关的表演书画,更是无奈,这双姐妹花,分明有一手好琴艺,却没能弹出琴声,一手好画却画不出神行,只源心中那份不自信与哀怜。

方氏对君然君茉的表现十分满意,和往年一样的毫无变化而生硬的表演,怎能与她女儿云姐儿的一支独舞出色,

往年柒姐儿是从不参加表演的,总以各种借口推脱,大家心知肚明她胸无点墨也不会琴棋书画是以,每一年也就这样跳过她,可今年,方氏却忽然动了心思,

“然姐儿与茉姐儿这一双姐妹花依旧出色,就是不知柒姐儿今年可有准备节目?”方氏看了眼老太君,见其神情慈祥并无不悦之色,便大了胆子道,“姨娘从未见过柒姐儿表演,到实在是有些期待,往年柒姐儿都是推脱了去,今年可不又是要…。”

方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大家心知肚明。

君柒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知这方氏是聪明还是愚笨,这种场合让自己出来,可不就是显得有些急躁了些,意图十分明显,从前君柒从不上台,因为根本毫无才艺拿出手,她若还是以前的她,那可不就是中了方氏的计,而出了大丑?

“二姨娘想看小柒表演,小柒自然不会推脱。”君柒从坐席站起,对身边的兰瓷耳语几番,兰瓷神色略惊,便赶紧退了出去。

众人心中惊疑,却不多说什么,等着这君柒能有什么可拿给大家看。

不多时,兰瓷从门外跑进,手中拿着的,却是方才台上戏子扮侍卫的戏子手中拿着的假剑。

那假剑既为假剑,那必定和真剑有区别,这假剑乃木头所制成,只有剑柄处是青铜所制,是以,还有一些重量。

即使如此,普通闺房里的小姐,也绝不会手握剑的,就算是将军家的小姐,也只有在习武时才会舞剑。

是以,众人心中都是不明,这婢子去将戏子的假剑拿来作甚?

虽是疑惑,但一些人心中有些许的猜测,但也不敢确定,毕竟,这剑,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莫说这里的人了,就算是兰瓷,心里也是惊疑不定,她完全不知道小姐要她去戏子那儿取来这木剑,是有何用。

不过,任何事,都能让人猜测到,那这世界,便没有精彩了,就比如君柒不知这方氏会出那么一招,想当众让她丢人,这世上,能让她君柒当众丢人的人,她还没见识过!

“柒姐儿,你这是做什么?这木剑,乃是戏子所用,你一个大闺女,拿着那做什么?”兰瓷才走到君柒面前,双手奉上将手中的木剑递交给她时,方氏的声音便缓缓而起,她轻笑着对老太君道。

“呦,奴婢还是从未见过君家的小姐握剑呢!”

附和方氏的人,是那君枫树家的小妾,那个君枫树最疼爱的嚣张的小妾,她可是记着,方才自己女儿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小贱蹄子原本想将那胭脂给这小蹄子用的,后来才被她家宝儿用,她家宝儿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定是这小蹄子发现了什么,故意让宝儿涂抹那胭脂的。

君枫树的这个小妾,说来还不是那么笨,自己这一猜二测的,倒是猜对了大半,聪明是聪明,但就是笨在不会察言观色,不会看现在的情况,贸然开口附和,但这又或许是这小妾在君家老二家里横着走惯了,性子里便更是跋扈了,这样的人在家里是王,若在外边,便只能死得更快了。

这小妾的一声呦,明显带了嘲讽之意,引得几个妾侍,也不知是谁家的妾侍了,纷纷在下面掩着嘴笑。

“怎么?君家的女儿就不能握剑了?”

