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边的百姓,真是一边生活在地狱之中苦不堪言,而另一边简直可说是生活在天堂之中!大哥,当年武王伐纣,便是因为纣王无道凌虐百姓,因此武王起兵并非叛逆,而是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之举!后来的唐代隋朝也是如此!如今的情况与商纣隋炀之时可以说一般无二,旧有的朝廷和皇家已经不再是天下万民的保护者,而变成了加害者,燕王崛起于燕云进而一统天下,真可说是顺应天命顺应人心之举啊!大哥,当此天下剧变之际,切不可执迷不悟看不清大势,终于遗臭万年啊!”
张浚心头一震,皱起眉头。张德芳继续道:“小弟知道哥哥对于忠诚的执着!可是赵宋戕害百姓,哥哥却忠于赵宋岂非助纣为虐?忠有大忠,义有大义,对于君王之忠乃是小忠小义,对于天下万民之忠才是大忠大义啊!”
张浚只感到醍醐灌顶,心头一亮,情不自禁地点头道;“二弟的话,太对了!”随即看向张德芳,没好气地质问道:“你是否是来为燕云当说客的?”
张德芳笑道:“弟弟确实是想来劝哥哥弃暗投明。不过这却是弟弟自己的想法,燕王方面却是完全不知情的。”张浚哼了一声,随即思忖道:“二弟的一番话令愚兄茅塞顿开!愚兄确实不该再为赵宋卖命了!如此不仅对不起天下百姓,也会连累了家人朋友,真是何苦来由啊!”
张德芳赞道:“哥哥这话再对也没有了!”张浚看了张德芳一眼,皱眉道:“可是,此事燕云方面并不知情,我也不好贸然投奔,还得先和燕云官方牵上线搭上桥才行啊!”张德芳连忙道:“哥哥,此事好办!弟弟常年在北方经营产业,与燕云各方面的大商贾都有往来,其中的洛家更是弟弟的大主顾,而洛家的大小姐洛嫣然如今便是燕王王妃,弟弟最近就和她见过一面!弟弟可以通过这位嫣然王妃,直接与燕王搭上线!”
张浚思忖着点了点头,对张德芳道:“那好,你先和这位嫣然王妃搭上线,说明我的意图,然后看他们的意思。”张德芳抱拳道:“哥哥放心,此事万无一失!”随即道:“事不宜迟,小弟这便走了!”张浚虽然很想留弟弟多住几天,毕竟兄弟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不过想到眼下的这件大事,便道:“事关重大,哥哥就不留你了!”张德芳笑道:“将来咱们兄弟共聚汴梁,有的是时间相聚,倒也不必在乎这会儿!”朝张浚拱了拱手,匆匆下去了。
此时,张浚兄弟两个都没有注意到,立在门口的那个卫士,脸上流露出一抹异色。
不久之后,这个卫士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行营,感到钦差大臣的居所告密,说张浚兄弟密谋反叛,准备投奔燕云。钦差大臣骤然听到这话,震惊是可想而知的。随即在身边谋士的建议之下秘密派出手下护卫军士往城外将离城不久的张德芳几个人一举成擒,秘密押解到城外一处秘密地点,严刑逼供。而此时,张浚却完全被蒙在鼓里。
杨鹏坐在大堂之中,听着内阁成员的日常报告,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内阁成员在每天的早会上向杨鹏这位燕王报告军政的方面的大致状况。张翔道:“陕甘以及宁夏发展势头十分喜人,比预计的情况还要好,估计今年的经济会比去年增加百分之三十。另外在嫣然王妃、安茜王妃和方小姐的主持下,流民返乡后的安置工作也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燕京方面传来报告,燕云十六州恢复重建工作进展顺利,预计到明年年底,所有恢复重建工作应该可以完成了,绝大部分先前从燕云十六州迁移出去的百姓已经返回了家园。”
杨鹏流露出思忖之色,抬起头来,问道:“契丹人对倭人的战争,有没有最新的情报?”韩冰抱拳道:“昨天晚上受到了相关情报,说契丹人和高丽联军已经攻破了两座倭人堡垒,现在仅剩下一座倭人堡垒还在负隅顽抗。契丹人和高丽联军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对倭人留在高丽最后的堡垒发起进攻!”
