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虽好,绿荫正浓,不知是停云从内心深处对锦县充满了晦涩难懂的阴影,还是锦县这个落后闭塞的小城原本涌动着的不安全感,让她开始察觉到了异常,一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她若无其事的坐在药堂里一边药理方面的书,一边执笔写着什么,娴静从容,恬淡不闻外事。
志成在一旁清洗收来的药材,嘟囔道:“外面这几天不太对劲啊,奇了怪了,难道老子暴露了?”
傻妞匆匆从外面进来,伸手跟停云比划着什么。
停云微微凝神,“你是说五儿进聚福楼里了?”
“几楼?三楼?”停云暗自思虑,那不是窑子窝么?
傻妞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停云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缓缓笑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重新抽了一张纸,飞快的写了一串字,随后将之前写的一并交给傻妞,“给小兰。”
傻妞默默的退了下去,天色渐晚,停云从药铺里挑了一件白布衣,左右看了看,拿起剪刀剪下了一块,再仔细观察一番,凭着记忆里蒋府丫鬟们穿着的内衫修修剪剪,不一会儿,那衣服便被她修建缝补的十分贴身,她将衣服摊开在桌子上,拿了一盒朱砂用水搅合稀释,轻轻点了一滴在那白衣上,颜色是暗沉的,她摇了摇头,不像。
志成扛着一麻袋药草进来,路过她身边时好奇道:“云姐,你在做衣服?”
停云微微一笑,“是啊。”
她拿着针,戳了一下手指,挤出一滴血在衣服上,那血像是绽放的花朵徐徐印染开来,看来还是要用真血啊。
霞光褪去,流云披着夜色而来,傻妞敏捷的从房顶上翻了下来,稳稳的落在后院的空地上,将一个包裹递给她,停云打裹看了眼,微微一笑,小兰这丫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得,办事这么利落。
“妞,你过来。”停云冲傻妞招了招手。
傻妞正在后院的水龙头前洗脸,闻言,飞快的跑了回来。
“这些日子要辛苦一下你了。”她拨拉着傻妞的短发,凑近傻妞耳边交代了几句,傻妞点了点头,随后她从包裹里取出一顶假发给傻妞戴上,描眉上妆,将她装扮成自己的样子,先行使之出去了。
停云于店门的侧影中往外看去,果然街对角有两人看着傻妞出去,立刻抬步跟了上去。
这些盯梢的势力来自蒋寒洲,还是山田?
是冲着艾停云的身份,还是冲着花名册?
无论哪一个,稍不留神,都将致她万劫不复。
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小兰派了人来从后门将万丽接走,而停云为了分散盯梢人的注意力,一身男装戴上小帽从前门出去了。
果然有人尾随!
也就是说,药堂里现在不管是谁外出,都会被人跟踪!
她庆幸早一步将俊逸送离这里。
停云匆匆来到聚福楼,小兰早已安排了人接应她,换上同她一模一样的衣着,只是……
那安排来的小姑娘却跟她有六七分神似,停云不由得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姑娘只顾着急的换衣服,似是全心全意完成她这次的任务般,全然没有顾上跟停云说话,待她换好衣服,左右看了看,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成功将尾随人员引开。
停云心下颇为诧异,小兰从哪儿找来的跟她如此相像的丫头……
停云再次变装,穿黑色中山罩褂长衫,贴了长长的胡须,戴着平顶帽,一副中产阶级的摸样漏夜离开。
她飞镖上传递的讯息是以飞鹰的名义将袁玉然邀约至郊外的废钢厂,如果她来了,就说明她是革命党安插在蒋寒洲身边的特务无疑,如果不来……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停云戴着黑色的帽子,帽檐压的极低,面上覆了一层面罩,骑了一辆自行车,行至废钢厂外飞快的跳下车,让急速行驶的车子直直的撞击在一旁的废气钢罐上发出巨大的声音,声东击西,而她则于夜色中猫下身体,迅速往相反的方向奔去,藏身于一颗大树后。
巨大的撞击声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空旷无人的废钢厂外荒草萋萋,无声无息,停云轻轻动了一下肩膀,确认没有埋伏后,她轻手轻脚的爬上藏身的大树,于茂密的枝叶中观察远处的形式。
自始至终袁玉然都没有出现,看来只有两种原因:要么袁玉然不敢现身;要么袁玉然不相信那张纸条。
正当停云打算离开时,忽然远处废旧的钢罐旁闪过一掬鬼火,有个黑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停云心下一惊!袁玉然来了!她果然是……
观察许久,停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弹弓,往另一头的铁门上弹一粒石子,发出啪嗒一声脆响,那黑影未动,周围也没有异常,确认安全后,她缓缓从树后走出,警惕的来到那黑影身后,“同志。”
黑影静立不动。
停云压低声音,操着男声道:“这位同志……”
黑影仍然兀立不动。
一丝异样涌上心头,停云下意识去拍那人的肩膀,奈何,手刚碰上去,那黑影便轰然倒地了,停云大惊!那竟然是披着人衣的稻草人!她连连后退,忽然,一把冰冷的凸起抵在了她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