君柒一句反问,如同那小妾带给她的一样,不带一丝一毫的敬意,如若这小妾身份正妻,她还会尊称她一句叔母,可她偏就是个地位如同婢子一样的妾,哦,不,是受尽宠爱的小妾。

那小妾被君柒这一挑眼,一扯唇,话里的不恭敬弄得一下子自己倒是先怒了,想说什么,这时候倒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想找君枫树来抚慰自己,却发现,那个宠爱自己至极的男人,坐在自己前面一排,与他的正妻并排而坐,琴瑟和谐。

她这时候,才忽的惊醒,自己不过是一个妾罢了。

可如今话已是说出去了,

那小妾咬了咬下唇,道,

“如此说来柒姐儿接下来便是要为我们来一支剑舞?”那小妾扬了扬声音,并转头看了眼四周的人,

她虽不是君家老大家里的人,但好歹这几年家宴都有幸跟着来了,这五小姐自己也是见过的,她哪里会什么才艺,只不过是个只知道往脸上抹胭脂的小姐,就连琴棋书画都不会,还会舞剑?这恐怕是她这一年里听过的最动听的笑话了。

君柒手握过那木剑,在手中掂了掂,虽轻,但舞剑糊弄一下他们足矣,

那小妾还在那望向煽动大家一起与她嘲讽君柒,君柒这一头已经一个利落的上前,人已在大厅中央里了。

无需乐声,最原始的剑术,本就是让人痴迷的。

古有公孙大娘之剑舞让当时文人痴迷,自有杜甫给她谱下的诗作,一舞剑器名动四方。

君柒舞得不是那公孙大娘的美艳绝伦的剑器舞,却只是舞剑,舞得是剑,出的是剑气,让人丝毫不怀疑,如若这是一柄真剑,那锋利的剑气,是否会直冲过人的咽喉,一下将咽喉割断,毫不手软。

剑如影,君柒全神贯注,所有的精神全在那一柄木剑之上,脑中回响的前世之时,为了学这古剑法而受过的苦,一个转身,迅猛刺出,木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啸声,回响在众人面前。

这里的女子哪里见过这般剑术,没有乐声也全部沉浸在君柒那支剑舞里,脑中回响的是她方才如鹰一般矫健的身子,挥剑之时的英姿飒爽。

老君家,的确未出过这样的女子。

老太君看着君柒的眼神,都是发亮,到最后,竟是从主座上其身,来到收剑收气的君柒身前,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老太君声音喜悦得都是颤抖,“不愧为我君家嫡女!君家重振有望啊!”

听到老太君的话,下头的一干人才是回过身来,不禁暗自唏嘘几声,一个女人而已,就算能舞剑又如何。

“我老了,这君家,仰仗着我这老太婆,是扶不起来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在史书留名的时刻,君家每一个人,都有义务重振往日君家的威风!”

听到这,君柒笑了,这老太君果真不是吃素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快,这么半会儿,已经是想到借自己的舞剑一事,大做宣扬,如若她猜的没错,下一步,老太君该是……

“枫树啊,近些年来,你委身商场,做了个商人,虽说商家低贱,可你好歹是我君府出身,如何低贱得了,何况,这么些年,也是赚了不少银钱,你大哥又不争气,这府中,你也是看到了,”

老太君说道后面,并没有说下去,相信那下海为商的君枫树不会听不出老太君话里意思。

可若她猜的没错的话,这君枫树,她的二叔可是个铁公鸡,给自己都是抠门,怎么会将自己辛苦赚出来的钱白白奉上给君枫林,给老太君,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母亲,这说商人低贱,可真是一点不假,孩儿辛苦赚来的钱,大半都给了官府上头打点去了,还剩下的一些,才足以养活家里这上百口人。”君枫树叹着气,算计着自己的钱财,都哪儿去了,这也明确地告诉了老太君,想要从他这儿拿钱,那简直是连窗子都没有。

老太君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脾性,见话被堵了回去,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当年立君枫林为家主时,让自己另外两个儿子出去独立门户时,自己也未曾多给过银钱,都是靠着自己起了家的。

她干笑了两下,就又坐了回去。

君柒朝人群里望了望,便是瞧见了缩了头回去的那妾侍,便笑着开口,

“如大家所见,我已不是从前只会涂抹胭脂的君家五女了,若是让我日后听到有谁胆敢再说一次柒姐儿只识胭脂,那么,”

君柒顿了顿,将视线从那妾侍身上移开,转而向这里的所有人,在方氏的身上停留几许,忽的笑开,扬起手中剑!