杨鹏叹了口气,道:“我对倭人真是期待过头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最少可以抵挡个一两年,却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败到了如此境地!”
黄巧云担忧地道:“契丹人一旦彻底打垮了倭人,便可以腾出手来了,只怕会对我们消灭赵宋统一南方构成阻碍!”
韩冰道:“这一点确实可虑。不过契丹人就算马上打垮了倭人,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将力量调动过来。首先,高丽辽国连场战乱,已经是破败不堪,那王君总得要收拾残局啊,其次,契丹人的粮草储备本就不足,这一场征战虽然进行顺利,但只怕也将库存消耗殆尽了,这还不算高丽恢复建设的花费,同时契丹人想要将主力大军从高丽调过来,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估计至少也得到明年,而且还要钱粮不出问题,契丹人大军才能调动过来!”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黄光道:“娘娘所言极是!其实契丹人如今财政十分艰难,我要是他们的话,绝不会这个时候就同我们扯破脸,起码得暂时维持关系好恢复经济!”
黄巧云道:“话虽如此,可是却不可不防。哼,契丹人恐怕也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恐怕战胜倭人收复高丽已经令他们忘乎所以了,搞不好契丹人真的会立刻调转兵锋想要与我们大战一场!”
众人觉得黄巧云说的有道理,不过却无人附和,这番针对契丹人的言论语带讥讽,虽然有道理,可是大家顾及耶侓王妃,自然都不好表示什么。
杨鹏道:“黄巧云的话虽然偏激了些,但也不无道理。对于契丹人来说,让我们顺利统一南方绝非好事,他们也很清楚,一旦我们统一了南方,他们便很难再与我们对抗了,将来若与我军爆发战争,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若能阻挠我们一统南方是一定会做的,甚至不惜一战!当然,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契丹人一定也不敢轻易与我们开战,但不管可能性多低,也要做好必要的准备!”众人点了点头。
杨鹏见众人没有意义,道:“事不宜迟,就令曹俊即刻起全面动员大同府路和燕云十六州的军府军,做好战争准备。杨九妹不必分心他顾,依旧专心于救灾事宜,后勤方面的准备工作交给山西总督杜澄,监察部门循例派出监察官员。”众内阁成员一起抱拳应诺。
张翔道:“燕王,属下以为,军事准备姿势一个方面,还应该通过外交手段。”
黄巧云道:“这有什么用!如果我们表现得过于渴望和平,只怕反而会助长他们的侵犯之心,可若我们表现得过于强势,却又恐令其心生惧意而将大批军队调动过来。不管是那种情况,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不利的。我看外交手段不用也罢。”
张翔笑道:“黄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外交手段试探其高层的态度,同时找机会,”说到这张翔顿了顿,然后将他的意图和盘托出。
杨鹏微笑着点了点头。黄巧云笑道:“张大人,你也太奸诈了!这样阴损的计谋居然也想的出来!不过这应该会很有用!”
张翔笑道:“这也谈不上阴损。其实就算我们不去煽风点火,当此之时,他们双方恐怕也会出现问题,我们不过是去加一把火罢了。这一把火若是烧了起来,嘿嘿,便省了我们很多事了。”
杨鹏道:“这个计策好。就由你们内阁传令范勇,去执行吧。”众内阁成员一起应诺。
散会后,各人都忙去了,杨鹏扶着肚子已经显出形状的韩冰朝后院走去,一边漫步一边闲话家常。杨鹏安顿好了韩冰,便回到了书房,对着地图,就可能出现的最坏的情况进行思考。所谓最坏的情况,就是一切手段无效,契丹人最终还是将主力部队调动过来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单凭北线的军队能够对付吗?杨鹏皱眉思忖了许久,觉得局面或许会非常困难,但抵挡住契丹人的进攻,应当是可以做到的。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要说一定有胜算,那是不可能的,战场之上,敌众我寡,情况瞬息万变,很多情况都能够决定战争的结局,一旦北线失利,后果将十分严重!
