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然担忧的跟了出来,“温少夫人,你怎么了?”
停云就着水龙头灌了几口水漱口,将嘴里的骚腥味儿冲没了,方才了一口,笑道:“遭报应了,没事儿。”
袁玉然不明白她的话,只笑吟吟的看着她,“寒洲给你添麻烦了。”
停云微微一愣,她不是很理解这个袁玉然思考问题的方式,这要是搁在别的女人身上,不早恨死了她?哪怕放在自己身上,她都保不准会不会手撕第三者。
其实她和袁玉然算是互相成全了,她图个安稳清白,袁玉然图个夫妻情分。
而蒋寒洲呢?就他受的那点皮毛刀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什么伤没受过?会为了这点伤躺无病?无非是他对外装病不能踏出这个病房,而又寂寞难耐,所以想要个人捉弄欺负。
这不,她便成了活靶子。
停云按捺住心头的难受,努力冲袁玉然笑着。
袁玉然比停云身材高挑,气质也出众,于是站在停云面前像是温柔的大姐姐那般,袁玉然说,“我会想法子帮你救出锦懿,这些日子,你能来探望寒洲便来,不能来也没关系。”
停云微微有些讶异。
袁玉然笑道:“我知晓寒洲对那位二姨太念念不忘,你又跟那位二姨太长得很像。”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迎着雨雾往走廊前的窗户处走去,脚步轻盈跳跃,似是蜻蜓点水,全身散发着笃定而又自信的气息,“寒洲就是这样痴情的男人,他越是专一,我便越爱他,这世间还有比他更优秀更重情义的男子吗?古人云,君子色而不淫,而不下流,寒洲不淫奢,不骄纵,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你不懂他,我懂,我懂他的蛰伏隐忍,懂他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志气,懂他的无奈和妥协,我懂他的一切。”她忽然笑着回头,盈盈美目定定的看着停云,“我们来赌一把,总有一天我会闯入他的心里,将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女人赶走,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因为男人的心,是会变得。”
她的眼里盛满了日光晶莹的棱角,像是满室乍泄,璀璨而又夺目,仿佛窗外的雨雾被她披在身上,绽放出盛大的凤冠霞帔。
停云哑口无言,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被眼前这个明媚灿烂的女子深深的吸引了,那夺目的光辉和神韵让她几乎移不开视线,有那么一刻,她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会做到,一定会做到,就凭这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便是蒋寒洲爱的样子。
或许他已然爱上了她,只是袁玉然不知道罢了。
停云微微笑道:“蒋少夫人女中精卫,风姿冠绝,任何一个男人有您这样的妻子,注定那颗心是逃不掉的,既然你在这里伺候着,我便先回去了,锦懿那里我不放心。”
袁玉然笑着颔首,目送停云离开。
她终于明白了袁玉然为何不在乎她的介入,因为袁玉然自信而又坚韧,她相信自己能走进蒋寒洲的心里,甚至从未将她作为对手放在眼中过。
停云唇角微微扬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莫名的欣慰而又难过,幸好是这个女人守在他身边,幸好有这个女人爱他,幸好是这个女人出现,幸好是她完完全全的取缔她。
这种情绪很快的被她压下,秋雨细密的扑在面上,让她的泪渐渐干涸在眼底,丝丝凉意入心,不知是锦懿现状未卜,还是蒋寒洲欺人太甚,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路步行回到药铺。
雨在傍晚十分,下的格外的大,军区大狱里,温锦懿坐在一堆干枯的稻草堆上,垫着他的西服,他沉静的靠着墙,屈起一条修长的腿,胳膊随意的搭在膝上,看着窗外汩汩流下的雨水,许久没有动。
角落的暗影里和铁门口各站着一个人,悄无声息。
温锦懿不说话,铁门口的黑衣人便也不说话,仿佛这房间里的一根木柱,自然的融入其中,身上散发的煞气充满血腥,比暗影中的人更显得冰冷生硬,硬生生的割裂了空间。
这牢狱里,污水横流,泥土地坑洼不平,墙壁上到处都是酷刑挂钩桩子,只有那角落里的稻草仿佛是新置的,干枯而又显得爽利。
温锦懿指尖一枚玉佩,细细摩挲着,窗外的雨划过他的瞳孔,显得渺远而深沉。
许久,他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铁门口的黑衣人颔首,一手往后悄无声息的推开了牢房的门,冰冷的眼睛扫了眼过道,便如一只开弓的箭矢划破长空,飞快的消失在了悠长昏暗的走廊尽头,中途遇见巡逻的小兵,他飞快的攀上了房顶,像是一只撑开的壁虎,等的小兵走过之后,迅速跃下,很快消失在了雨雾的房檐下。
而牢狱墙角处黑影中的人却一直没有动,他抱着胸,靠在角落里,似是守着温锦懿,又似乎陪伴着他。
见门口的人离开了,黑暗里的人声音透着熟悉的淳正,低声道:“蒋寒洲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如果咱们再不动手,恐怕会错失良机。”
温锦懿沉默不语,那沉默仿佛亘古不变的风,绵绵不绝的拂过海面,却惊不起半点涟漪,许久过后,他才若有所思道:“阿舒在做什么?”