剑落时分,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那妾侍的瓷杯上,那瓷杯当下就碎成碎片,在桌上弹开,碎屑四溅,有一片溅在她脸上,锋利的碎片在她娇嫩的脸上划过一道口子。

而那木剑,穿过那瓷杯后,便朝后飞去,撞击在后面的墙壁上,才是停下势头,落在地上。

“如同此杯下场,涉及之人,如同二叔的妾一般!”

“碰——”地一声,众人还被君柒的话给震地说不出话来时,那一头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转头看去,是方氏。

只见方氏神色未定地虚握着杯子,而那杯子,早就落了地,开了花。

见君柒如此,她心中越发忐忑,忐忑这君柒是否是记得当日之事,她现在既能这般神通,若是记得当日之事,还不得将她弄死。

“你这…。”

君枫树的妾平日里骄纵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君柒的这般讽刺与戏弄,她的耳边都是哪些平日里看她都是低着头的人的轻笑声,这面子里子都是没了的,这口气她可吃不下去。“老太君,我们柒姐儿,也可算是长大了,若是姐姐在这儿,定是高兴不已的。”君枫树的正室夫人李氏忽然出声,将那妾的话给压了回去,同时不忘夸赞君柒。

这君李氏在安顿好自己两个闯祸的女儿嘱咐好她们后,便回来一同坐在这儿等待家宴,从头至尾未曾说过话,便也只有现在,那妾侍不会察言观色,还想贸然开口之时,她才出口,这五姑娘,惹不得。

说道君安氏,君府里的人便一阵默然,老太君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了声。

君李氏朝后头的妾侍看了一眼,对她摇了摇头,神情严肃,平日里向来不将君李氏放在眼里的五妾见此,抿了抿唇,将心头不甘吞了回去,不过,却是记得君柒了。

她用力拿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捂住脸上细小的伤口,眼底雾气缭绕又透着股狠劲,她身边的君枫树忙小声安慰她,她却不理会,只紧抿着唇,恶狠狠地瞪视着君柒。

待君柒回了席坐后,令她颇为惊讶的是,五姨娘蓝氏的女儿红莲不知何时跑到她这儿,扯着君柒袖子就是甜甜的喊她姐姐,姐姐的。

小姑娘生了张清秀可爱脸庞,水汪汪的的大眼睛看着你时,心头一下就是软了。

“五姐姐也教教莲儿,”

君柒下意识地看向蓝氏那头,见她毫无顾忌地也是殷切地看着君柒,不禁哑然,这母女俩的性子,看去还真是像,

“莲儿还小,这东西,可是碰不得。”君柒直接拒绝,一来是实话,这么个娇嫩小女孩让她硬生生去练剑,估计蓝氏也得抱怨自己,二来,她可没闲工夫教她,她每日早晨都要自己练几套,教了这丫头,估计日后自己也别想休息了。

“五姐姐教莲儿就是嘛,待莲儿长大后,便是保护姐姐和娘!”

君红莲圆润的脸蛋鼓鼓的,说着这话还拍着胸膛,那模样,俊俏可爱的紧。

君柒一笑置之,给了她几颗糖,便打发了去,那君红莲回了蓝氏那儿,才是回过神来,又想过来时,被蓝氏拦住看,她才撅着嘴,不再闹事。

“柒妹妹真是厉害,姐姐真是自叹不如啊!”按照辈分,君然与君茉君柒是坐在一块儿的,是以,说话也方便,君然此刻就靠在君柒耳边说,声音还酸溜溜的,里头有几分嫉妒。

不过,她也就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若是真的让她去做什么,这君然可搅不出什么乱子。

“姐姐觉得厉害?”君柒却是抓住了君然这句话里的余味来,饶有兴致地问她。

君然显然没意识到君柒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也是愣住了,赶紧拉过身边的君茉,君茉似乎是有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君然这么一推,被打断了还有些不高兴,不过温婉的她,没什么脾气,软糯地问君然,

“姐姐,什么事儿?”