杨鹏紧紧地皱着眉头,突然哑然失笑,暗道:‘我真是实力越强大,胆子越小了!以直属军团三十万大军,加上二十万军府军,共计五十万大军,又有百姓的全力支持,还怕什么!大不了把大同府路和燕云十六州给打烂了,等我解决了南方的问题,再集中力量打垮他们!到时候叫他们连本带利地还给我!’想到这里,原本压在心头的阴霾登时烟消云散了。他之前考虑问题的时候顾忌太多,总是担心北方防线出现问题而令契丹人攻入大同府路和燕云十六州,如今想开了也就不把那些当回事了。杨鹏此刻已经打定了主意,原计划坚定不变,大不了先让契丹人占些便宜,等解决了南方问题再同契丹人算总账。
门口转来脚步声,随即蒋丽的声音传来:“主人!”杨鹏转过身来,看见了一身戎装的蒋丽,想到今天早上交代给她的事情,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蒋丽皱眉道:“公主还是不肯回来!”蒋丽口中的公主,是赵丽华,自从杨鹏率领燕云军大举南征之后,她便搬出了王府,住进了公主府。只在杨鹏返回汴梁时离开公主府和大家一道来迎接,之后就又回去了公主府中。这些天,杨鹏多次派人劝她回来,可是她都拒绝了。杨鹏其实早就想去看她的,可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如何面对她,因此回来了这么久了却迟迟都没有去。
杨鹏十分不悦,然而随即心头的不悦便被一种无奈的情绪代替了,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不怪她呀!让他承受这种事情也正是难为她了!”
蒋丽道:“公主的情绪十分低落,听服侍的宫女说,公主她每天都只吃很少的东西,比之过去消瘦了很多!”杨鹏心头一震,气愤地道:“她怎么能不吃东西呢?”蒋丽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杨鹏叹了口气,道:“我去看看她!”说着便朝外面走去,蒋丽赶紧跟了上去。
杨鹏来到公主府中。众宫女见杨鹏来了,全都欣喜不已,早有人跑去通知赵丽华去了。此时赵丽华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月洞窗前发呆,突然听到燕王来到的消息,先是一愣,随即惊慌地叫道:“别让他进来!我这个样子如何能见他啊!”随即便要身边的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杨鹏在蒋丽的陪同下来到了赵丽华的绣楼外,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挡住了。只见两个宫女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宫女道:“燕王请留步,娘娘她正在梳妆打扮呢!”杨鹏笑了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了,怎么还在乎这些!”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停下来等候了。
等了足足两刻钟,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身着月白宫装、发梳仙云、戴金步摇的赵丽华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出来了,盈盈拜道:“臣妾拜见燕王!”
杨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赵丽华面前,伸出双手将她搀扶了起来。杨鹏见赵丽华真是消瘦了很多,与以前相比,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林黛玉似的病态美感,不由的心疼不已!伸手捋了捋赵丽华鬓角的秀发,有些气恼地道:“你啊,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赵丽华流露出凄苦之色,没有说话。
杨鹏牵着赵丽华的手走进了绣楼。其她人很知趣地都留在了门外。杨鹏牵着赵丽华的纤手走到窗户边,坐了下来。杨鹏看着赵丽华消瘦的娇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怪大哥!……”
赵丽华却摇了摇头,扭头看向窗外,泪水溢出了眼眸,幽幽地道:“我没有怪大哥!我知道大哥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顿了顿,眼眸中流露出回忆之色,“以前,还是父皇做皇帝。有一次我偷偷地流出皇宫去玩,那是我第一次溜出皇宫,我原本以为百姓们都生活得十分幸福快乐,然而所见所闻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就连京城的百姓都十分困苦,其他地方便可想而知了!我原本以为父皇是古往今来难得的圣君,可是那一次我却在茶馆中听见许多百姓偷偷地痛骂他!哎!”
“可是如今,百姓们在大哥的治理下安居乐业,与父皇统治之时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我知道大哥远比父皇更加适合当皇帝!”说到这里,赵丽华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痛苦之色,摇头道:“可是我毕竟是父皇的女儿,是大宋的公主!我,我怎能坐视大宋灭亡无动于衷呢!”