黑暗中的人身上的狠厉顷刻散开,“蒋寒洲以主子您为威胁,舒小姐为了救您,投入蒋寒洲的怀抱。”
温锦懿将手中的玉佩拿起,伸开掌心,玉佩从手间滑落,黑色的佩绳缠绕着修长的手指,那玉佩便垂在半空,微微晃动,他将玉佩提至视线齐平的位置,透着雨雾日光淡淡看着玉佩里镶嵌的隐约字迹,穿过玉佩的剔透内纹,仿佛看见天边滚动的云层。
见他不说话。
黑暗中的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自从遇见舒小姐,主子的所有行动都变得迟缓,做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能理解,但属下以为,这样下去,百害而无一利。”
温锦懿双眸一眯,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说来听听。”
黑暗中的人被他那眼神看的不自觉一颤,头垂的更低了,声音虽小却依然平稳,“属下不敢擅自猜测主子的心意,但属下明白一件事,主子若是一直跟舒小姐扮演过家家的游戏,便会如入狱这般被蒋寒洲随意拿捏,非但保护不了舒小姐,甚至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因为被束缚的太多,所以身不由己。”
黑暗中的人额角渗透细密的汗珠,抬眼看了温锦懿,见他若有所思,便壮着胆子继续道:“属下以为,去年咱们便能落子将军,可主子举棋不定至今,最终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这盘棋,主子布局精妙,想要将军,只能放弃舒小姐。”
温锦懿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看着那人微微一笑,“倘若我不放弃阿舒又如何?”
黑暗中的人微微一惊,这还是第一次从这位运筹帷幄的主子口中听到这样任性的言论,这位主子可从来不是输得起的人,在他的字典里是没有“输”这个字的,他对胜负欲的追求到了偏执的地步,所以他走的每一步,倘若没有九成的把握,是绝不会出手的,一旦出手,招招致命。
黑暗中的人舌头打卷,缓缓道:“如果主子不想放弃舒小姐,又不扰乱自己的棋局,那么主子必须要出手了,不然谁来保护舒小姐呢?舒小姐为了你,已委身蒋寒洲了。”
黑暗中的人似乎知道他家主子的痛点在哪里,于是缓缓道:“您这样束手就擒,任人践踏拿捏,等靠着舒小姐出狱了,搞不好舒小姐二胎都生了,这样下去,可是输局啊。”
温锦懿眉心微微一沉。
黑暗中的人继续说,“主子,您太在乎舒小姐的感受了,所以步步受制于人,您真想将她留在身边,那就不要再考虑舒小姐的感受了,这盘棋落子将军后,便再没有人跟您抢舒小姐,她自然便是您的,彻彻底底都是您的。”
温锦懿低垂眸子,摩挲指间的玉佩,半晌不说话。
黑暗中的人实在捉摸不透这位主子的心思,放着以前,早干净利落的处理了,如今怎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了?果然那个姓舒的女人不能留。
“八月十号是我和阿舒的婚期。”温锦懿缓缓慢慢的说了句。
黑暗中的人跟不上他的心路历程,所以静默不语,等待他后面的话。
温锦懿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也是田先生枪决的日子。”
黑暗中的人微微一愣,田明清么?那位安插在关东军中的特务?他忽然眼睛一亮,主子这是……决定出手了?!这一天,他们等太久了!
他忽然颔首,声音冷彻下去,“属下明白!”
雨似乎随着这声回应,下的更大了一些,铺天盖地的雨帘敲击声,密密麻麻淅淅沥沥叮叮咚咚,从房檐上冲刷而下,像是战鼓齐鸣,催的人心弦紧绷,又仿佛老天想要用这泼天雨水冲刷掉世间一切的罪恶,粉饰即将崩塌的太平。
ps:二更,很多宝宝心疼寒洲,作者想弱弱的说一句:其实……作者……还……没……开……始……对……寒……洲……下……狠……手……(求不打脸……)