“茉妹妹可也是觉得方才柒妹妹的剑舞厉害?”君然嗫嚅两下,性子懦弱的她努了努嘴,说。

君茉听此,略微有些讶异,看到君柒后,便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柒妹妹的剑舞得真好!”君茉一脸真诚,看着君柒的神情倒不像是姐姐看着妹妹的神色,反倒像是一个不懂人事的妹妹看着姐姐的模样。

“柒妹妹真有出息,不像我们两个,学的东西,也是平庸无比,没有一件儿拿得出手的。”夸赞完君柒,君茉便忍不住想到自己,脑中的思绪也一下子转了过去,想起老太君特地给她们姐妹俩寻亲事,却是没人上门提亲,不禁更黯然神伤。

君然一听,心里也是不好受。

这姐妹俩,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地坐好,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然姐儿,茉姐儿,可是想学小柒跳的这剑舞?”说是剑舞,其实只有君柒知道,那实打实的是剑招,只是看起来美罢了,

她一直有意想训训这姐妹俩,放下自怜自哀,用全新的自己活着,否则,她们的一生,都只能是悲苦的。

“还是不学了,看那一招一式的,可是累人,跳上一遍,姐姐估计几天都下不了床。”

没想到,这姐妹俩倒是异口同声,听了君柒这话,竟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两温婉少女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两字。

君柒无奈,最难办的,恐怕就是这对姐妹花了,软软糯糯的,像是任人揉捏的柿子,却是软的让人无从下手。

难道非要经历一场大变后,人才会改变?

对此,君柒忽然觉得有些无可置否,既然如此,那便来一次大变吧。

她抬头望天,上天啊,求赐给大姐二姐比她朝炮弹粉碎后重生更厉害的磨难吧!

一向谨慎的她,竟是没有注意到暗处角落里一双眼睛一直泛着光泽地看她,那从人群缝剑插过来的视线,难以察觉。

……。

所谓家宴家宴,就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个团圆饭,君家一年年过来的大年夜家宴,也从未像今日一样热闹,不过,热闹归热闹,归根结底,不过是一顿饭罢了。

经过那二老爷家的五妾的事情,君柒又一曲剑舞,几个妇人之间又是明争暗斗之后,这场家宴的最**的部分,其实已是过去,后半部分,因为君柒方才字正腔圆的话,以及老太君处罚二老爷家女儿的事后,卓席上各人都是安分不少。

君家男子本就多属于不多言的,除了个别几个,其余还是文气而安静的,男人又不像女人一样瞎闹,君枫林始终也没出现在家宴上,他两个兄弟若想比较一番,也无从可比。

这场年夜饭,到最后,各人都是吃的索然无味,年轻的姑娘少爷的早早吃完后,便出了府,去了庆华镇的年底大集会,那才是最精彩热闹的地方。

到后来的时候,几大席坐上便剩下几个姨娘和主母,还有两个老爷等长辈。

君柒随着那一大群的小姐少爷们,也出了院子,不过,她却不是出府去庆华镇里游玩的,而是折身以吃多了不适为由,回了柒缘院。

而带着兰瓷回去时,提着灯笼到了一个转角处时,却让兰瓷忽的转了路线,

“刚才让你带的糕点带上了么?”