杨鹏握住了赵丽华的纤手。赵丽华扭头看过来,美眸中泪光莹然,神情复杂。杨鹏柔声道:“别忘了,你不仅是大宋的公主,更加是我杨鹏的老婆!”赵丽华心头一震,娇颜绯红起来,移开了目光。
杨鹏道:“我知道你看见自己的男人率军去灭自己父亲的国家,心里很难受!可是你为何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呢?”赵丽华不解地看着杨鹏。
杨鹏道:“以岳父的能力,做这个皇帝,你不觉得太危险了吗?先前就有契丹人入侵,中原大地陆沉,连他自己也被契丹人俘虏了!似他如此,做这个皇帝,只怕迟早会被人夺了江山,连自己也会遭遇不测!你的男人挥军南下,那不是害他,那是在救他啊!等到天下一统了,他便可安安乐乐地做一个快活的富家翁,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谋害了,这不是很好吗?至于大宋江山,呵呵,我是大宋的女婿,江山传到女婿手中那也算是理所应当啊,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赵丽华原本心情郁闷悲苦,然而听了大哥这样一番话,却不由的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了。轻轻地点了点头。杨鹏喜道:“现在不怪大哥了吧?”
赵丽华满脸羞惭,不敢看大哥,嗫嚅道:“我,我真是太糊涂了!”杨鹏轻轻地将她拉入怀中,搂着她的纤腰,把脑袋放在她的香肩上,贴着她那修长的脖颈,柔声道:“你呀,只是关心则乱!那也是人之常情!你要是对此事完全没有感觉,岂不是个毫无感情的女儿了?”
赵丽华想起一事,急忙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杨鹏笑问道:“是不是要我一定保证岳父他们的安全?”赵丽华点了点头。杨鹏笑道:“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燕云所有将士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敢对岳父他们不敬,再说我会亲自领军南下,那便更加万无一失了!”赵丽华心头的大石完全放下了,发现自己在大哥的怀中,不由的羞涩忸怩起来。
杨鹏见赵丽华的模样十分可爱,不由的食指大动,然而却顾念她如今身子弱,不敢采取什么行动。想到她许久都没有好好吃一餐饭了,不由的皱眉道:“听说你这些天每天都只吃很少的东西,这样可不行啊!”赵丽华歉意地道:“我,我是心里担心,吃不下。”杨鹏问道:“现在不担心了吧?”赵丽华点了点头。杨鹏道:“今天,大哥就在这里陪你。要看见你好好吃东西了,大哥才能安心!”赵丽华回头看了陈枭一眼,娇颜微红,嗯了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午后,杨鹏才回到王府。去耶侓观音的院子里看了看正在产后恢复的耶侓观音和三个儿女,然后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就在这时,张翔和黄光联袂而来了,一起拜道:“拜见燕王!”杨鹏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道:“是你们啊,有事吗?”
两人互望了一眼,张翔上前一步,双手托起一本公文道:“这是包括属下两人在内的一百余位官员的联名上书。”
杨鹏小吃了一惊,朝立在身边的蒋丽看了一眼,后者当即上前,接下上书,转交给了杨鹏。杨鹏拿起上书,打开来,看见上面写道:‘想不久之前,天下大乱,中原沦丧,燕王殿下承天命横空出世,力挽狂澜,重整山河,功劳之大,堪比秦王!且燕王内修民政,政治清明,关怀百姓,百姓爱戴!当此之时,天下归心,臣等斗胆恳请燕王奉天承运,登基为帝,开立千秋不拔之基!’下面便是燕云百余位官员的签名。
杨鹏看完了上书,放到面前,抬起头来看了张翔和黄光一眼,问道:“你们要我登基称帝?”张翔抱拳道:“如今燕云实力之强已超过号称帝国的大辽,其它国家与我们燕云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而各地百姓又对燕王忠心拥戴,南边的那两个黄帝也都已经去除尊号向燕王俯首称臣了!如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燕王应当称帝!”
黄光抱拳道:“燕王,登基称帝,可以更好地聚拢人心,而且令燕云一统天下的行动更加名正言顺!”张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杨鹏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愿意似的。张翔和黄光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有些不解。张翔抱拳问道:“燕王难道有什么顾忌?”杨鹏道:“此事并非小事,等到今年年底的年会之上再进行讨论。”
两人对于杨鹏的慎重,很是不解。突然心头一动,暗道:‘想历朝历代开国皇帝,登基为帝都要经过三谦的程序,想必燕王也有这样的想法!’张翔进一步想:‘燕王可能是想让宋皇禅让于他,也好显得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一念至此,对于燕王的慎重也就释然了;而黄光却感到有些疑惑:‘燕王早就明确地罢黜儒家了,却为何还要遵守儒家的那一套虚伪的礼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