君柒转身朝了这君府最静谧荒芜的地方而去,也是自己重生的地方。

那里虽然是这整个君府最荒芜诡异的地方,但对君柒来说,却是有一份亲切的,毕竟新的她,从那里生。

兰瓷本来还有些疑惑,方才桌席上,小姐吃得也不算很少,怎的还让她带上那么多糕点,但小姐现在转角不是回院子,又这么一问,她忽然便是猜到了什么,忙说,

“带上了,小姐吩咐的都弄好了。”君柒手里的糕点可是不少,原先还以为小姐要吃宵夜,现在想来,应该是给那院子里的那个浑身发臭的人吃的。

兰瓷手里只点了一盏灯,冬天的夜又来得很快,这吃过年夜饭后,天都寂黑寂黑了,点着那灯笼,也只能看见前方三米地的光亮。

主仆二人手里的荧光,在这么安静黑暗的地方,显得尤为醒目,不过,君家小厮丫头姨娘的都是去了大院了,丫头们自己也去了丫头独属的院子里吃饭去了,这儿人少,倒也没人注意到。

很快到了君柒来时的那个荒芜诡异的院子,一进去,就飘来一股子恶臭,兰瓷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君柒则拿过兰瓷手里的灯笼,先朝前走。

走之前,是将那人搬到这屋子里的木板床上的。

走进屋里,君柒拿灯笼朝前一照,便后退一步,地上丢了一地的烂衣服散发着浓重的臭气,她问兰瓷要了火石,擦亮后,点了旁边破桌上的都有些蜘蛛的半根蜡烛,这屋里,才是足够明亮。

走之前的那桶水,早已脏黑无比,床上躺了个男人,趴在床上,背上有些溃烂的伤口脓疱,头发似乎也整弄过,却依旧遮住了眉眼。他身上下半身遮了点破布,该是这屋里原有的窗子口扯下来的破布盖着。

“小姐,他?”

兰瓷有些害怕和担忧,小姐擅自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若是让老太君等人知道了,该是怎么办,小姐名誉会有损的。

床上那人感觉到有人来,脊背紧绷了一下,却依旧不动,只是,那粗哑如生了锈的声音粗重地传来,

“想活。”

“兰瓷,在外面等着我,有人靠近这儿记得提醒。”君柒将兰辞支了出去,兰瓷听命,乖巧地出了屋子,提着灯,等在屋外不远处。

待兰瓷走后,君柒才是朝床上的男人走去。

“你有什么本事?”君柒声音微冷,却是告诉他,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可以救他,但他有什么值得她救?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

“武功。”依旧是粗哑的声音,简略的词语,说话超不过两字。

这两字,却让君柒定了心,救这人。

顺便熟练体内异能。

“我救你,你护我。”仪式她才来,保不定这里有什么,有个暗处的保护者,并不坏,甚至培养一个死忠,是极好的。

“好。”

话毕,君柒不再迟疑,上前,哗得一下掀开男人身上覆体的破布,那人似乎有些羞涩,腿稍稍蜷曲了一下,就着昏黄的烛火,君柒扫了男人一眼,只有背部那一大片的溃烂,别处,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略显无力的腿,冰凉的指尖同样触上男人冰凉的肌肤,摸了一下骨骼脉络,在军中受过训练的她便知,这人一双腿,已是残了。

那男人本以为,这女子会医,或是会请来大夫医治自己,却没想到下一秒,她的手便触上了他的背,那令他最是难堪的地方,

掩在头发下的脸,刷地一下就是白了,背僵直僵直。

夜静寂幽谧,兰瓷在外面站着有些冷,风过,吹着她的脸,冰凉冰凉的,有些瑟瑟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背后的门才是开,兰瓷立即回过头,却听君柒关上门后,吩咐兰瓷进去将糕点放下,便与她一起回院里,一会儿兰瓷再拿一套小厮衣服,给里面的人穿上。

说完,便朝柒缘院走,兰瓷回头看了眼那屋子,赶忙跟上君柒。

心细的她发现,自家小姐的声音,听来有些虚弱。

……。

君柒的步子有些急,兰瓷跟在后面,也没多想什么,心想许是这夜里凉,小姐身上穿得又不够暖和,才是会忽然虚弱了,否则,怎会突然之间无缘无故人就是虚弱了。

显然,兰瓷是不知道自家小姐的特殊本领的,更是不了解君柒是为何,才要吃那些补身子的药汤的。

夜风吹在君柒的身上,即使身上穿得是棉衣袄子,却依旧有几缕寒风吹进了衣领里,吹进了宽大的袖子里,生了一些凉意,整个身子便是禁不住地颤了颤。

今夜半月,弯弯的月只剩下一小半挂在天空,淡淡的月光挥洒在地上,朦胧起一片光。

君柒走得路是小路,是月光挥洒不到的地方,完美幽黑的夜色,遮挡住了她不适而泛白的脸,将她同样苍白的唇瓣也遮掩了去。

方才在那屋子里,她聚起了身上的异能之力于手间,只到一半,只将那男人的双腿骨骼差不多痊愈,他脊背上的脓疱只消了一半下去,便是无力再聚集,抬起的双手,再无力抬起,头也有些发晕,才是匆匆与那男人说了几句,从里面出来。

区别于上一次手心钻心的疼痛,这一次,只是疲乏无力,手心却没多少大碍,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运用胸臆之间那股力量时,不再聚焦于手心一点,而是让那股虚无之气萦绕于手掌,缓慢而紧致,有力却不聚于一点,减轻了压力的原因。

不过,疲乏是真,她此刻昏昏欲睡,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看来,如若是徒用双手欲救人,那必是要修习一番精神之力,让自己的精神能更集中而持久。

如若是从前,君柒万分想也是不会想到自己有有这样奇特而不敢置信的能力的,如若不是自己怀疑体内那股充盈的力而去受驱使一般去实验,恐怕她也是不会相信自己竟有令人治愈的本事。到柒缘院后,君柒便吩咐绿霜给自己准备热水沐浴,而兰瓷则按照君柒原先吩咐的,去院里小厮那儿取了一套衣裳。

兰瓷做完这一切,便匆匆又离开了院子里。

君柒进了里屋后,便瘫坐在梳妆镜前,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是放松了下来。

屋子里绿霜一直在守门,是以烛火是未曾断过的,里面是亮堂的,是以,君柒无意间瞥过铜镜时,便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那张现在看去还稚嫩的脸上额间却是有颗极淡极浅的红痣隐约闪烁,她看见那红痣时,原本虚着的精神有一瞬间凝起,当她仔细抬起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时,那红痣却早已不见,仿佛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那是什么?

她伸手摸了摸,只感到,额间那一小块的地方,隐隐的有些发热。

“小姐,热水准备好了,现在就让人抬进来么?”

绿霜人在珠帘后头,声音恭敬地问着里面的君柒,打断了君柒方才的思绪。

“抬进来吧。”

话落,绿霜便赶紧吩咐下面那几个小厮,将木桶搬到了里屋的屏风后,一边又是将热水一桶一桶地搬了进来,倒进木桶里,绿霜又拿起怀里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刚想撒,却被君柒拦下,

“不用倒香了,都出去吧。”

绿霜应了一声,收起手里的东西,便小声催促着小厮出去,最后,自己弯着腰也出了屋子。

沐浴前,她又仔细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未见怪异之处,甩甩头,起身入屏风后,不多时,只见屏风后,美人姿,影影绰绰。

……。

君柒洗浴好,泡了一个舒适的热水澡后,脸色比方才的苍白好了许多,人也没那么虚弱疲乏了,只是等她穿好衣服,将满头长及腰部的长发擦干晾干,兰瓷都还没回来。

这让她有些担心。

只不过让她去将衣服送过去,那院子离这儿若从小路走过去,也不算太远,怎么会还没回来?

“绿霜,”君柒屋里的烛火还没熄灭,院子里的丫头小厮是不敢睡的,绿霜一直在外屋里候着,此刻见君柒喊她,立马过去,

“在,小姐。”

“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兰瓷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